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一齊放人,在吊橋中間相遇。
無量大師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方秀的臉上,冷冷說道:“方大俠。”
方秀淡淡一笑,道:“大師有何吩咐?”
無量大師道:“你的僞裝做得很好,一手掩盡了天下英雄耳目。”
方秀輕輕咬了一聲,道:“但大師今日已經知曉。”
無量大師道:“老袖知曉了,天下英雄也就很快知曉了。”
方秀微微一笑,道:“知曉了又怎麼樣?”
無量大師道:“方大俠很自負。”
方秀道:“在下如若害怕,只有一途可循。”
無量大師道:“那一途可循?”
方秀道:“殺你滅口!”
無量大師滿臉怒容,但卻沒有發作。
原來,無量大師也被點了雙臂上的穴道。
兩人相對而立。誰也不肯讓路,相持了一刻工夫,方秀才忍不住說道:“大師怎不出手對付方某呢?”
無量大師冷哼~聲,道:“老袖被你那仇管家點了穴道。”
方秀微微一笑,道:“在下也被點了穴道,看來這一戰只有留待以後再找機會了。”
無量大師道:“方施主希望和老袖動手,還望能約定一個時間。”
方秀道:“好!大師希望幾時動手?”
無量大師道:“時間愈近愈好。”
方秀道:“明日午時如何?”
無量大師道:“在什麼地方?”
方秀道:“這點由大師選擇如何?”
無量大師道:“老衲希望找一個幽靜之地,咱們要動手,就要分個勝敗出來。”
方秀道:“好!城外雨花臺,大師可知曉麼?”
無量大師點點頭,道:“知道,明日午時咱們在雨花臺見。”
方秀道:“距離雨花臺正西方五里處,有一片荒涼的墓地,咱們在那裡見面,那地方正適合你大師的心意,荒涼僻靜,四無人蹤。”
無量大師道:“就此一言爲定,明日午時之前定然趕到。”
方秀道:“既已約定了動手之處,大師可以讓讓路了。”
無量大師一側身子,道:“方大俠請吧!”
方秀舉步而過。
雷飛大聲說道:“大師、陳兄,快走過來。”
無量大師應聲加速奔過吊橋。
追風手緊隨在無量大師身後,下了吊橋。
就在兩人剛剛下得吊橋,那吊橋突然收了起來。
雷飛快步迎上無量大師,低聲說道:“大師,咱們快些離開。”
無量大師道:“你是……”
雷飛道:“在下雷飛。”
無量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多虧諸位相救。”
雷飛道:“此地不是講話之地,咱們快些走吧2”
無量大師回顧了方家大院一眼,搖搖頭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南雙俠,竟然是坐地分贓的大盜。”
雷飛微微一笑,道:“現在,大師知曉了還不太晚。”
無量大師道:“老衲已和他約好了明日中午見面。”
雷飛急急拍活了無量大師雙臂上的穴道:“大師和他約好動手?”
無量大師放步向前走去,一面說道:“不錯,咱們一面走,一面談吧!”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雷飛緊隨在無量大師身後.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師,在下有句不當之言,想請教大師。”
無量大師道:“什麼事?”
雷飛道:“大師在那方家大院中,可曾吃到苦頭麼?”
無量大師苦笑一下,道:“李施主說得不錯,那方家大院中確有着奇幻難測的機關,老油一人方家大院,就被困人機關之中。”長長嘆息一聲,道:“那機關惡毒無比,有如虎入牢籠,龍困淺灘,使人全無掙扎反擊之能。”
李寒秋暗暗一笑,忖道:“這和尚這大年紀,還有如此大的火氣,不知人稱他什麼羅漢。”
但聞雷飛說道:“大師明日約鬥那方秀的事,心中可有計劃?”
無量大師道:“如若單打獨鬥,老袖自信可以勝得方秀。”
李寒秋忖道:“這和尚不但脾氣暴躁,而且好勝之心很強。”
只聽雷飛說道:‘大師怎知那方秀是和你單打獨鬥呢?”
無量大師道:“那方秀也是很有身分之人,即和老納約定鬥,難道還會暗設埋伏.另尋幫手不成”
雷飛道:“如若那方秀很君子,他也不會用埋伏對付大師了!”
無量大師怔了一怔,道:“這話很有道理。”
雷飛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除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也得有點準備才成。那方秀既然敢和大師正面沖年,只怕是早已有恃無恐了。”
無量大師點點頭,道:“雷施主之意,應該如何?”
雷飛道:“在下之意,咱們必得有很充分的準備才成。”
無量大師道:“如何準備呢?”
雷飛道:“在下之意,由大師出面.邀請貴派中人以及其他各門派中人,共同參與此事。”
無量大師道:“要那許多人蔘與何爲?”
雷飛道:“這是江南雙俠正式和江湖上各大門派爲敵,揭露他僞裝面目的時候了。”
無量大師沉吟了一陣,道:“這話甚有道理,不過……”
雷飛道:“大師可是不願以少林高僧的身份,請人相助麼?”
無量大師搖搖頭道:“我少林一門,在武林之中,雖然受人尊敬,但老袖卻一向很少和人搭汕,除了我少林同門弟子之外,識人不多;何況,這番金陵城中的形勢,和往常大不相同,每一個門派中人,儘量保持行蹤的隱密。”
雷飛輕輕嘆息一聲,道:“誤人不淺。”
無量大師道:“雷施主也知曉此事了麼?”
雷飛道:“天下之事,瞞得過我雷某的,只怕不多。”
無量大師淡淡一笑,道:“咱們回去休息一下吧!老袖必得有一個充分的時間調息,以對付明日午時之約。”
雷飛道:“大師已決定不再請助拳之人了麼?”
無量大師道:“老袖想不出請何人助拳。”
雷飛顧了李寒秋一眼,不再多言,轉身向前行去。
幾人重回到張府之後,張欽早已爲雷飛、李寒秋安排下一廳兩房,兩人各住一間。
一個男僕送上香茗後,悄然退出。
雷飛快掩上廳門,低聲說道:“李兄弟,你瞧出點內情沒有?”
李寒秋道:“什麼內情?”
雷飛道:“無量大師受的內傷不輕。”
李寒秋道:“這個在下倒未留心,但如他受傷很重,如何能赴那方秀之約?”
雷飛道:“這位老僧不但固執,而且很自負,他想盡一夜之功,使內傷完全復元,明日和方秀決戰。”
李寒秋道:“雷兄看這場龍爭虎鬥,是一個如何的結局?”
雷飛道:“在下的看法,如若是單打獨鬥,無量大師不致敗於方秀手中,問題在方秀不會和他單打獨鬥。預測明日經過是:方秀早已在約會之地,設下了埋伏,他心知無量大師受了內傷,如若致勝有望,自然是不會請人助手,如若不是無量大師之敵,自然會發動埋伏,使用羣攻的手段對付。”
李寒秋道:“處此情景,咱們應該如何呢?”
雷飛道:“無量大師雖是出家人,但他的耿直生性和高強的武功,養成了一種極端的自負,也許在少林寺強大的實力支持之下,他一直沒有受過什麼挫折,又不願求人相助,怕有失少林威名,最重要的是,他在打着如意算盤。”
李寒秋道:“什麼如意算盤?”
雷飛道:“他想明日在動手之時,一舉手間,擊敗方秀,甚至生擒方秀,縱然那方秀在那裡設有埋伏,亦可因生擒方秀,而攔阻那埋伏發動。”
李寒秋道:“他這算計,亦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雷飛搖搖頭,道:“他算盤打太如意了,也太低估那方秀了,這一戰不論鬥智鬥力,方秀都立幹不敗之地。
李寒秋道:“咱們是否要插手其間,助他一臂之力呢?”
雷飛道:“那要看咱們的看法了。”
李寒秋道:“小弟不解。”
雷飛道:“事情很簡單,如若咱們希望能使這場紛爭擴大,那就不用插手其間,如是無量大師傷在那方秀手中,少林派必大興問罪之師,江南雙俠亦必將正面和少林爲敵了。”
李寒秋道:“如若咱們插手這件事呢?”
雷飛道:“勝算也不大,但李兄弟的七絕魔劍,至少可傷他們很多人”
李寒秋道:“如若能殺方秀、韓濤,兄弟之願已足。”
雷飛道:“這希望不大。”
李寒秋道:“爲什麼?”
雷飛道:“不是小兄捧你.無量大師雖是少林高僧,但他絕難勝過‘七絕魔劍’。李兄弟一出手.方秀必立時發動埋伏,獨木難支大
廈,咱們雖然傷得幾人,也無法扭轉敗局。”
李寒秋道:“處此情勢,咱們該當如何?”
雷飛道:“小兄之意,咱們袖手旁觀最好,讓那方秀傷了無量大師,使江南雙俠正式和少林結仇,少林派大興問罪之師時,也就是李兄弟搏殺江南雙快之時。”
李寒秋心中暗道:“如若咱們明知那無量大師非敗不可,而不助他一臂之力,未免是說不過去了。”
但聞雷飛說道:“咱們好好休息吧!有事明天談。”
次日天亮,兩人起牀,立時有女婢送上面水、早點。
兩人食過早餐之後,一直等到中午時分,仍然無甚動靜。
李寒秋一皺眉頭,道:“雷兄,這是怎麼回事啊?”
雷飛道:“無量大師要強,不肯來找咱們趕去助拳,他要咱們自動趕去助他。”
李寒秋道:“一個出家人,脾氣這等火暴躁急,倒是少見得很!”
雷飛道:“他乃是少林寺中有名的脾氣暴躁之人,也是有名的要強之人。”
李寒秋道:“此刻咱們應該如何?”
雷飛看看天色,道:“他約那方秀中午動手,此刻已經中午,咱們就算趕去,也來不及助他了。”
李寒秋道:“那要如何纔好?”
雷飛道:“此刻情勢,只有一途,咱們坐在家中,靜候消息了。”
李寒秋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兩個女婢送上豐盛的午餐,又悄然退出門外。
李寒秋低聲說道:“咱們可要問她們?”
雷飛道:“問也沒用,她們可能是真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不講。吃飯吧!天黑之前,咱們就算不要聽,也有人會告訴咱們。”
李寒秋不再答話,兩人又匆匆進過午餐。
兩個女婢一直等候在門外。兩人食用過後,立時收拾殘盤碗筷而退。
李寒秋道:“他對我們太尊敬了,似是有逐客之意。”
雷飛道:“他們要逐客,今夜之前,必有逐客之令。”
半個下午,在李寒秋的感受中,有如過了一年,好不容易,纔等到日落西山。兩人靜坐的客室中,已有女婢燃起了火燭。
李寒秋忍不住問道:“姑娘,令主人還沒有回來麼?”
那女婢欠身應道:“主人去時,曾經嚴厲吩咐我等,好好地招待兩位,不許絲毫慢待。”
李寒秋道:“他幾時回來?”
那女婢道:“這個……未聽說過。”
雷飛道:“我等現在想離開此地,是否可以?”
那女婢沉吟了一陣,道:“兩位最好是能等我家主人回來之後,再走不遲。”
雷飛笑接道:“如是你家主人數日不歸呢?”
那女婢道:“我們主人去時,亦有交代,如若他到初更之後,仍不回來,兩位留此、離開,悉聽尊便。”
雷飛點點頭道:“知道了。”
那女婢欠身一禮,悄然退出。
雷飛目睹那女婢去後,低聲對李寒秋,道:“李兄弟,咱們索性等到初更之時再走吧!”
李寒秋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初更時分,他們仍不回來,那是八成遭人毒手了。”
雷飛道:“我想江南雙快不敢傷害那無量大師之命,至多把他打傷。”
李寒秋道:“那無量大師武功不弱,方秀想打傷他,豈是易事?”
雷飛笑道:“方秀一人,只怕未必是無量大師之敵;自然,不會是方秀一人和他動手了。”語聲微微一頓,道:“不論那無量大師是遭生擒,或被殺死,少林派很快就會有激烈的反應。”
李寒秋道:“大約要多長時間?”
雷飛道:“不出三日。”
李寒秋道:“方秀是否也想到此情呢?”
雷飛道:“自然會想到。”
李寒秋道:“方秀既然知曉要和少林結仇,爲什麼還要和無量大師作對?”
雷飛道:“一則是,他已經造成了騎虎之勢。二則他也許爲勢所迫,不得不硬着頭皮,把數十年僞裝面孔撕破。”
李寒秋道:“雷兄說他爲勢所迫,不知是何所指?”
雷飛道:“也許在江南二俠的身後,還有着一個強力人物,逼得他不得不倒行逆施。”
李寒秋道:“你可是指那茅山紫薇宮而言麼?”
雷飛道:“也許還有其他的人……”
話到此處,似是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哺哺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寒秋聽得莫名其妙,道:“雷兄,你在說什麼?”
雷飛道:“這次的英雄大會和秦淮花會,纔是這次武林大變的關鍵。”
李寒秋道:“雷兄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雷飛道:“這本是一系列的陰謀,只不過我們未曾注意罷了。”
李寒秋道:“在下仍不明白。”
雷飛道:“好!我仔細地說給你聽,我不敢自誇說的一點都不錯,但自信不致於離譜太遠。”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江南雙俠也許未必心存謀霸江湖之意,但他們卻爲幕後一股強大的力量,逼得身難自主。那幕後人,決定借兩人的俠名,在英雄大會之後,再舉秦淮花會,以美女爲餌,誘人上鉤。不願參與英雄大會的人,卻難免爲秦淮花會所誘,那幕後人卻藉機鑑辨形勢,從中下手,或用籠絡手段,收爲己用,或藉機施下毒手,剷除異己,我只能大約料定如此。自然,詳細內情,還是無法確定。”
李寒秋點頭說道:“大約是不會錯了,但不知咱們應該如何?”
雷飛神色肅然地說道:“這是江湖大變,咱們必須要鎮靜應付,憑
咱們兩人之力,絕無法應付此事。因此,從現在起,咱們要先行隱秘行蹤。”
李寒秋道:“那是說逃避此事,不聞不問?”
雷飛道:“非也,非也,咱們目前的處境,必須要以隱秘對付隱秘,暗中設法破壞。”
李寒秋道:“如何破壞法呢?”
雷飛道:“江南雙俠厲害處,是先行傳出靈芝出現的事,引起雲集金陵羣豪,如癡如狂,追尋靈芝,忽略他們的陰謀。”
李寒秋道:“要緊的是,目下咱們該如何對付呢?”
雷飛道:“暫時只有坐以觀變。”
李寒秋道:“那不是太自私些了?”
雷飛道:“目下情勢只有如此。”
談話之間,突聞一陣踉蹌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李寒秋霍然站起,道:“什麼人?”
雷飛也跟着站了起來。
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應道:“是我。”
一個跛腿人快迅衝入室中。
李寒秋目光到處,只見那跛腿人正是此地主人張欽,不禁一呆,道:“是張兄,傷得很重麼?”
站起身子,準備伸手去扶。
張欽自行坐了下去,道:“在下能見到兩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李寒秋望了張欽腿上的傷勢~眼,看他的傷雖然不輕,但卻還不至於有何危險,當下說道:“無量大師呢?”
張欽道:“在下忍着傷痛趕回來,就是想拜託兩位一件事。”
李寒秋道:“什麼事?”
突聞一聲尖叫,傳入室中。
李寒秋一伏身子,竄出窗外。
只見寒光閃動,四點寒星破空而人,分襲雷飛和張欽兩人。
雷飛一吸氣,避了開去。但張欽身上有傷,行動不便,閃避不及,滲叫一聲,倒地而逝。
李寒秋追出室外,凝目望去,只見那侍候兩人的女婢,已然倒地而逝。
擡頭看去,只見兩條人影,疾如鷹隼,破空而去。
李寒秋正待追趕,卻聞雷飛高聲叫道:“李兄弟,不要追了。”
李寒秋停下腳來,道:“爲什麼?”
雷飛道:“因爲咱們追趕上去,正好中他們之計。”
李寒秋道:“什麼計?”
雷飛道:“誘敵人伏之計。”
李寒秋正待伸手扶起張欽,卻被雷飛伸手攔住,道:“不要動他。”
李寒秋道:“見死不救麼?”
雷飛道:“他已氣絕多時,縱是華論重生,也無法救他之命了。”
李寒秋道:“咱們此刻要幹什麼?”
雷飛道:“那人是用調虎離山之計殺死女婢,使你聞聲出外查看,再放出暗器,取了張欽之命。那是說,他知你必有擊落暗器之能了。”
李寒秋接道:“雷兄之意,可是說他們已認識我們了?”
雷飛道:“不錯。所以當前咱們第一要務就是隱起形蹤,使別人無法知曉。”
李寒秋道:“這一局殘棋,咱們就留下不管了麼?”
雷飛點點頭,道:“就目前情勢而論,咱們是不管最好。”語聲一頓,接道:“其實,我們要管也無能管好,此刻,咱們已是江南雙俠的搏殺對象,如若我料斷不錯,廳外屋頂花叢之中,都已經暗伏殺害咱們的人。”
李寒秋望了張欽的屍體一眼,道:“如若咱們不找無量大師,也許他還不會……”
雷飛搖搖頭,道:“不管是否來此,這慘劇都已註定,也許他們傷亡得還早一些。兄弟,小不忍則亂大謀,江湖中事,不能單靠鬥力,咱們走吧!”
話說完,揮掌撲滅室中火燭,悄然行出室外。
李寒秋雖然覺着這做法有悖情理,但在雷飛堅持之下,亦是無可如何,緊隨他身後而出。
雷飛離開了張宅之後.突然加快腳步,淡如飄風,直奔出金陵城外。
李寒秋只好緊隨身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