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大門還沒開,門口已經排了二十幾人的長隊,一年僅有的一次大采購,再加上過年,真的是讓人期待啊!
陳衛東心裡雀躍着,在人羣中尋找着呂良的身影,他說過會提前過來排隊。
悄悄走到呂良身邊,用小肩膀碰了碰,“你前面有七個人。”
呂良把她拉在自已前面,“別說話!”
這一舉動引起了後面人的反對,“別加塞兒啊!自覺點兒!”
呂良回頭瞪了一眼沒搭腔。
一箇中年男人走到邊上,伸手推了一把陳衛東,“說你呢,後面排隊去!”
呂良不幹了,“幹嘛推她?我一直幫她排呢,你沒看見嗎?”說完還踢了踢腳下的磚頭,“看見沒?這是證據!”
中年男人氣得罵街,“什麼玩意兒啊!玩兒混的是吧?”
呂良指指前面,一點沒膽怯,“你好好看看,前面還有用袋子排的呢,還有用板凳排的呢!”
這好像和後世醫院掛號排隊差不多吧,什麼書包、馬紮都出現過。那男人伸頭看了半天,不再出聲了。
陳衛東掏出一個饅頭,“給,還熱乎呢!”
呂良掂着饅頭,小聲問:“你媽沒說你吧?”
“她沒看見!”
呂良咬着饅頭,嘴裡含糊不清地說,“真服你了,饅頭能蒸得這麼好吃!”
陳衛東踮起腳尖,“發現沒?我夾了白糖。”
“挺甜!不過,還是你的手藝好!”
陳衛東心裡美滋滋的,你要覺得好吃,我以後可以給你蒸一輩子啊!我就是爲你而來!當然這話是在心裡說的,如果真的說出來她擔心會嚇到他,而且,她也沒有那個膽量,說出來會被打死或吐沫淹死吧!
隊伍緩慢地前移,陳衛東已經去前面看過幾次了,總是擔心會買不上。
“今年貨進的多,有富裕。”呂良吸了吸鼻子,天太冷了,鼻涕快流到嘴上了。
那個時候沒有紙巾,陳衛東從褲袋裡掏出手絹,“擦擦!快過河啦!”
呂良輕蔑地撇嘴,“這都是姑娘用的,我一大老爺們兒,用不上。”說完用袖子一劃拉,“看,多省事兒!”
陳衛東嘟着嘴,小聲說:“你都這麼大了,得講究點兒了,別像個小孩子!”
呂良的臉有些泛紅,他把頭扭向一邊,“矯情!我是男的,不需要臭講究。”
“你,”陳衛東的臉也漲紅了,“狗咬呂洞賓!”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和呂良說重話,也是第一次臉上有了慍怒。
陳衛東往前挪了挪,氣呼呼地喘着氣,不想再搭理他。
隊伍又前移了一米多,呂良用肩膀撞了撞前面的小腦袋,“嗨,真生氣啦?至於嗎?矯情!”
陳衛東猛地轉身,在他腳尖上踩了一下,“就矯情啦!”
這一腳多少還是用了一些力的,又是數九天,呂良疼得直跳腳,“你還真踩啊!”
陳衛東吐了吐舌頭,帶出一口哈氣,“讓你說我!”
呂良還想做點什麼找回面子,後面的中年男人說話了,“快點快點,馬上要到了,折騰什麼!”
陳衛東翻了個白眼,她早就聞到了魚腥味。前面還有一個人,她扒着櫃檯朝裡面看着,地上是一捆一捆的帶魚、幾個麻袋應該裝的花生、瓜子,還有幾個木箱子裝的是凍豬肉,她興奮地回頭說:“還有排骨呢!”
呂良也靠近櫃檯,嘴巴嘖嘖兩聲。
“阿姨,”陳衛東的身子攀上櫃臺,聲音小得可憐,“能不能多賣一點兒給我?我家老人身體都不好,奶奶瘦得只剩六十多斤了,要補一補!求求您了!您行行好!”
賣肉的阿姨看着陳衛東一又水靈好看的眼睛,紅紅的臉蛋上還有細小的皴,眼睫毛忽閃忽閃地像小扇子,她笑了,湊近陳衛東,“小丫頭,你有多少錢啊?”
陳衛東一聽,咦,有戲啊!她用雙手撐起上身,“阿姨,我帶了五十塊,夠吧!”說着又從兜裡掏出兩塊大白兔奶糖,這在那個年代可是稀罕物,這是大爺出差帶回來的,昨天奶奶偷偷給她,她沒捨得吃,一下子塞到女人手裡,“這個給您!謝謝您!”
呂良知道陳衛東在搞小動作,一個勁兒地擋着後面的人,“別擠別擠,都能買上。”
“這小嘴兒甜得!”阿姨說了一句,低頭開始捆帶魚,又砍了一大塊排骨,順手把邊上的幾條小黃魚也裝在了陳衛東的口袋裡,大聲說:“購貨本拿來,一共是**!”
陳衛東心裡一陣雀躍,什麼年代都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看來得和這個阿姨搞好關係,以後會用得上!
提着口袋靜靜地等在一邊,默默數了數後面排隊的人,還有十幾個,她心裡有了主意。
“快點!”嘴裡催促着呂良,自已也加快了步伐。
“幹嘛?回去還着急?”
“一會兒還得再回來呢!”
呂良停下腳步,“回來幹嘛?”
陳衛東趴在呂良的耳朵邊耳語了幾句,呂良彷彿聽天書一般,“真的?這能行?”
“試試唄!不試怎麼知道!”
呂良的腮肌咬了咬,下了決心:“行,我信你一回!”
二十分鐘後,兩個人回到合作社,只有零星的兩三個人在買魚肉,呂良探身看看,真像陳衛東所說,裡面的貨還有不少。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了改革開放的方針政策,那一年春節的農產品、副食的供應情況已經開始改善了,只要有錢,多少還是可以能買到一些緊俏的產品。
陳衛東就想趁着大家還在規規矩矩地按量買貨的時候,和那個阿姨商量一下,在剩下的魚肉中再分一杯羹,哪怕多付一些錢,呵呵,她現在手裡有錢!
“你怎麼又來啦?還有定額?”三言兩語聊過後,阿姨有些喜歡這個伶俐的小丫頭,“還想要什麼?”
“您先忙!小心別扎到手!”陳衛東指着凍得堅硬的排骨,嘻嘻一笑,“我沒事兒!”
阿姨低頭,臉上扯過一絲笑意。
櫃檯冷清了,陳衛東上前,“阿姨,那個豬頭有人定嗎?”
女人回頭看了看,“小丫頭,眼睛真尖!”
“呵呵,您說吧!”
女人思量了一下,“定的人沒說死,不過這可不便宜,你能做主?”
“嗯,您肯賣,我就肯買!”
呂良也是嚇了一跳,“老二,瘋啦?”
“我只有錢,沒本兒!”陳衛東把十塊錢拍在櫃檯上, 氣定神閒地說:“夠嗎?”
女人稍做爲難狀,“可你沒本啊?”
陳衛東勾了勾手,“這不是您說了算嗎?一斤貴幾分錢不就行嗎?賣不出去,過幾天暖和了,肉都該臭了。”
她這話不是危言聳聽,那個時候沒有冰箱、冰櫃,所以只能過年的時候能買到帶魚這種“海鮮”。她嘴裡的過幾天是要過幾十天,這樣說只是讓那女人放下戒心,趕快把豬頭賣給她。
你來我往地又說了半天,陳衛東高興了,“阿姨,就知道你最好了!您把它劈成兩半,謝謝阿姨!”
呂良揹着麻袋,陳衛東歡天喜地地說:“一會兒你拿一半,給我三塊錢。”心裡想,等我有錢了,我買整個的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