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綵鳳?”陳衛東的眉毛擰了擰,“她又出什麼幺蛾子啦?”
程素玲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跳...跳井了...”
陳衛東倒吸一口涼氣,饒是前世經歷過風浪,可自殺...還是第一次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身邊,整個人也被程素玲感染了,說出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打顫:“真...真的?”
程素玲拍着胸脯點了點頭,“太...太嚇人啦!”
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陳衛東清醒一些,蹲下身子:“大嫂,別慌!救上來沒有?”
程素玲也學着陳衛東拍了一下腦袋,“咳...正在救,我就跑來了...快走...”
安寧莊村有兩口井,一口在村東,一口在村子的中央,這口井挨着土地廟,村裡七八十歲的老人不多了,但偶爾還是會有上年紀的人來廟裡上香。
今天早上就是一個老太太發現坐在井邊的楊綵鳳有些不正常,陳家老大家裡的事也多少聽說了一些,老太太難免多嘴問了幾句,也就是多的這幾句話,問出了楊綵鳳要尋死的心思。老太太也算見多識廣,香也不燒了,去離土地廟最近的人家找人。
陳衛東在這口井裡打過水,井口是個正方形,約有八九十公分寬,爲了防止小孩子靠近,外面圍着一圈柵欄,井口周圍徹了三十多公分高的井臺,如果楊綵鳳真跳下去......
井臺周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看不到裡面的情況,陳衛東伸手扒開一道縫兒,“讓讓!”
圍觀的人一看是陳家人,自動騰出一個空當兒,柵欄外站着幾個小夥子,裡面還有人在喊:“抓住了嗎?”
井下傳來回音,“再放放...”
呂行義趴在井口,朝着下面喊道:“慢慢來,繫結實點兒!”
井底傳來楊綵鳳撕心裂肺的呼喊:“你幹嘛救我...幹嘛不讓我死?死了就一了百了...”
呂行義大聲斥責道:“嚎什麼嚎!只顧自己痛快了,想過後果嗎?以後這附近的人家都去村東頭挑水嗎?一個人髒了一口井,虧你想得出來,真想死,方法多的是!”
圍觀的人有不那麼厚道的開始笑着議論開了,“這安寧莊什麼時候開始不安寧了,特麼的,書記罵得對啊,以後喝水怎辦呢?”
“總不能一村的人都擠去東頭挑水啊,遠不說,還得排隊啊!”
“東頭的水不好喝,你說這楊綵鳳也是,想跳井去東頭跳啊,禍禍那不好喝的...”
“我看她不是真想跳,真想尋死就不會讓人知道她想死了,直接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斷,那多痛快!”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幸災樂禍的居多。
陳衛東聽了半天,也感覺楊彩觀不是真想死,井下的人一直在說,水只到胸口,楊綵鳳的個子在農村婦女中算高的,有一米六三左右,應該...淹不死吧...自己好像也挺不厚道的,可前世今生對這個黑不溜秋的女人就沒好印象,對奶奶也不好,哼,活該!
左看右看也找大爺家的三個兒子,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兒子都不出現,可見楊綵鳳和兒女的關係有多不和諧了;而這個楊綵鳳又是得罪了多少鄉親呢,聽來聽去就沒有一個人替她鳴不平,這人緣兒也是沒誰了。
井下又傳來喊聲,“上面的,拉啊,使點兒勁兒!”
呂行義一邊指揮上面的兩個小夥子拉着繩子,一邊衝下面喊:“楊綵鳳,你老實點兒,別亂動!不知道死沉死沉兩字兒嗎?別拉到一半兒又掉下去了。”
圍觀的人開始起鬨,“書記,死沉死沉是四個字兒!”
陳衛東緊抿住嘴脣,她也覺得這些人不夠純樸,可這不正是人的天性嗎?再說了,楊綵鳳也不配別人厚待她。
井水比自來水涼,夏天的時候都是用井水冰鎮西瓜,現在已經是深秋了,白天的溫度也就二十度。楊綵鳳被拉上來的時候雙目緊閉,嘴脣呈黑紫色,要不是露出一口的大黃牙,在她黝黑的皮膚上想找到嘴還真是有難度。
“我去,這張是臉嗎,真特麼嚇人,這誰家的孩子?快拉遠點,別晚上做噩夢!”
這也太噁心人啦!
程素玲實在聽不下去了,“各位叔伯、兄弟,嘴下積德!孩子奶奶確實給大家帶來麻煩,也讓書記煩惱,可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怎麼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大家都幫個忙,下面還有一位呢,大冷天的,別讓人家凍壞了...”
呂行義還在井口趴着,等救人的人上來,此時也發泄着心中的不滿,“事兒沒落在自家頭上,說起來都歡着呢,不是東西!”
這話應該是把剛剛說風涼話的人都給罵了,書記都開口罵人了,人羣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幾個年輕的捂着嘴笑。
程素玲雙手按在楊綵鳳的胸前,做着類似人工呼吸的動作,陳衛東過去幫忙,再討厭她也不至於恨她死啊。
救人的人抖着褲子上的水,一聲怒喝:“少特麼裝死!趕緊站起來回家去!”
旁邊的人都愣了,“裝死?都跳井了還能裝死?”
“你們看...”
順着那人的手指,楊綵鳳的身體在地上打着哆嗦,這是凍的,說明人是有意識的。
救人的人好像姓王,陳衛東沒有印象。
他跺着雙腳,“媽的,沒事找事,我下去的時候她在水裡站着呢,真想死早就大頭朝下了。什麼玩意兒啊!”
呂行義也斥責說:“趕緊滾回去吧!還不嫌丟人現眼啊?等着八擡大轎擡你啊?”
楊綵鳳任憑人們議論,她的眼角流出了眼淚、鼻子也淌出了鼻涕,就是死也不睜眼。
陳衛東輕輕嘆了口氣,這女人又蠢又倔、智商情商都是負數,不被拋棄纔怪呢!
程素玲推着她的肩膀,“起來吧,沒淹死也會被凍死的。”
陳衛東趴在她耳邊說:“大嫂,她肯定是想等人都走了再起來!”
呂行義看懂了陳衛東的眼神,大聲說:“都散了,不要工分了?”
還是這句話管用,沒用兩分鐘,看熱鬧的人羣散了。
呂行義用腳踢了踢楊綵鳳,“沒人了,趕緊回家吧!今天給你記出勤。”
楊綵鳳一咕嚕翻身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書記,我冤啊!”
“行啦行啦,大家都不瞎,麻溜的,不然這消毒的錢你出!”
楊綵鳳愣怔片刻,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了。
一場鬧劇結束了,估計這一出又夠安寧莊人嚼半個月了......
看着楊綵鳳一拐一拐地走遠了,陳衛東驀然發現,她...也是個可悲的人......
這是安寧莊從未有過的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