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帶着山河.蕭啓的速度比來時慢了不少.第九日才來到上京城外.
已是傍晚.懷裡的山河靜靜的睡着.蕭啓擡頭看着上京高聳的城牆.輕輕嘆口氣.隨即揚了揚嘴角.催馬進了已經開始緩緩合上的城門.
第二日.蕭啓帶着山河來到奇門子的住處.他本不想與故人相見.可想到山河.便不得不前來拜訪.
剛剛扣了兩下門.就聽到奇門子嚷道:“媽了個巴子的.大清早的也不讓老子睡覺.”
接着.門猛的被打開:“媽呀.鬼呀.大清早的見鬼了.”
四年來.奇門子除了身材更見肥碩.竟然毫無變化.絲毫不見老態.心中暗暗放心;可是依然控制不住內心的激盪.一時顫抖着嘴脣說不出話來.
奇門子又吼道:“你小子沒良心啊.變成鬼這麼多年纔想起老子.是不會忙着去看女鬼了.”
蕭啓看了看懷裡的山河:“三叔.我……沒死……”
“我知道我知道.快進來.白鉞那個老傢伙早就和我說了.進來.”
奇門子拉着蕭啓進屋坐好.又吩咐顧嬸兒去準備飯菜.才瞪眼想蕭啓吼道:“你沒良心啊.回來這麼久了也不說來看看我.”
蕭啓看了看在懷裡有些害怕的山河道:“我剛剛回了趟家.”
奇門子點點頭道:“好啊.你也該回家看看了.這個小傢伙是.”
蕭啓這纔想起來介紹道:“山河.叫爺爺.”
山河疑惑的看了奇門子:“爹爹……”
“什麼.這個是你的兒子.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不是你媳婦偷漢子生的吧.一點兒也不像你.”
蕭啓抱着山河坐正:“他是我的親生兒子.”
奇門子用手板起山河的臉.探究道:“你老子那麼好看.你一點兒也不像……”
山河不滿的側過臉不理奇門子.奇門子大笑道:“有趣的小東西.”
山河不滿的吼道:“我叫山河.不是小東西.”
“有趣.山河.好名字.蕭山河.大氣.”
蕭啓抱起山河.輕聲道:“山河要叫爺爺.爺爺會做那種飛鳥呢.”
山河將亮晶晶的眼睛轉向奇門子.奇門子嘆口氣起身道:“好好好.我帶你去看.小東西.”
“我不是小東西.”山河從蕭啓懷裡跳出來.一面跟在奇門子身後.一面喊.
午飯後.蕭啓哄山河睡下.才細細講了山河的事情和自己的目的.
奇門子用手指輕輕釦着桌面.道:“小子.山河在我這裡你就放心吧.只是你……”
蕭啓道:“我意已決.”
奇門子嘆了口氣.搖頭道:“真搞不懂你.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蕭啓猶豫道:“三叔可否爲我做一個假面.越猙獰越好.”
“沒必要吧.那些百越的人也不見得認得你.還帶那個勞什子幹什麼.”
“三叔.百越巫蠱.不得不防.而且我不是僅僅打敗百越就滿足的.還有咯衛什.景北以及……一切威脅.我總不能這樣去見奚正陽將軍吧.”
奇門子道:“等你擊退百越.那小子還不還你身份.”
“但願如此.但不得不早作打算.”
奇門子搖搖頭道:“也罷.我就再幫你一回吧.”
蕭啓起身施禮道:“多謝三叔……”
“你不必謝我.正經.你應該去老焦那裡看看.他一直惦記着你.”
蕭啓垂首不語.如果不是因爲山河.他可能連奇門子都不想見……
奇門子笑着拍拍肩膀.道:“和我出去走走如何.”
蕭啓看了看熟睡的山河.點點頭.
奇門子扭動着碩大的身軀.拉着蕭啓一路向南.蕭啓雖然疑惑.但還是跟在後面.
很快.奇門子在一家不大但別有風味的飯館門前站住了腳:“走.這家的羊肉不錯.我帶你去嚐嚐.”
畢竟剛剛吃過飯.蕭啓本想拒絕.奈何奇門子已經率先走了進去.便只得搖搖頭跟在後面.
奇門子和店小二打了聲招呼.帶着蕭啓徑直來了後院.路上還解釋道:“我和他們掌櫃的熟.咱們去個清淨地方.”
“能比家裡清淨嗎.”蕭啓暗暗想.
很快.兩人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就來到了一間隱秘的小院門前.
看着緊閉的門.蕭啓不由後退了一步.可奇門子很快扯住了他的手.上前扣了扣門.
開門的竟然是迷糊.
見到蕭啓.迷糊先是一愣.隨即嚷道:“師父.是蕭哥哥.蕭哥哥終於來了.”
蕭啓神色一黯.轉過身.卻又被奇門子扯了回來.
蕭啓身體微微顫抖的跟在奇門子身後進了小院.院中不是很大.除了滿滿晾曬的藥材和一個水缸.竟然沒有其他陳設.
迷糊激動的跑到一扇緊閉的木門口.拼命的敲着:“師父.師父.蕭哥哥來了.”
可那扇門卻絲毫沒有動靜.迷糊不甘心的跺跺腳.又打算去敲.忽然.側面的一扇門猛地打開:“七郎.”
聽到這個稱呼.蕭啓的身體一僵.竟然毫無反應.
這時.又有一扇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裡面竄了出來.猛的從後面拍了一下蕭啓的肩膀:“七郎.你可回來了.”
蕭啓艱難的回過頭正對上熊霸含淚的雙目.
小院周遭的門紛紛打開.蕭啓的目光慢慢劃過從裡面探出頭來的漢子.眼睛慢慢溼潤.到後來.眼前只剩一片模糊.
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和胸中的酸楚.擡起頭剛想說話.一個黑色的身影便箭一樣的衝到蕭啓腳下.重重的跪了下去.
竟是安平.
“屬下保護不力.讓主人受苦.還請主人責罰.”
蕭啓的手顫抖着伸向安平.安平膝行上前.拉住蕭啓冰涼枯瘦的手指.
“主人.屬下無能.只救下八名千夫營兄弟……”
蕭啓的喉結上下急劇的抖動.身體也微微顫抖.剛剛張開口.一口鮮血便噴涌而出.蕭啓急忙有手掩口.可還是有血順着指縫淋漓而下.
熊霸驚駭的扶住蕭啓的肩.緊張的吼道:“七郎.你怎麼了.七郎.你說話啊.”
其他人也跑到蕭啓周圍.紛紛喚着七郎.
蕭啓緩緩搖頭.許久纔將手從嘴邊拿下.掏出手帕仔細的擦手上和臉上的血跡.然後擡起頭.淡笑道:“無妨.”
可這兩個字剛剛說出口.又一口血涌了上來.蕭啓似是想強嚥下這口血.卻不想劇烈的咳嗽起來.血點濺到前襟上.如同點點杜鵑.
迷糊忙搬了一把藤椅讓蕭啓坐下.轉而又去敲那扇門.
蕭啓深吸了幾口氣.眼神靜靜掃過兄弟們的臉.嘴脣微微顫抖.
這時.那扇門終於打開.焦先生看了一眼圍在蕭啓周圍的衆人.眼神裡滿是嗔怪.然後走到蕭啓身邊.將一顆藥丸塞到蕭啓口中.嘆道:“都和你們說不要出來了.蕭啓不能太激動.”
趙開疆遲疑道:“七郎的身體……”
焦先生略一遲疑.蕭啓已經搶先笑道:“無妨.”
焦先生搖搖頭:“我去曬藥了.你們聊”
焦先生走後.熊霸用袖口擦了一把眼睛.笑道:“七郎.我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蕭啓只是定定的看着衆人.不發一言.
安平跪直身體.向蕭啓簡要的解釋了當時的經過.
那日齊響派千夫營的兄弟們去點將口.然後就在點將口外圍設了埋伏.放毒箭打算將所有人射殺.安平隱隱覺得不對趕到後.已經太遲了.
於是.他只救下了還有一口氣的六個人:趙開疆、賀飛虎、丁天寶、臧乃清、張樵、尹無塵.
齊響在帳中毒殺近身士兵.以及蕭啓刺殺齊響不成一事.安平當時並不知曉.直到見到從軍營擡出的一具具屍體.纔打聽到了以往的經過.
於是.安平又仔細探查了那幾具屍體.還有救的.只有熊霸和林狀元.
安平用自己的血給他們解毒後.元氣大傷.等可以行動自如的時候.已經傳來蕭啓戰死的消息.
安平不信.所有的兄弟們不信.
他們的七郎.不會就這麼年輕就死去.絕對不會……
後來.安平夜訪白鉞.才知道蕭啓被髮往邊關爲奴.便執意要去尋找.倖存的兄弟們也嚷着要一同前往.可卻被神算子攔住.
長談一夜後.他們聽從神算子的勸告.在上京找了個宅子住下.一面養身體一面等蕭啓的消息.直到.今天.
蕭啓靜靜的聽完安平的話.又看向一臉激動的兄弟們.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熊霸道:“七郎.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些年你……”
蕭啓低頭不語.半響道:“很好.”
“很好.很好你就早早回來了.”臧乃清插言道.
蕭啓不語.只是看了看站在門口.一臉茫然的迷糊.淡笑道:“真的很好.”
趙開疆道:“七郎.你……齊響是你殺的吧”
蕭啓咬牙點頭道:“不僅殺了.我還把他剁成肉醬.兄弟們.每人一刀.”
丁天寶一愣:“七郎.你……”
“我恨齊響.自然要將他碎屍萬段.”蕭啓說的咬牙切齒.
說完.蕭啓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塞到安平手裡道:“對不起.我替你下手了……”
安平接過木牌一看.驚訝道:“這個是……血宇的……這名牌除非身死.絕不離身.血宇他……”
“我殺了他.在天降神節的後一天.堂堂正正的挑戰.”
安平聞言.重新跪倒叩首道:“主人大恩.安平百死難償.”
“你說過……要手刃血宇的.對不起……”
“主人殺死與安平殺死毫無區別.主人處處心繫安平.安平感激不盡.”
蕭啓探身扶起安平.輕輕嘆道:“起來……”
安平只得改跪爲蹲.擡頭看向蕭啓道:“安平曾經許下誓言.今生今世.誓死追隨主人.昔日之言.今日依舊.”
蕭啓按住安平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這次……真的不必.”
趙開疆見蕭啓微微有些黯然.便問道:“七郎.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