63.第 63 章

直到閆二花三天回門, 白越光兩口子都沒出現過,而且好像也沒跟奶奶提過。

老太太每天早上拎着收音機出門,聽着廣播新聞小故事, 早上八點半電視劇重播, 再回來看電視。

現在一張口要麼是城市發展進步, 要不然就是小龍女十六年後到底還會不會出現, 郭靖怎麼那麼呆, 黃蓉腦袋瓜子也太靈活了等等。

“露珠!原來把楊過手砍斷的就是郭靖和黃蓉的女兒!!”

電視劇斷斷續續放,老太太到現在才搞清楚是三部曲,不是同名同姓, 情節是有聯繫的。

老太太一臉惋惜看着電視裡整條胳膊都斷了的楊過,“這可怎麼系褲腰帶。”

白志誠啃着蘋果, “現在都系牛皮扣褲腰帶, 一隻手也能系。”

“亂說!沒見識!”老太太嫌棄看了小孫子一眼, “人楊過是古代人,沒看穿的古裝?褲腰帶肯定都是繩子, 哪來的牛皮扣,不懂就少說話!”

“我...”難得還有白志誠說不出話的時候。

“奶,人家楊過武功天下無雙,用彈指神功繫個褲腰帶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白露珠將合同都裝在包裡走到客廳,“再說他不還有隻大雕嗎, 讓雕幫他拉着一邊, 就好繫了。”

“哎對!”老太太高興了, “露珠纔是看過電視的人, 大雕武功也厲害, 那是隻通人性的雕!”

白志誠撇撇嘴,“奶, 你懂得真多。”

“那當然,”趙翠娥吃着切好的當季蜜瓜,“你們快去快回吧,今天可沒小賀開車送你們了。”

白露珠關照了兩句,又與來家裡看電視的其他老太太打了招呼,轉身出門。

三人一起從車站坐車到鐵巖公社,閆大牛開着拖拉機等在站臺。

“露珠妹子,能爬上來嗎?車斗裡有小板凳,你可以拿下去踩着。”

“可以,不費事。”白露珠拉着扶手爬上車,沒有坐中間的小板凳,就側坐在扶手邊上。

拖拉機轟鳴聲太大,路上也沒法閒聊,吹着風一顛一簸往村裡去。

等到了二花家門口,劉海已經被吹得飛起來,伸手理了理才進門,受到比上次來還要熱情的招待。

“露珠妹子,你吃吃看自家炸得饊子,黑芝麻也是自家種的,香得很。”

白露珠嚐了一小把,“真的很香,謝謝嫂子,你們快坐下吧,不要再忙了。”

閆家父母看着閨女面色紅潤,又換了套新衣服,放下心來,看女婿又了很多東西回來,頓時心就踏實了,再也沒有結婚之前的不樂意,開始覺得女兒眼光還真的挺不錯。

白露珠拿出包裡的合同,“大牛哥,你看一眼合同條款,籤幾年我還沒寫,準備等聽完村裡的商議結果再說。”

閆大牛看完之後,笑道:“我們沒什麼意見,村裡人都很樂意,就是有一點,同樣是籤幾年的事,露珠妹子你怎麼想?”

“我打算簽下十年,培育蜂王,養殖蜜粉源,蜂場真正能步入正軌,最快也得一兩年,何況閆家村也沒大量分離過蜂蠟,剛開始肯定要浪費不少時間去慢慢學習。”

“我原定計劃是兩到三年,你們可以真正規模化,毫無問題生產。”

“十年?”閆大牛面色一喜,“那可以的露珠妹子,十年好,十年很好。”

白露珠也不打算坑人,“十年間要是物價上漲,我會照着市場價格提高,不會讓你們白白損失。”

“我信你,村裡就是想多籤幾年,其他什麼問題都沒有。”閆大牛有些難以剋制心底的激動,搓着手道:“那露珠妹子,我們可以簽了?”

白露珠笑了笑,又從包裡拿出筆,將合同添年數填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以天荷名義承包,拿出印泥摁了手印,再將合同推過去。

閆家人都圍到閆大牛身後,面色隱忍着興奮,合同一簽下,意味着能比得上城裡人的日子就要來了。

“好了。”閆大牛簽完嘴角咧開,將筆帽蓋上還過來,“露珠妹子,養蜂場前期主要人員就我和我媳婦兩人就可以,村裡說了,忙得時候可以讓社員們幫忙,畢竟這算村裡副業,你不用擔心。”

白露珠笑着道:“我還以爲會讓二花回來幫忙。”

閆二花眼睛瞬間亮起來,閆大牛憨厚一笑:“這個等規模化之後才能再請固定的人,前期培育要不了那麼多人,請來都是白浪費工資,親妹也不行,不能浪費露珠妹子的錢。”

“大牛哥果然公平公正。”

白露珠從包裡拿出信封,“租金一年一結,這裡總共有兩千塊錢,除了三座大山一千五百塊錢的租金,另外還有五百塊錢留着製造蜂箱,買花種花樹,種植蜜粉源。”

閆大牛擺手,“五百塊錢太多了,對面大山裡多得是野生杉樹,都是不要錢的,我帶村裡木匠去砍幾棵回來,木箱很快就能做好,那些油菜花,向日葵,薰衣草種子也不值錢,主要是桂花樹,大片種植得要幾十棵,還得託一圈關係,但兩百塊錢肯定是夠了。”

白露珠笑了笑,沒有堅持,抽出三百塊錢放回包裡,“大牛哥,每個月月底,你就到香陽縣我家裡領工資,另外其他東西你購買完記得開票,到時候一起報銷。”

“哎好!”

確定完之後,閆家人終於踏踏實實露出笑容,閆大牛的大兒子瓶蓋突然叫道:

“咱們家是不是以後比蔡莉表姑家還有錢的話,她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嘲笑小姑了?”

“別瞎說,瞎比什麼。”杜鵑訓斥大兒子,“人家喜歡比,你們別去比。”

閆大牛教育道:“這種話出去不要再說,什麼有錢沒錢,這是村裡集體的錢,不是個人的,懂嗎?”

“蔡莉表姑天天仗着自己家是蔡家村首富,對小姑說難聽的話,還嘲笑小姑父。”瓶蓋嘆氣:“要是我們家也是首富,她肯定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白志誠好奇問:“誰啊,誰嘲笑我?”

“就是左邊第一家三大爺的外孫女,你見過的。”閆二花解釋道:“你別在意,她就是喜歡攀比,我們小時候一直都是當耳旁風聽聽就散了。”

白露珠眼神微閃,“我看她好像也找了對象?是做什麼的?”

“對象?”閆二花一怔,“她好像還沒談對象。”

“有苗頭了。”杜鵑笑着道:“是隔壁柳林公社的宋知青,人長得很不錯,聽說是蔡莉去隔壁看電影認識的,宋知青一眼就看中她,這陣子兩個人天天在一起。”

“我感覺是不簡單。”閆母搖搖頭,“聽講宋知青在柳樹村,好像有個不清不楚的丫頭,不知怎麼又看上蔡莉,你大娘她們都在講,是看中蔡莉家條件好了。”

“大牛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露珠妹子,你說。”

“志誠有個親姐就在柳樹村當知青。”白露珠笑了笑,“我想請你平時找人去看着點,但這事還不能太明目張膽,因爲三姐走的時候和家裡鬧了一場,我們關係也不太好,但總歸是親姐妹,一個人在鄉下,家裡人都不太放心。”

乍然提起來三姐,白志誠還愣了愣,接着撇嘴道:“三姐夫前兩天讓人通知她,我要結婚了,結果連理都沒理,估計還在氣着,都不願意認我們。”

閆大牛心細聰明,立馬笑道:“露珠妹子,你放心,我們經常去柳樹村後山收豬草,那邊幹部都認識,你放心,只要我打聲招呼,肯定會暗中照顧她。”

白露珠擺了擺手,“不用暗中照顧,要是三姐知道了,反而會因爲情緒激動,弄巧成拙。”

“對,四姐意思就是幫忙看着點,萬一她生重病,做什麼出格的事,及時說一聲,平時不用去刻意照顧打擾,不然還不知道要發什麼瘋,現在完全搞不懂她的脾氣。”

白志誠說着說着就鬱悶起來,同時心裡再次感謝四姐提前幫她安排了工作,否則又要被說犧牲她,成全他了。

閆大牛笑道:“這樣的話就更好辦了,有什麼大事小事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白露珠微微一笑:“白珍珠。”

-

團裡最近連接兩個項目,練習一個多月,開始在附近廠裡演出。

《紅色娘子軍》依然是羣衆最喜歡的片段,白露珠只是偶爾出去演出,因爲團長鄭重表明,讓她潛心研究承天門形象設計的事,所以大半時間都留在團裡。

再加上老早打了結婚報告,後續新劇目的角色都沒參加競選。

時間步入六月第一天,白露珠下班後,明天開始就可以連休三天婚假。

剛換完衣服,經過大練習室的時候,就被陸敏敏一把推進去。

“你嚇我一跳!”白露珠站穩後拍着胸口,定睛一看,全團舞蹈演員都在,怔問:“發生什麼事了?”

向陽一打手勢,所有人一起笑着喊道:

“露珠,祝你新婚快樂————!!!”

白露珠聽完剛露出笑容,還沒說話,就見陸敏敏和周琪一人手裡捧着一沓布走過來。

“露珠,布票有多難弄你知道的,尤其對於舞蹈演員們來說有多難弄你更是知道。”

陸敏敏笑着道:“所以我們商量後,選擇集體湊票湊錢,給你買了一件鴛鴦戲水的彩絲繡花被套,一件牡丹印花牀單,還有兩個鴛鴦枕套,湊成完整的牀上用品,給你當新婚禮物。”

“露珠,你可不能嫌少啊!”

“露珠,被套雖輕,但上面帶着我們全團四十六人最由衷,最真摯的祝福,是真正的禮輕情意重哦!”

“露珠纔不會嫌少,只是咱們經歷過珠市的藍山自由市場,現在總覺得布沒那麼珍貴了。”

“對!都是後遺症哈哈哈哈!”

“怎麼可能會嫌少。”白露珠心生感動,接過牀單被套枕巾,疊在一起抱住,“特別感謝大家的心意,喜糖要等假後上班,再帶來給大家。”

“我要吃酒心巧克力!”陸敏敏大笑道:“平時我捨不得買,這可是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敲咱們小富婆的竹槓!”

“那我也要,我要大白兔奶糖!”

“我也要吃巧克力!酒心不酒心無所謂,就想吃巧克力!”

“露珠,我不像她們那樣,就是我聽說除了喜糖,還有喜餅,我就要一塊鮮蛋糕就好了,哈哈哈哈!”

“椰絲巧克力!我要椰絲巧克力!”

“哈哈哈哈,我全都要吃,巧克力,奶糖,蛋糕全都要!”

...

白露珠大手一揮,“滿足!全部滿足你們!”

練習室頓時響起陣陣歡呼聲,舞蹈演員們不斷喊着:“小富婆大氣!”“竹槓敲到了!”

向陽笑着走過來,“露珠,祝你幸福。”

白露珠笑着點頭,“謝謝。”

剛走出練習室,又被張雲部長叫住,讓去團長辦公室。

一進去就看到茶几上的紅色禮盒,白露珠主動打趣:“兩位領導找我,我還緊張了一下,原來是有禮物收。”

“什麼事能讓你緊張,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莊團長招了招手,“快過來,本來我和張部長也是想給你準備被套,知道她們去買了,就改成一對碗筷套裝。”

張雲部長將盒子打開,裡面放着兩隻精緻的紅釉碗,搭配兩隻紅筷紅勺子,非常喜慶,“這是我和團長找窯廠定製的,底下就有你們倆的姓氏,平時可以用,也可以放着當展品。”

莊團長笑着道:“露珠,希望你和小賀同志的婚姻生活恩愛美滿,不愁吃喝。”

“撲哧。”團長難得抖機靈,白露珠沒忍住笑出聲,“團長,謝謝,很好看,謝謝部長。”

“正好最近她們要下鄉演出,你回來也沒什麼事做,再給你多放兩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莊芙蓉說罷,突然嘴角彎得更高:

“剛纔我可聽到有人指名要什麼喜糖了,我也要吃酒心巧克力。”

“哎!”張雲部長急忙道:“我吃大白兔,也吃椰絲巧克力!”

“好!”白露珠抱起禮物,笑道:“全部滿足!”

-

六月初二,父母都請了假,不用去上班,在家忙着備菜。

早上正圍着桌子寫清單,看還差了什麼菜時,門口突然來了一個小夥子,“請問是白露珠家嗎?”

“是白露珠家。”葛嫦慧先應了一聲,“你是...電信局的?”

“對。”小夥子拎着箱子進門,看到窗戶上貼的雙喜,筐裡擺的大紅花,“是要辦喜事?真是沾到喜氣了。”

“我是來給你們家安裝座機電話的,請問裝在什麼地方?”

全家一怔,老太太先好奇出聲:“裝電話?座機電話?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裝的,誰啊,露珠,你讓人來裝的?”

“不是。”白露珠眉頭一皺:“我們沒有裝,怎麼回事?”

“怎麼,你們都不清楚嗎?”小夥子將箱子放到地上,“我就是個安裝人員,領導安排來幹活的。”

“不清楚。”白露珠站起身來,“裝一個電話起碼得幾千塊錢,你們領導沒有透露是誰交的費用嗎?”

“稍等,我看下單子。”

第一次遇見能裝電話,卻一頭霧水的家庭,小夥子翻開本子裡的清單,仔細看了幾眼,“易...易如夢通過銀行轉賬付的錢。”

白露珠又怔了怔,剛纔第一反應還以爲是章遠山讓人來裝的,方便廠裡聯繫,沒想到居然是海倫讓裝的。

小夥子疑惑:“怎麼?你不認識?”

白越明也站起身,走過來問:“露珠,怎麼回事?搞錯了?”

“沒搞錯,確實是我認識的人,只是她沒提前通知我。”白露珠不自覺嘴角勾起,“同志,那就麻煩你了,就裝在客廳堂櫃就可以。”

老太太興奮了,又要成街道頭一份了,問道:“多久能裝好啊?”

“好的,你們這方便,前面一個街道有一家安過了,有線就很快,兩個小時就可以。”小夥子掏出一個紙盒,“這也是付錢人挑選好的座機,電話號碼在這張紙上也有,你們要看下嗎?”

“看看看!”老太太拄着柺棍起身,“露珠,拆開來看看。”

葛嫦慧轉身拿了剪刀,拆開箱子上的膠帶,拿出一個純白色旋轉號盤電話機。

“白色好看!”白越明先叫道:“比單位黑色的好看。”

小夥子指着電話,“座機中間的轉盤上,就是你們的電話號碼,放到堂櫃上是嗎?”

“對對,放上面就行了。”葛嫦慧反應過來,也有點激動,領着人往前走,“就放這裡。”

老太太舉着柺棍跟過去,“這怎麼打電話?”

“按轉盤,按完等它回過來,再按下個數字就行了。”

小夥子進入工作後,開始裡裡外外跑,爬上爬下安裝電話線,老太太全程跟着,還去隔壁把自己的一羣老姐妹都叫出來看,又收穫一波吹捧。

開始白越明兩口子還覺得新鮮,後來發現安裝還得好一會,又拿着清單出去採買,不能把正事給落下了。

“白同志,家裡這麼忙啊?這是幹什麼呢?”

白露珠正在屋裡用水彩筆畫圖稿時,外面傳來章遠山的聲音,連忙起身走出去。

“章廠長怎麼到縣裡來了?”

“大喜的日子,我肯定得提前來一趟。”章遠山今天拎了個皮包,進到客廳後,從包裡掏出一個貼着紅紙的文件袋,“白同志,新婚快樂!”

白露珠給他倒了一杯水,“這是幹什麼?”

“白同志,這你要是不收,我可就真賴着不走了。”章遠山把文件袋推到她面前,“一生一次的大喜,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多,快收下,千萬別說其他話。”

“你大老遠來,就是爲了給我送錢?”白露珠從桌子上抓了一把喜糖,“給,吃喜糖。”

“哎喲,這喜氣我可得接好了。”章遠山伸出雙手將喜糖接過去,而後分別揣在兜裡,笑着道:“我全接了,白同志,你也得全接下,咱不是那麼不爽快的人,不能在這事上黏黏糊糊。”

白露珠笑了笑沒說話,直接將文件袋收了過來。

“這就對了!”章遠山剝了一顆喜糖放進嘴裡,“外面在幹嘛?這麼多線,怎麼像是在安裝電話?”

“就是在安裝電話。”白露珠指着座機,“正好你把電話號碼記一下,以後就可以直接打到家裡來。”

“還真是電話?那我得好好記下來,以後聯繫起來就方便了。”

章遠山掏出紙筆,走到堂櫃前抄寫完之後,收進皮包裡,笑着道:“白同志,今天來就是爲了這事,知道你今天肯定很忙,就不多待了,祝你和祺深兄弟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謝謝。”

將人送到門口,轉身走回屋裡,拆開文件袋看了一眼,五千塊。

白露珠笑了笑,回房間放進小金庫裡,開始梳頭化妝。

六月初三是正日子,六月初二是領證的日子。

沒有將頭髮編成兩條辮子,也沒有紮起來,梳柔順後,拿出兩個小珍珠髮夾分別別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化上桃花般明媚的妝容,換上修身白襯衫,搭配藕粉色的確良半身裙。

“仙女媳婦。”

賀祺深來了,站在房間門口看着梳妝檯鏡子裡的人。

食指掛着車鑰匙,在白露珠的要求下,沒把頭髮梳成大背油頭,而是讓理髮店師父吹得自然蓬鬆,白襯衫襯得皮膚比平時更白了一些,窗外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泛着淺淡金輝。

白露珠拎着包走到他面前,忍不住伸手遮住那縷金輝,在男人疑惑時,手又放下來,“走吧。”

兩人開車來到江銅市民政局。

“男左女右,坐好,面對鏡頭笑一笑。”

白露珠笑不露齒,淺淺微笑,賀祺深齜牙咧嘴,嘴角快勾到耳後根,一起面對鏡頭。

“咔嚓!”

結婚照生成。

日期:公曆1977年7月17日,農曆1977年六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