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娜的思緒伴隨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車輪聲回到了幾個月以前……
7月4日傍晚,德國柏林,利茨卡爾頓飯店,對局室內,空調能把溫度從華氏90多度降到人體所能接受的範圍,卻抵擋不住燥熱的氣氛。門口,擺放着一座阿道夫•希特勒的半身銅像。
兩位美女棋手面對面坐在棋桌旁邊,爲爭奪本年度世界棋後頭銜展開了激烈的搏殺。棋桌上放着棋盤、棋子、計時鐘、寫有雙方姓名的牌子“呂迪婭•馮•普林茨”和“海倫娜•奧本海默”,一面繡有“卐”字的德意志第三帝國的國旗以及一面由白色和紅色組成的波蘭國旗。這兩位美女不僅在容貌、風度上不相上下,棋藝上也是難分伯仲,而兩個人的穿着和氣質卻大相徑庭。
曾多次上過各種時尚雜誌封面的呂迪婭穿着一套很時髦的連衣裙,一身珠光寶氣,耳環、戒指、手鐲,一應俱全,再加上脖子上戴着的幾乎令天下所有女人都會垂涎三尺的一串鑲嵌着一塊150克拉藍寶石的金光燦燦的項鍊,更彰顯她大家閨秀的雍容華貴。她的眼睫毛看上去足有一釐米長,眉毛畫得細細的,向上挑着,嘴脣上抹着像人血一樣鮮紅的口紅,在每根細長的手指上都留着的長長的指甲上都塗着粉紅色的指甲油,冷豔的瓜子臉上擦着雪白的粉底,身上散發出濃重的香水的氣味。在她後脖梗子上有一處納粹鷹徽圖案的紋身,面積足有四十多平方釐米。
而海倫娜卻穿得非常樸素,甚至袖子上還打着一塊很明顯的補丁,她連一件飾物也沒有,但儘管這樣,她的花容月貌和嫵媚動人的自然的氣質與坐在她對面的號稱“棋壇佳麗”的呂迪婭相比毫不遜色。
這是16局棋中的第14局,目前,雙方平分秋色,戰成了6.5:6.5。 棋局已經進入到了殘局階段。執白的呂迪婭剩下王、一個車、一個馬和五個兵,而執黑的海倫娜則剩下王、一個車、一個馬和四個兵,比對方少一個兵,她把h4格的兵往前拱了一格,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通路兵,再往前拱兩格就可以變成皇后。
呂迪婭不屑一顧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拿起b1格里的白王,放進c2格里 ,在按規定按一下計時鐘,並在記錄紙上做完記錄之後,用藐視的目光瞟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的這個年輕的對手。
只見海倫娜那雙美麗的藍眼睛裡流露出的眼神還是那麼從容,她果斷地拿起a4格的車,
放進c4格里。在做完記錄之後,把筆輕輕地放在棋桌上,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上。
呂迪婭打開放在桌子上的香菸盒,拿出一支香菸,擦着一根火柴,把香菸點着,悠閒地吸了兩口,這才慢條斯理地把白王挪到d2格里。可是,當她擡起手去拿筆想做記錄那一剎那,發現不對勁了,於是立刻把目光重新投向棋盤上,她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如果黑方把車走到c1格里,棄掉這個車,使白車無法退守b1格,白方無論是用王還是馬來吃掉黑車 ,都等於隔斷了白車的道路,即使白車回到b1格,也由於中間有棋子阻隔而無法防住h1格,這樣就來不及阻止黑方h3兵升變。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呂迪婭的額頭上滾落下來,她用顫抖的手拿起筆記錄完這一步棋時,發現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海倫娜用纖細的小手,拿起c4格中的黑車,放在c1格上。
走出這致勝的一着棋,不苟言笑的海倫娜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沉默了好一陣子,呂迪婭很不情願地把手放在計時鐘自己一方的按鈕上,計時鐘的秒針停止了轉動,她呼地站起身來,一邊狠狠地把大半截香菸掐滅在菸灰缸裡,一邊小聲用德語對她的對手說:“哼!你這個無名小卒永遠別想變成皇后,猶太豬!”說完轉身出去。
走廊裡響起了一陣清脆響亮的高跟鞋的聲音。
海倫娜不以爲然地笑了。
雙方經過一天的準備之後,於7月6日上午再戰。由於上一局的勝利,海倫娜在大比分上取得了領先,在剩下的兩局棋中只要拿下一局或連和兩局即可摘取棋後桂冠,而衛冕棋後呂迪婭則至少需要一勝一和。
比賽已經進入到了衝刺階段,雙方都很鎮定,久經沙場的呂迪婭堅信自己能再次上演反敗爲勝的好戲,而天生性格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海倫娜也沒有表現出勝利即將到手、夢寐以求的棋後桂冠已經觸手可及的激動心情,還是像往常一樣平靜。
裁判長宣佈比賽開始。這盤棋由海倫娜執白先行,她和前面七盤執白棋時一樣,走的e4兵,呂迪婭以d5兵應對,這令她稍感意外,對呂迪婭那傲慢不可一世的眼神,海倫娜已經習以爲常,可是,這位衛冕棋後接下來的一連串異乎尋常的招法完全出乎她的意外,行棋速度之快更讓她匪夷所思。
“她怎麼淨走一些怪招?王翼 都門戶大開了,怎麼還敢走短易位 ?換了我,連想都不敢想的棋,而她,居然拿這麼重大的比賽做試驗!看樣子,她想今天是有備而來,想出奇制勝。我必須格外小心,一定要沉住氣。”
呂迪婭明確了自己的指導思想:“從她以往的對局棋譜上可以看出,這個初出茅廬的猶太棋手對封閉型局面往往能控制得遊刃有餘,行棋十分穩健,無懈可擊,她會非常耐心地等待對方露出破綻,從而抓住戰機確立優勢,但對這種半開放型的局面就有點兒不太適應了,特別是轉入開放型局面,陷入複雜的混戰時,她多次出現過重大失算。我必須揚長避短,抓住她的要害,把局面攪亂,然後亂中取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猶太小丫頭想奪走我的棋後桂冠?哼,真是異想天開!”
明媚的陽光灑在整個對局室內,呂迪婭脖子上那串藍寶石項鍊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璀璨奪目,晃得海倫娜心煩意亂,她只好把目光儘量避開那個晃眼的、令她厭惡的東西,低下頭看着棋盤。
呂迪婭動不動就點燃一支香菸,沒完沒了地噴雲吐霧。
海倫娜穩住了自己的心態,同時也基本上想好了應對的策略,按部就班地實施她既定的作戰方針。
呂迪婭落子如飛,她心裡明白,這盤棋不容有失,否則她保持了五年之久的棋後頭銜將在自己家門口旁落,更讓她難以容忍的是,奪走她棋後桂冠的是個猶太女棋手。她想在心理上、氣勢上震懾對手、壓倒對手。可是,每當她瞟一眼坐在棋盤對面的這位年輕的挑戰者,希望能從對手的眼睛裡看到一種不知所措的眼神時,都令她失望,那雙美麗的藍眼睛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讓人無法從她的眼神中判斷出棋局是領先還是落後,更何況究竟鹿死誰手現在還不明朗。
呂迪婭繼續鋌而走險,怪招頻出,可是這些奇招,在這位沉着應戰、穩紮穩打的猶太棋手面前,沒有達到她所期待的效果,反而遭受了損失,形勢不容樂觀,甚至已經被對手逼到了懸崖邊上。
海倫娜看了一眼計時鐘,發現呂迪婭的用時還不到她的三分之一。接着,她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對手,想通過衛冕棋後的眼神來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可是,當兩個人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她發現,眼前這個高傲的對手,還是那麼不可一世,目空一切,而她脖子上那串令人生厭的藍寶石項鍊在越來越充足的陽光的照耀下,簡直就像探照燈一樣刺眼。
“難道我形勢判斷錯了?是我太盲目樂觀了?難道她有什麼奇思妙想?不對,她大概是虛張聲勢吧。別怕,該怎麼下就怎麼下。”
呂迪婭把身子從座椅的靠背上向前挪了挪,俯向棋盤,雙臂也從胸前挪開,胳膊肘放在棋桌上,雙手抱住頭部,眉頭也皺了起來。
十一點三十分,裁判長宣佈封棋。
局勢完全處於被動的呂迪婭右手託着下巴冥思苦想,根本沒有注意到午休時間已經到了,她左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放在棋盤邊上白方的死子,又摸了一下掛在她胸前的那串令所有女人都會羨慕不已的藍寶石項鍊,忽然眼前一亮,嘴角上又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