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霞回到流雲軒的時候,阿蘿已經被帶走了。春宜站在秦霞身後,望着自家主子臉上的怒意,輕聲出言道:“大*奶,方纔鄭媽媽帶了人過來,稱是阿蘿犯了錯,得讓管教媽媽好生調教一番。”
“犯了錯,阿蘿犯了什麼錯?我院子裡的人,難道帶走都不需要通知我一聲?”秦霞雙手握拳,她自是清楚鄭媽媽是薛如錦的陪嫁。
春宜便小聲道:“鄭媽媽說是二奶奶的吩咐。”
秦霞自鼻間冷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春宜緊跟在身後。
一路至流雨軒,不等婢子們通傳,秦霞就衝進瞭如錦的屋子。望着那一臉閒適端坐着喝茶看書的人,秦霞開口就問:“二弟妹,我跟前的人是犯了什麼錯,惹得你這樣急切,連知會我一聲的時間都等不及就讓人給押走了?”
如錦便放下手中的書卷,驚訝道:“怎麼,大嫂你不知情?我怎麼可能會一聲不吭地將你的人帶走,鄭媽媽沒有與你說明緣由?”
瞧着她一臉無辜的模樣,秦霞便哼道:“我纔回院子,阿蘿就不在了,二弟妹你的人就是這樣辦事的?”
“那是大嫂您不在,鄭媽媽才先將人帶走了。再說不過是管教,怎麼能說押走?”如錦作勢請秦霞坐下,“嫂嫂何必緊張,京中淑氣漸生,坐下喝杯茶消消火。”
秦霞更是冷臉,嚴肅道:“我只是來帶回阿蘿,弟妹你的招待,我受不起。”緊跟着瞥了眼對方,又怪調道:“看來我也得謹慎,否則哪日鄭媽媽帶走的就不是阿蘿,而是我了。”
如錦狀似驚愕,“大嫂這是說的哪兒話,你是府裡的少奶奶,誰還要大不敬了?再說素來只有你……”話說一半,似是瞭然地笑了笑:“何時我有爲難過你?”
屋子裡還站着婢子,秦霞到底顧忌顏面,便不與如錦爭執,只追問道:“弟妹,我只想知道阿蘿在哪裡?”
如錦嫺靜地呷了口茶,眉眼都不擡一下就回道:“在管教媽媽那裡。”
“你將她送到那裡去了?”秦霞大怒,從來府上的管教媽媽都是調教那些剛進府的婢子,手段極其厲害,性子再傲再不好的人,最終也會被馴服地規規矩矩。阿蘿本就看不起在唐家做下人,又覺得日子苦熬,她自己都說若不是爲了報仇,壓根就不會進唐府爲奴。
瞧着秦霞的神色,如錦心中暢快,便說道:“大嫂不用着急,阿蘿調教好了,自然可以還給你。不過我勸着您還是別再用她了,她就是一外府進來的,跟在少奶奶跟前,着實不妥。”
“這是去年母親給我的人,二弟妹你是對阿蘿有意見,還是看不慣我,亦或是對……”秦霞冷笑。
如錦微微搖頭,“阿蘿犯錯,我不過是按規矩辦事。大嫂,一個婢子,你至於這般捨不得?”
秦霞反脣相譏,“換做你跟前的人,你會如何?”
如錦瞧了瞧左右站着的白芍和白英,“我自認爲她們不會那般。”
“呵,你的人不會,我的人就會了?”
如錦笑,“白芍二人是跟在我身邊多年的人,阿蘿於你,不過是幾月相處,如何一樣?阿蘿本就來歷不明,當初規矩所學匆匆,如今更是頻頻無理,不懲戒下怎麼服衆?”
秦霞聽出如錦是在威脅自己,用阿蘿的身世麼?心中大駭,還有什麼是她所不知曉的?
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小看了薛如錦
不得已,秦霞咬了脣問道:“阿蘿所犯何錯?”
“府院西有處宅裡,是早前貴妃娘娘出閣前的故居,母親早就下令不準人私自進府,而阿蘿卻偷偷遣了進去,更是折了海棠花。那是娘娘早前最珍視的,母親吩咐維持舊狀,她一個婢子倒是好大的膽子”
如錦說完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凌厲地射向秦霞,笑道:“若不是她私下爲之,難道是嫂嫂您指使的?你可比我早進府,定然是知曉這個規矩的。”
“我……”清晨的時候,確實見着屋裡的花卉裡插了紫海棠,但根本沒有細問。
阿蘿性子是有些桀驁,尤其是在沈憐死了之後,她就再不聽誰的話。平時總覺得她是獨立,秦霞覺得常常是自己都教管不住她。如今……擡頭看如錦,“就是採了海棠,教訓一番也就得了。弟妹真是好心,我這做主子的人都沒出面,就勞煩你動手了。”
責難自己好管閒事?
如錦微微笑道:“大嫂所言差矣。你府內府外那麼多事,連自己院裡的姨娘都不得空關心,這些事我自然幫着你處置。”說到此處,神色一凜,語氣鄭重道:“再說,母親讓我掌管後院,我也不能讓那等不懂規矩地人橫行不是?”
“弟妹想如何處置她?”
“纔打了三十大板略作小懲。”如錦說的輕描淡寫,見秦霞欲要開口,就又接道:“我們府畢竟不是不講情面冷漠無情的地方,這樣的處置只是怕閒人多話,關鍵還是再給她一次機會,讓管教媽媽好生調教。若是還不成,那咱們再送出府去。”
“你……你別太過分”
如錦瞧她面色一陣白一陣青,心中很是歡樂。她就是要收拾她一下,否則當真以爲自己是軟柿子,任她揉捏?
是時候讓她認清現實了。
“一切都是安規矩辦事,我未免鬧大,這事連母親都還沒告知。再說了,一個半路進府的婢子,總不知深府規矩,回頭若是闖了禍牽連了大嫂,到時候處置誰?所以以防萬一,嫂嫂還是別用她了。”
秦霞前陣子還考慮着要不要讓唐子謙收了阿蘿,現在就出了這事,她不得不重新掂量。原本作爲一個妻子,自然不會想丈夫有旁的女人。但是秦霞看得出阿蘿愛慕唐子謙,她那人若是有了心思就很偏激,再說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秦霞亦是防了她幾分的。
收不收她,在於自己的一句話。但是她前提能確定的,就是唐子謙對自己的情。
或許,阿蘿就是跟了子謙,也會是第二個海棠。
這些自信,秦霞還是有的。
然現在,阿蘿被如錦給辦了自己今後可還要用她的,若是沒有了阿蘿,很多事情便很不順。瞪向如錦,秦霞忍耐着道:“二弟妹好意,但是阿蘿,你還不能這樣給處置了。”
如錦就問爲何。
秦霞卻昂頭道:“阿蘿,我準備了給你大哥做通房,她不能離開流雲軒。”
如錦端着茶盞的手一頓,不明所以地望向秦霞,思量了許久才道:“大嫂對阿蘿可真是重視,爲了保她,不惜利用大哥嗎?”
屋子裡的人已然低眸,規矩地不亂瞟,耳朵卻豎起。
如錦的話說得太直白,秦霞聽着不悅,皺眉道:“我說的是真的。”
“可是阿蘿犯錯在先,私下辱罵主子在後,往常更是虐打底下婢子,着實留不得”如錦面色嚴肅,絲毫不給秦霞留面子。
秦霞也不懼她,一心只想保住阿蘿,反駁道:“阿蘿何時辱罵了主子,又虐打了婢子?”緊跟着擡眸,望着如錦又道:“你不能因爲與我的糾葛,便隨意給我跟前的人安罪名”
“我隨意?大嫂你可是誤會我了。”如錦說着,復讓人去外面將春桃喚來,開口道:“春桃,你是聽着那番話的人,告訴大*奶,讓她聽聽。”
春桃笑吟吟地擡眸,對於如錦最近頻繁喚自己過來的舉動很是高興。俗話說,一個優秀的妾室,不止要照顧好爺,也得討得主母歡心。春桃覺得自己早晚都是二爺的人,如今二奶奶對自己越是喜歡便越是有利。
轉過身,瞧着秦霞就欠身回道:“奴婢不止一次聽到阿蘿私下裡與人說咱們二奶奶的壞話,居然稱咱們奶奶陰狠毒辣、心機深沉,好幾次拿大*奶同咱們家奶奶對比。今兒個我午時經過西邊走廊,聽到哭聲便過去一瞧,竟是發現阿蘿拿着掃帚的杆在敲打廚房的婢子。原因就是、就是……”
側身又瞧了眼如錦,春桃嘀咕着續道:“早前我家奶奶說日子一天天熱起來了,就發了銀子下去給人添新衣,那小丫鬟感恩誇咱們家奶奶,阿蘿卻說我們奶奶不懷好意,要收買人心。”
秦霞有些驚訝,但心裡沒底,也不好說話。阿蘿看如錦不慣也不是一日兩日,私下與自己交談都少不了責罵。聽到旁人說她好話,一個衝動上前,倒也是可能的。
無比怨念,秦霞心中苦道:阿蘿啊阿蘿,虧的你還在相府呆了那麼多年,怎麼連這些基本的都不懂?忍一時,總好過被人揪了把柄處置吧?
這讓自己怎麼替她說話?
春桃還在繼續,說起阿蘿以往類似的事,還說二奶奶早已知情,也給過機會。瞧着她變本加厲,這纔不得不處罰。
秦霞憋了許久,最後只好說道:“阿蘿縱使有千般錯,但她如今是大爺的人,還請二弟妹從輕處理,再不能將她與一般婢子般處置。”
如錦倒是被秦霞的舉動給怔住了,她居然當真這般重視阿蘿?
“她已經是了?”
秦霞微微猶豫,最後頷首。
如錦卻吩咐人下去驗身,秦霞緊張着皺起自己衣角,等會還能怎麼說?
約莫一盞茶多的功夫,有年老的媽媽過來,對如錦請了安回道:“回二奶奶,阿蘿確實已經不是姑娘了。”
那旁站着的秦霞突然面色慘白,腳步一虛,差點就沒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