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廣總督下令重審尹承善叛國案,使得壓在廣州知府府邸上空的陰雲消失了一半,幕後之人如何跳腳暫且不提,圍觀過此案子的百姓中間,多了幾句新鮮詞,比如“馬仔。”比如“太祖語錄。”比如“疑點,嫌疑犯。”
他們對尹承善是否叛國也有新的認識,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尹承善是清白的,但那些證明尹承善叛國的鐵證如今看來也沒什麼說服力。丁柔逆推的功力初次顯現,既然鐵證有疑點,再沒有新的證據之前,尹承善就不是叛國罪臣。
在菜市場買菜的大媽們,會提着菜籃子說一句:“不管尹知府是不是叛國,就衝他夫人的勁頭,我就不信丁夫人會看走了眼兒。”
“不愧是帝師的孫女,名門教導出來的閨秀,當是巾幗不讓鬚眉,她說得話,我幾輩子也說不出,即便道理懂得,還是說不出。”
“真攤到我身上準保只剩下哭了,再多得都想不出沒,莫怪人家享受富貴尊榮,真真是有兩下子。”
“丁夫人女扮男裝,俊俏極了,說是閨閣的小姐都得藏好了。”
“我最佩服丁夫人的是面對砧板時的冷靜,太祖語錄還能那麼用,我...我這就從桌子地下抽出來去。”
“我說李家打掃,你識字嗎?”
“我讓小兒子念給我聽,以前總說太祖說,太祖說,我實在是聽不進去,今日一看,太祖還是挺管用的。”
廣州商貿很發達,小門小戶人家也並非全然是自給自足,很出門做工的人沒空種地種菜,因此在廣州城裡有專門規劃出來的菜市場,沒到做飯之前,菜市場是最爲熱鬧的了。
藉着這些三姑六婆之口。丁柔的名聲初顯,同時尹承善叛國案有疑點也如同星星之火燃燒到了整個廣州,整個兩廣,更是向江南。向京城蔓延。當初這宗案子有多有名,現在如同烈火中加了一盞油,再非人力可阻擋了。
旁人的稱讚丁柔並不在意,她只想着一點,如果在沒有確實的證據,尹承善叛國就會是冤案,而幕後之人此時僞造證據的話。一定會有所行動,在全民關注的現在,不怕主謀上竄下跳,最怕得是主謀銷聲匿跡。
“如何找出幕後之人是總督大人的事兒,能做得我已經都做了。”
丁柔闔眼,將自己的身體埋入溫水中,溫熱的水流舒緩了她身上的緊張,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散發着淡淡花香。丁柔眉眼舒展開,多日的辛苦,衙門裡針鋒相對的壓力渀佛都能融化到水中。如果尹承善能回來,一切就圓滿了。
此時她忘記了對尹承善的‘懲罰’,丁柔又向水裡下滑了身體,下顎碰觸誰面,“王媽媽?”
“啊。”
一向很鎮定的王媽媽收回了一直黏在丁柔身上的目光,誠心實意的說道:“主子。”
“雖然危機快要過去,但有句話說得好,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候,府裡的一切安排還是得多注意,不能此時讓誰鑽了空子。進而前功盡棄。”
王媽媽屈膝,“主子放心,老奴省得。”
她上前按摩丁柔肩頭,目光裡有困惑,亦有很深的崇拜,丁柔的壓力得到緩解。王媽媽按摩得她身舒服,但王媽媽的目光實在是有些駭人,她本身又是個感覺靈敏的。
“王媽媽在看誰?”
“主子。”
自己知曉自己的事兒,丁柔今日所作所爲離衛道士們標榜的賢妻差距很遠,她是柳氏的女兒,柳氏是木太妃的女兒,而木太妃是太祖帝后唯一親生的女兒,看似複雜的關係,其中確實很簡單,她眼睛很像太祖皇后,今日展露的鋒芒也很像那位穿越前輩。
王媽媽的年歲上看不應該記得太祖皇后當年的叱吒風雲,許多開國時的功績,隨着太祖皇后燒燬手稿而消失,知曉當年她豪情萬丈事蹟的人也大多死於隱王之亂,說丁柔像太祖皇后,丁柔覺得是對她的褒獎,雖然太祖皇后所託非人婚姻失敗,但她同樣做了很多低調順從時代總是糾結在後宅宅斗的穿越女們沒有做過的事情。
高調張揚的穿越女並一生的幸福,但太祖皇后活得轟轟烈烈,丁柔有所感,她並不後悔穿越,也不會後悔做過的事情,唯一後悔得可能是對不住愛了她一生的表哥。
那位癡情的表哥雖然引人同情,但他是原先的表妹癡情,還是對俯身的穿越女鍾情,這一點丁柔不知曉,也只有當事人明白吧。
丁柔最怕王媽媽說出她像安國夫人,如果能裝糊塗過去,她絕對不想同信陽王府的關係暴漏。
“奴婢在宮裡的時候,師從一人,奴婢的師傅一直跟在太祖皇后身邊...她總是對奴婢說太祖皇后是世間奇女子,師傅說過很多太祖皇后的豐功偉績,後來奴婢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皇后娘娘也常提起太祖皇后,奴婢曾有幸陪着陛下和娘娘去過鳳台,奴婢...見過太祖皇后戎裝圖,您同她着實太像了。”
王媽媽唏噓不已,並且用袖口擦拭眼角,“陛下有好幾位公主,但沒有一人肖像太祖皇后,陛下很疼愛嘉柔縣主的原因在於她..”
“不像,她不像太祖皇后。”丁柔記得身材略微有些肥胖的嘉柔縣主,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但她從哪看都像是太祖皇后。
“像得,縣主性子的固執同太祖皇后一模一樣,陛下就是喜愛固執的嘉柔縣主。”
“....陛下的愛好...”
這夠奇怪的了,世上這麼多固執的人,文熙帝都會喜歡?戀母也不是這樣的吧,丁柔皺了皺眉:“你方纔說嘉柔縣主固執?”
固執還有一種解釋,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一旦嘉柔縣主如同太祖皇后...她固執可可怕,可怕得是她放不下尹承善,招蜂引蝶的尹承善,丁柔真想掐他一把,她可沒病態到老公的魅力靠別的女子的傾心愛慕來體現,更不想化身蒼蠅拍。
她尤其對冷酷邪魅視別的女子如糞土只鍾情於她一人的男人感到反胃,從沒想過利用這樣的丈夫尹得別人的羨慕嫉妒恨,顯示她高人一等。
“縣主是很固執。”王媽媽不解丁柔爲何這麼問,“縣主不過是性子像了太祖皇后,您...您眼睛同太祖皇后非常的相似,都是那般的明亮。”
丁柔起身,水珠順着她身體下滑,因爲溫水使得她羊脂白玉辦的肌膚透着紅暈,“明亮?我有不是蠟燭,誰得眸子都是亮的。”
披上浴袍,丁柔擦拭溼漉漉的頭髮,王媽媽道:“不一樣,真的不一樣,老奴嘴笨說不好,在宮裡見了很多人,您的眼睛是最像太祖皇后的,不僅形似神采更像。”
“你見到的那張戎裝圖是在打江山的時候畫下的?”
“是太祖皇帝得到的第一塊地盤時,專門請畫師畫的。”
丁柔嘆息:“難怪你會覺得想像。”那時是穿越前輩最幸福的時候,她爲了給尹承善脫罪,同樣也會覺得幸福。
“王媽媽想象的話往後不許再提了,我離着太祖皇后八丈遠,我不想因爲偶然的神采相似而惹下麻煩。”
“老奴記下了,主子且放心,老奴誰都沒說過。”
王媽媽是曉得輕重的人,這件事還有一點好處,就是她更會忠誠,丁柔淡淡一笑,“我相信你的。”
以前王媽媽很少叫她主子,丁柔又在不知不覺間享受到了穿越前輩的遺澤。
在遼闊的海面上,波浪起伏之間,數十艘船隻急行,除了在簇擁在中間的兩艘船隻上插着大秦帝國的旗幟之外,另外的船隻的船頭插得旗幟並非大秦國旗。
居中的戰船船艙緊閉,但偶爾有人說話的聲音傳出:“尹小子你輕點,疼啊,尹小子。”
“啪。”的一聲巴掌響聲,傳來憤怒的低吼:“您還知曉疼?我應該下手更狠點。”
“尹小子,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哼。”
尹承善將膏藥再次拍到了於文的**的後背上,小麥色的上半身傷痕累累,於文臉頰蒼白顯得很是虛弱,只是那雙眸子依然的樂觀,炯炯有神的閃爍着,“閻王是我舅舅,不肯收了我去。”
“於大人。”
“安啦,安啦。”
於文擺手道:“我不開玩笑就是了。”
“不夠,不開玩笑不夠。”尹承善雖然惱怒着,小心的將藥塗抹到他身上。
於文嘶了一聲忍住上藥的疼痛,額頭佈滿了一層汗珠,“我也不會再讓番邦公主來打擾你了,不過誰讓你是文武全才的探花郎呢,我手下也有美男子,番邦公主就看上了勇猛的你...啊...”
“尹小子,疼,疼,你給我輕一點...輕一點嘛。”
在尹承善銳利的目光下,於文軟了,“我錯了還不成嗎?知曉你忠貞於妻子。”
“我答應過她這一輩子不納妾。”
尹承善低沉的聲音透着堅決,眸子裡閃過思念,於文撓了撓腦袋,“不是爲了隱瞞叛國的事兒,誰會同番邦公主一起回大秦。”
尹承善嘆息一聲,“家醜不可外揚,我明白的。”
“明日就會到廣州了,尹小子,你就要見到媳婦了,高興不?”
尹承善嘴角詭異的勾起,“於大人,下官祝願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