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聽後果真一展愁眉,激動地對着崔媽媽道:“是熙兒回來了嗎,現在人在哪裡?”緊張地看向崔媽**身後。
弄芸跟着也是一喜,邊站起身來,邊伸頭張望着門口。見外面並沒有什麼動靜,臉上略有失望。
崔媽媽轉過頭瞧了瞧外面,才道:“回夫人,是秦府差了人來,說是四姑娘在秦家。來人面色着急,稱秦夫人有急事,讓夫人趕緊過去一趟。”
一聽到是秦家,錢氏面色當場就垮了下來。站起身來,冷着臉道:“怎麼會在秦家?”
弄芸察覺出錢氏的怒意,輕聲道:“或許是四妹妹無處可去,就跑到了秦家。”
“什麼叫無處可去?有家不回,這還沒嫁過去,人就先住到了秦府,她當真以爲別人都聽不到風聲嗎?老爺說的對,熙兒真是越來越沒規矩,看來還是我對她太過寬容,才惹得她如此膽大妄爲”
錢氏怒形於色,對着崔媽媽就道:“快備車,馬上去秦府”
錢氏心中打定心思,這次要好好懲治弄熙。待字閨中的女子怎麼能跑到未來夫家去,還留宿在那裡?本來自己昨夜是有想到過秦家,但白日裡秦楓剛過來,隻字未提弄熙在秦府的消息,她便也沒多想。
現在想來,倒還是自己忽略了。這秦家到底存了些什麼心思,錢氏怎麼會不知道,雙眼含怒,秦家的人可真是狡猾
崔媽媽“哎”了一聲,就忙轉出屋子去準備。
弄芸走到錢氏身旁,讓她坐了下來才柔聲道:“母親,可要女兒陪您一起過去?”
錢氏看着弄芸搖了搖頭,“這倒不必,到底是薛家與秦家的事,你留在府裡就好。”說完似是又想到了些什麼,補充道:“你也難得回來一趟,就等用了午膳再回去。熙兒那丫頭性子倔,從小她很多心事都喜歡同你說。等她回來,你也好幫我開解開解她。”
弄芸點了頭,然又似是想到了什麼,目中閃過一絲爲難。悠悠道:“昨兒個出了那個事,聽她說的那番話,我也不曉得熙兒還願不願意同我說心事。妹妹可真是冤枉我,說女兒居然只曉得守着自己的幸福,對她不管不顧。母親您也知道,哪回我過來不去看她,哪回在你您跟前,不幫着她同秦家世子的事情說話?”
弄芸心裡是有埋怨的,自己真是費力不討好,最後還落了個自私的罪名。唉聲嘆氣了一番,對上錢氏擔心的眼眸,沉默的面色,又道:“不過我畢竟是她長姐,熙兒年少不懂事,我該體諒。”
錢氏這才表情微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弄芸弄熙兩姐妹鬧得不合。畢竟等弄熙今後出嫁了,總要與長姐多走動,很多事情自己不方面出面,便都要弄芸來指導她。對弄熙,錢氏不否認是多寵了些,因爲弄芸從小就懂事,看問題做事也有分寸,不需要她去操心擔憂。
雖說弄熙總是給自己氣受,但或許就正是因爲這一點,錢氏才更加寵溺她。
“女孩子,還真沒幾個是她那種德行?”
錢氏說完,無奈地又搖了搖頭。
弄芸笑着應下,一臉理解的表情對錢氏道:“母親放心,您路上小心。”
錢氏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在弄芸的陪伴下出了梧桐院。見錢氏人影遠去,弄芸並沒有轉回屋子,而是往另一條路走去。
如錦從月怑院回到錦園,剛至門口就聽守在院外的小丫頭上來稟報,說是大姑奶奶弄芸過來了。
如錦淡然張口問道:“大姐現在在哪裡?”
小丫頭恭敬回道:“大姑奶奶本來在大堂裡等姑娘,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不見姑娘回來,二姑娘就引着她去了屋子裡說話。”
一問一答間,如錦已經跨進了錦園。也不曉得是早有丫頭進去稟報了還是湊巧,西面的屋子正好打開,如冪和弄芸二人一藍一紅出現她的視線裡。
三人站在院子中間,各自打過招呼,如冪率先對如錦道:“五妹妹可回來了,大姐都等了好一會。”
望向一身華麗的弄芸,如錦客氣道:“讓大姐久等了,我在母親那裡多坐了會。沒想到大姐今日會回府,要知道就早些回來了。”說完看向如冪,笑着道:“二姐姐也不遣個丫頭過來,讓大姐等了這麼久。”
如冪佯裝生氣,嗔道:“還不是大姐說,不必去驚擾母親。我就是想要遣丫鬟過去,她還不讓。”
如錦聽後看向一臉閒適的弄芸,後者拉着如錦的手。笑笑表示無礙,“妹妹客氣了,我來的突然,妹妹不曉得也屬正常。”
如錦“呵呵”回她一笑,轉而道:“大姐找我,是有要事?”
“瞧妹妹說的,不過是姐妹間走動,能有什麼要事。我今日是惦記着弄熙的事情,所以纔回府來看看,沒想到她還真不懂事,讓母親操心了一夜。本是該先過去見過二嬸,可聽說二嬸最近忙得很,我想着就是午時再見也一樣。閒來無事,又念着許久沒有單獨同妹妹們交談,便過來看看你們。”
弄芸熱情地抓着如錦的手,笑笑便又道:“昨日本是邀妹妹去賞花,最後倒是讓你受了驚,聽說還迷了路,這是姐姐的疏忽。”
如錦搖頭,看着她回道:“方纔姐姐還說我客氣,你這話才更是生疏呢。都說了是姐妹,有什麼好致歉的?再說昨日的事情誰都沒想到,倒是姐姐,本來好好的一場賞花宴出了那種意外,定是爲難了。”
弄芸聽到這話心中不免一暖,自昨日的事情發生之後,誰都沒有替爲自己想過。
這場宴會雖是以平易王府的名義辦的,但關鍵那些官家太太與小姐大都是平時和自己有交情的,說到底不少人都是看着她是薛家姑娘的身份纔過來。最後鬧得不歡而散,自己對別人要一一去給個解釋,而自己家中老少,也沒法子交代。
婆婆陸氏對她一陣嘮叨,說是自己的生疏,沒有事先安排好才使這種意外發生。至於陳老夫人王氏,因爲清風苑裡的事本就心情不好,後來陳浩宣同沈家的事情沒了影,就更是不給自己好臉色瞧。
故而,今日當母親說自己在陳家也不容易這句話時,確實是不經意地說到了自己心坎裡去。可錢氏也不過是一話而過,並沒有給過隻言片語的安慰。她心心念念惦記着弄熙,自己不過是埋怨四妹妹幾句,就發現了她的不滿。
至於自己的丈夫,她總覺得……唉,想到這一處,弄芸便更是鬱鬱寡歡。倒也不是他對自己不少,就覺得總是有什麼橫在自己與他之間,有種貌合神離的感覺。昨天自己也受了不少委屈,但他關心的卻不是自己的情緒問題,而是……
弄芸心中苦澀,心思也跟着沉重了些,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平時這個大意的五妹妹會點出來自己爲難的事。感激她的細心,一下子對她倒是好感了幾分,握着如錦的手又緊了幾分,笑着道:“不說這些了,今日過來,是與妹妹敘舊,咱不提那些個掃興事。”
弄芸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木槿花香,如錦對這種香味極其敏感,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將手自她的手裡抽出。轉頭看着院子裡四下繽紛燦爛的錦葵,淡淡一笑。
見如錦的目光放在這府中的錦葵花上,弄芸意外道:“怎麼竟是植了一院子的錦葵,姐姐記的媚鬩鄖。
如錦擡頭,對面人身上的香味清晰地傳入鼻中,壓制住心中的那份不適,不想再去胡思亂想。平靜地答道:“再好的花瞧多了也就膩了。我聞着姐姐身上的味兒,像是木槿的香味,沒想到許久不見,姐姐倒是愛上了這花。”
弄芸臉色泛出一抹紅潮,對上如錦的目光,並不言語。
“五妹妹真是給忘了,自從去年大姐遇着了大姐夫,這喜好也就跟着變了。”如冪似是不敢被冷落,笑着就插話。
原來真的是去年早就認識了的,自己竟然從來不曉得。
再次想到這個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受,或許來到燕京久了,如錦越發的適應現在的形勢了。那早前的一份不甘,一份不捨,或者因爲被欺騙而產生的怒意,在此時早被理智所壓制住。
此刻如錦心中平靜如水,望着有些害羞的弄芸,觀左右而言其他,“做什麼都在院子裡站着,天氣兒可真熱。大姐,走,去屋子裡說話。”
弄芸點頭,攜瞭如錦的手,親暱地就往東邊的屋子裡去。如錦走了一步又停下,轉頭見如冪並沒有跟上來,就好奇道:“二姐,一起過來坐坐吧。”
弄芸也注視着如冪,意味深明。
如冪看清弄芸目中深意,搖頭對如錦推拒道:“我屋子裡有方帕子還未繡成,過幾日中秋的時候想送給府裡各位姐妹的,便不過去了。”
如錦瞭然於心,笑着點頭道:“既然二姐有事要忙,那我就不強求了。”
如冪頷首,目送着弄芸與如錦的身影走進東邊的屋子。
如錦、弄芸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金絲檀木小圓桌前。軟絨福字桌布上,擺着一箇中大的錦鯉戲水圖案的瓜盤,四周冰塊圍繞着的,是切成小快的甜瓜。
如錦取了丫鬟傳過來的小碟,親自將甜瓜分了幾塊過去,遞與弄芸,笑着道:“天氣悶熱,大姐嚐嚐,喝茶可不解渴。”
弄芸接過小碟,見如錦取了梅花紋的木塊優雅地吃了幾塊,仔細咀嚼,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難得見她這嫺靜的模樣,弄芸有些驚訝,低頭望着自己手中的甜瓜,放下並不食用。平靜地對着如錦道:“說到底,自我出嫁後,都沒與妹妹一起坐下來靜靜說過話。”
如錦擡頭,對着弄芸眨了眨眼,附和道:“是啊,果真是許久未見大姐了。姐姐出嫁,妹妹也沒有親自恭賀,昨日去了大姐夫家,可真是有意思。只是沒想着後來出了沈姑娘的事,現在大伯母都在爲四姐姐擔心呢。”
弄芸本是想慢慢同如錦談昨日的事情,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問出心中所慮。可不妨如錦現在說得這般直白,也不知她是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故而直奔主題,還是真的無心提及,不自然地就道:“妹妹若是有空,可隨時過去。碰巧,我聽說昨日雨婷還纏着妹妹,要你叫她梅花篆。想來你與她也是有緣,平日裡我還不怎麼見雨婷拉着哪家的姑娘那般熱情的。”
含笑着說完,弄芸掩帕又狀似隨意地道:“妹妹現在真是對姐姐生疏了,我都不曉得你什麼時候學了一手的梅花篆。”
如錦謙虛道:“不過是看了些書,我哪能寫,也就是覺得那字樣好看,養養眼翻了些字帖罷了。姐姐又不是不曉得,我不是個能坐得住的人,怎麼可能坐下來安心練字,所以你家四姑娘讓我教她,我是着實慚愧。”
弄芸見她說的煞有其事,也不再糾纏於此,仔細着就道:“昨日府裡來做客的姑娘多,姐姐招呼不周,竟是讓你落了單,一個人在府裡閒遊亂晃,着實過意不去。等過陣子,姐姐再邀你過去,好好陪你逛逛院子。”
如錦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
“我最近也是慵懶,今日要不是送落綝表妹,也不會那麼早起。”
弄芸仔細瞅着如錦說出這話,目光一點都不移開如錦身上,似是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麼。
如錦垂眸斂神,心中“咯噔”一下,但臉上卻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拿起木塊,又夾了一塊水果,細細地嚥下後,覺得心中一一涼快,輕輕地就對弄芸道:“姐姐辛苦了。對了,這甜瓜着實爽口,大姐也嚐嚐。”
弄芸狐疑,對着那盆瓜果擺了擺手又鄭重地問道:“妹妹不記得落綝表妹了?”
如錦擡放下木塊,滿臉茫然,一雙美目閃着無辜,自然而然就問道:“誰是落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