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聽到大門外傳來聲音,白露珠將喉間的酸意嚥下去,拿毛巾擦乾身上的汗。

葛嫦慧正用頂針將鞋底戳穿,聽到敲門聲,放下手裡的活,疑惑道:“這麼晚了,還有誰來,露珠,你去開門。”

白露珠挺直腰背,渾身肌肉還在充血狀態,不覺得寒冷,走到門口,問了聲:“誰啊?”

“露珠,是我。”

剛拉開門栓,外面人聽到動靜直接推了進來,要不是白露珠退得及時,就要被頂個踉蹌。

大伯母領着白珍珠走進來,笑着道:“露珠腳好了?都能練功了?可得仔細着點。”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正想將大門關上,就被大伯母拉住胳膊,“別關,後面還有人。”

話音剛落,隔壁大院招娣的爸媽,王勇張淑面帶笑容出現在門角。

白露珠心裡瞭然大伯母今天想幹什麼,來者是客,客氣道:“王叔,張嬸。”

“哎。”王勇應了一聲,張淑長着一張善良面孔,平時從不與人交惡,性格有點綿軟,說話也是輕聲細語:“露珠,穿這麼少別凍着。”

“剛練完功,習慣了,快進來坐。”

等人都進了院子,露珠將門關上,白珍珠刻意留在最後,捂着嘴輕咳兩聲:“露珠,這兩天我發燒感冒起不來,沒來得及跟你解釋,那藥真和我沒關係,你肯定相信我的吧?”

聽她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白露珠往後退了兩步,答非所問:“那你可得離我遠一點,別傳染給我,耽誤我上班。”

說罷直接轉身往堂屋走。

白珍珠微瞪雙眼,面色呆滯,完全沒料到堂妹居然這麼回答,難道不是應該先關心她的身體,再拿錢出來讓她去買藥,再買些好吃的,就算不拿錢,也該說一句,我相信你吧?

別傳染給她?耽誤她上班?

白珍珠氣得重重吐出一口氣,精心策劃一場戲,細心到藥方都讓小弟去寫,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露珠不知道哪根弦搭錯,突然跑到劉師傅家去,關鍵劉師傅也正好從鄉下回來了!

吹了一下午西北風,一分錢沒撈着,還被二叔提拎着回去大鬧一場,直接跟她爸翻臉,連奶奶的面子都不給。

二叔一家鬧完走了,她可倒了血黴,先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全家沒有一個人向着她說話,無論怎麼解釋都不信,被全家當成出氣筒發泄。

要不是晚上起了高燒,日子還要難過,這場病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活活白受罪!

白越明已經喝得半醉半醒,賀祺深喝酒上臉,明明沒喝多少,但臉紅到脖頸的樣子,像是至少喝了二斤半的既視感。

兩人還在侃大山,白志誠吃飽喝足癱在椅子上,見到親媽來了,擡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吭都不吭一聲。

徐紅梅見到小兒子不理睬她,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沒良心的東西!”

王勇見到一桌子好酒好菜,皮笑肉不笑道:“你們傢伙食好啊。”

“你們家兩個工人,要想吃,天天都能吃得起。”葛嫦慧知道他是什麼德性,好東西都往侄子那邊送,兩個女兒餓得乾巴瘦,招娣小的時候還差點餓死過。

王勇也不坐下,雙臂交叉在胸口,斜靠在門框邊,“我們壓力重,我們吃不起。”

“拖妻帶女上趕着養兩個侄子,壓力自然重了。”葛嫦慧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平時在門市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除非不想說,要是想說,句句都能說在人痛點上。

王勇臉色頓時掛了下來,他今天被請來也是爲了這個事,“養兒防老,兒子才能傳宗接代,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丫頭片子早晚是別人家的人,不對侄子好,腦子恐怕被屁崩過!”

“放你孃的狗屁!”白越明眯瞪着眼睛,往地上摔了個酒杯。

“你他媽有病!”王勇瘦骨嶙嶙,被罵得眼珠子快瞪出來,又不敢動手,“這麼多年,你和我一樣對侄子好,還不都是爲了防老,好了這麼多年,突然又不好了,虧大發了,這賬都算不過來,你就是腦子有病!”

王勇心裡一直將白越明當成同類人,雖然挺看不上他對女兒那麼好,但更多時候是惺惺相惜,畢竟都沒兒子,都要爲了養老發愁。 щщщ ▪ttkan ▪C〇

今天能來,是算準了白越明缺個臺階,誰沒個有脾氣的時候,他今天來了,以後遇到同樣的情況,白越明也能來勸勸他,給他個臺階下。

白越明喝了酒,一說話唾沫飛舞,“放你娘狗屁,我看你早晚妻離子散,死了被狗拖!”

這句話可太毒了,王勇臉色頓時氣得鐵青,連話都說不出來,張淑臉色同樣不好,開口道:“她越明叔,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灌了點貓尿,就不知道北了!”葛嫦慧適時出聲斥責,轉而拍了拍張淑的肩膀:“對不住,他一喝多嘴上就沒把門。”

“你他媽過分!”王勇臉色憋得青紫,終於憋出話來,突然明白兩人並不是一樣的想法,頗有些惱羞成怒:“就看咱倆誰活得久,我兩個侄子對我好得很,你跟你大哥家鬧翻了,就等着看誰死了被狗拖!”

“女兒嫁人,多個半子。”

互相放狠話時,賀祺深冷不丁出聲,場面瞬間靜下來。

“家裡算是多了一口人,從市裡到縣城坐汽車就一個多小時,更何況等你們老的那天,孫輩都不小了,怎麼就非得指望侄子養老?”

這話算是說到了白越明兩口子的心坎裡,雙雙露出笑意。

這話也讓王勇頓時沒臉,忍不住反駁:“女兒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要以夫家爲重,這是老祖宗傳來的道理,哪能跟兒子一樣,天天待在身邊,真有什麼事,隔那麼老遠,又能管什麼用?”

徐紅梅正想附和,白露珠淡淡道:“都是人,怎麼就被性別框住,主席同志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女人照樣能當兵保家衛國。”

“就拿紡織廠工位的事來說,你大侄子費了老鼻子勁,考了幾次就是考不進,招娣一次就考進了,要不是你拿棍子把招娣錘到服軟,你侄子還在街道糊火柴盒,哪有一個三十多塊錢工資的美差。”

提到此事,張淑垂下眼睛,心裡的氣散去,這件事是她的痛處。

王勇一臉理所當然,“丫頭片子要什麼工作,我這都是爲了她,大強二剛越有本事,她跟來娣以後嫁人就越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