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內宅,不在意庶出女兒的丁棟直言反對,大太太微怔,面前的還是熱衷於仕途高升的丈夫丁棟嗎?
在翰林院苦熬的十幾年是丁棟最不願意回想的經歷,當時與他同年高中的同榜進士許多都比他官職要高,丁棟有醉生夢死時,總是長吁短嘆,同她抱怨天道不公,然今日……
大太太怕丁棟沒聽明白,又說道:“是信陽王府……我知曉老爺疼惜六丫頭,她孝順嫺靜,同我親生也不差什麼,我哪捨得委屈了她?不說別的就算是姝兒都做不得側妃,六丫頭救了在信陽王府最受寵的安陽郡主,有了這情分,六丫兒就能在王府站住腳,誰不知道太妃殿下最疼愛憐惜安陽郡主,據說是故去的老王爺最後的囑託。”
自從聽說丁柔救了安陽郡主,並且被留在郡主身邊後,大太太的心思就活泛了,尹探花再好也沒信陽王好,誰知道將來尹探花能不能出息?
“我這也是爲了六丫頭打算,換個刻薄的嫡母,巴不得庶女低嫁,六丫兒一旦做側妃,那可是從二品的誥命,比怡兒的誥命都高,姝兒更是遠遠趕不上。”
丁棟拍了拍大太太的手背,他方纔是有些着急了,隨口便說出心底的話,說道:“我明白你疼六丫兒的心,但她的親事……你也知道父親容不得咱們插手,何況父親早給她選好了人家,此時因信陽王府不明的意圖悔婚,這話怎麼同父親說?母親那裡也會輕看你一眼。”
大太太咬了咬嘴脣,“父母之命爲了六丫兒,母親此時怨恨了我,等六丫頭將來的富貴了,母親怕是會感激咱們的,至於老爺說的悔婚,丁家又沒尹家定下來,如何算是悔婚?如果王府沒這意思,我也不會上杆子去討,老爺在外做大事,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信陽王府送這些禮物,就是透着同丁家結親的意圖,六丫兒聰明伶俐,都說英雄救美,這不是一樁大好的姻緣?信陽王殿下危機關頭捨命救下六丫兒,他將來不會虧待了她,有信陽王府相助,老爺的仕途之路會更順暢些,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丁棟抿緊了嘴脣,若說他不動心那是假的,但老太爺曾對他說過,六丫兒做正妻對丁家好處更大,也提醒過丁棟別讓丁柔恨他。雖說丁棟當時一笑而過,不相信丁柔會掀起多大的風浪,然今日他信了。丁棟一直跟着文熙帝,很清楚文熙帝對尹承善的看重,他不願錯失尹承善這位乘龍快婿。
見丁棟有些鬆動,大太太趁熱打鐵說:“還有一點是柳妹妹,她是個苦命的,好不容易享福了,又故去了太妃殿下對柳妹妹的愧疚,萬不會自打臉面虧待了她,柳妹妹最在意的就是六丫兒,還能不盼着她好,盼着她富貴了。”
丁棟說道,“丁家無信不立,周禮傳家,不可背信忘義,父親定是同尹家有了默契,不可違背,你還是安心給六丫兒準備嫁妝,及笄後送她出嫁。”
大太太徹底愣住了,丁棟怎麼會比以前更堅決?失神道:“老爺。”是因爲柳氏嗎?
“信陽王府看似潑天的富貴,實則兇險萬分,我爲戶部侍郎,如果萬幸再生一格成爲六部之首的尚書,同信陽王府聯姻,皇上能信得過我?”
信陽王正妃雖然講究出身,但據我料想,極有可能是無實權的勳貴人家小姐,六丫兒一旦做側妃,如果自處?弄不好我這官職會被免了。何況夫人不知,尹承善睚眥必報,丁家悔婚刈他來說是莫大是的屈辱,一旦他得勢,哪有兒子立足的地方?”
大太太默默不語,丁棟接着說:“你總得爲兩個兒子着想,他們纔是丁家的中流砥柱,朝堂上的事,我不方便多說,總之信陽王府之危,非尋常之人可解。”
丁棟表示的這麼清楚,大太太再頂煙上,有損她往日的形象,讓丁棟心裡不舒服,大太太長嘆一聲,“還是老爺想得明白,是我相差了,聽老爺的,回京我先操持六丫兒及笄之禮,再操持她的親事,不好總是勞累母親。”
丁棟點頭道:“夫人的賢惠,爲夫清楚。”
此事就此揭過,大太太命人安排膳食,用膳後大太太見丁棟心思有些不定,勸道:“要不,老爺去外面轉轉?聽人說射月圍場最美的一景就是黃昏傍晚,不看一次可惜了。”
“夫人所言,甚是和我心意。”丁棟起身,向大太太道:“夫人可原同我共賞此景?”
大太太體貼的爲丁棟輕撫肩頭,笑着拒絕:“我不比老爺,今日聽見六丫兒險象環生,我腿都嚇軟了,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一會我得再去求見一次安陽郡主,既然老爺得意思是堅持老太爺給她選定的夫君,總不好直接捲了信陽王府的面子旦太妃殿下怪罪丁家不知趣,倒黴還是咱們,老爺不必在爲此事煩心,妾身有分寸,保準讓信陽王府滿意。”
丁棟握了握大太太的手腕,如同新婚燕爾時,丁棟的手指尖劃過大太太脈搏處,如同想的一般,大太太臉頰緋紅,瞥了丁棟一眼,“老爺。”
丁棟笑着離去,大太太送走他後,臉上的紅暈逐漸消退,目光逐漸的轉爲冰冷,李媽媽在旁邊看得真真的,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大太太想了一會自嘲的說道:“我何苦同死人一般見識,就是活着,她還能越過我去?因他死了,老爺才念着,真沒想到,老爺這麼多的妾室通房,識文斷字曾經有過海誓山盟的表妹,趕不上我身邊的小丫頭,我該說是我善於調教人?”
李媽媽扶着大太太坐下,輕聲說:“許是您想多了,老爺是爲您着想,您真因六小姐的婚事同太夫人起衝突,得不償失啊,何況老太爺也不會贊同,依老奴看親事不成正好,省得將來大小姐同五小姐向她行禮,您即便能拿捏得住六小姐,在人前還不是恭敬着?”
李媽媽的寬慰很是有技巧,大太太聽到丁怡,嘆了口氣:“總歸是六丫頭沒福氣,罷了,希望她將來不會怪我耽擱了她的富貴。”
“又不是主子您不願意成全,六小姐將來怪誰也怪不到您頭上,沒準會怨恨太夫人,更聽您的話呢。”
李媽媽殷勤的給大太太捶腿,莊子上的侄女上次來信孝敬了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李媽媽倒不是缺這點銀子,但唯一親人孝敬的,又從信中知道她同丈夫很好,兒子聰明可愛,李媽媽知足了。
她更感激丁柔曾經的幫忙,不是丁柔牽線侄女婿怎麼能得了錢老闆的好處?又被安排隨着二小姐(丁惠)去了一趟廣西,得了許多的好處,侄女在信上說,他們跟定六小姐。
李媽媽也算是看着柳氏長大的,知道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女兒不爲妾,側妃說得天花亂墜,在旁人面前高人一等,在正妃跟前側妃也得伺候着,同柳氏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不外乎外表光鮮罷了。
信陽王府如何都輪不到側妃當家,侄女夫妻跟着側妃沒什麼前途,沒準被正妃做筏子收拾了,六小姐也不敢爲他們出頭,嫁給尹大人就不同了,即便是尹大學士的夫人也沒臉收拾兒媳的陪嫁。李媽媽不能在大太太跟前伺候一輩子,指望着侄女養老呢,六小姐好,侄女一家才能好,她不是對大太太不忠心,只是能幫上丁柔的,她會暗自幫一把。
大太太斜靠着墊子,手撐着腦袋,闔眼享受李媽媽的按摩,唯有妻媽媽按得她舒服,“今日你猜我碰見了誰?”
“老奴不知。”李媽媽即便知道也會裝糊塗,大太太缺一個搭話的人,當了一輩子奴才,還能沒這點眼力?
“上黨侯的二嬸,在閨閣時,我同她有過交情,我成親時,她還送了添妝過來。”
“老奴記得了,是粱家小姐。”
“嗯,她今日說侄媳婦子熬不過去了,上黨侯府也是開國侯府,有丹書鐵的人家。”
李媽媽低聲說:“老奴會打聽清楚再同主子回稟,前一陣老奴聽說上黨侯府嫡出的小姐出嫁弄了個嫁妝成色哪是侯府嫡出的小姐啊。”
“上黨侯府家大業大,一時週轉不開也有可能。”大太太嘴角勾起,“高僧不是說敏丫頭是當侯夫人的料?她不會介意做繼室的。”
“老奴回京就去打聽。”李媽媽知道如果沒意外的話,丁敏怕是會歸了上黨侯。
在射月圍場散步的丁棟,站在及膝高的草地上,凝神望着天邊落日,晚霞滿天,夕陽邊縈繞着一抹極淡的火燒雲,如同她給丁棟留下的印象,永遠低垂着頭,永遠在他面前畢恭畢敬,不懂得爭取甚至不懂得反抗,隨他擺佈。
丁棟嘆了口氣,他記憶最深的一次,是他從病重醒來,問她有什麼想要的,她想了半天,跪在他面前懇求,‘妾懇求老爺,六小姐不爲妾。’
與此同時,丁柔睜開了眼,見到柳氏水盈盈的眸子,丁柔輕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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