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麼好端端的突然下起雨來?”
隨着陌生男子埋怨的聲音貫徹整個空曠的大堂,四五個衣着不凡的少年先後跨過門檻涌進吉祥客棧。
他們似是誰都沒有去注意本在一旁整理着行李箱子的幾個薛府小廝,或是甩甩衣袖想擰乾身上的水漬,或是在那低頭整理衣冠,當然也有人轉身望向門外小聲嘀咕起天氣無常。
“哎呦,幾位爺這是要打尖呢還是住店?”
中年掌櫃忙走上去哈着腰招呼,眼神打量衆人間又在心裡直樂這場雨下的真是時候。
“廢話,瞧爺如今渾身溼噠噠的,外面天又那麼黑了。快去燒水給爺沐浴,順便收拾幾間上房出來。”
第一個進客棧的也就是剛剛抱怨的男子看了眼掌櫃一邊吩咐着,一邊又自衣袖裡取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放在手裡掂了掂。等話音剛落,就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將銀子朝掌櫃丟去。
掌櫃的接了銀子,本看上去眼睛和臉頰就都往下掉的垂臉立馬堆滿了笑容,先將銀子收到懷裡,而後轉身對着那青布簾子後面大聲吩咐道:“阿三,快多燒些熱水。”
青布簾子後立馬就傳來了小二的應聲。
少年對着掌櫃吩咐完,才轉身面對着同伴,望了望外面依舊聲勢極大的雨水。不滿地瞪大了一雙圓眼,開口就暴躁道:“秦楓,你們家的是什麼馬車?哪有說走到一半就輪子壞了的道理,現在可好,大家都回不去了。”
話雖然這麼說着,但口氣並不嚴肅,在場的都是瞭解他的人,當然不會真計較。
可一個子最矮年紀最小的少年臉色當場就變了,左右望了望又發現外面天已經大黑,上前一步抓着說話少年潮溼的衣袍就慌張道:“二哥,怎麼辦?回去晚了,父親一定會罰我的。”
另一個比他稍稍年長的方臉少年走到他身邊,笑着打趣道:“浩安,你不是你們陳府的小霸王嗎?何況,今天可是你自己要跟着你二哥和我們出來的,怎麼現在倒是怕了起來?”
被稱爲浩安的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橢圓型的臉,肌膚如上好的白瓷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好的五官卻偏配了一個馬鞍鼻,讓人一看過去就心裡感嘆若是鼻樑可以再高一點,就俊美了。如今因爲身量不足,肌膚細膩,倒是有幾分女孩子的柔美。
浩安年紀雖小,但脾氣不小。聽他指名道姓說自己膽小,伸手一推對方就反駁道:“你不要在這瞎說!”
被推的少年站穩身子,看着浩安“哈哈”一笑,似是嘲諷地就道:“我瞎說,難道你不怕?燕京裡誰不知道你陳浩安誰都不怕,就怕你家老子訓你!”
浩安白嫩的小臉憋得通紅,被人一語道破後窘迫地低下了頭。
說者見浩安這副模樣,似是來了勁,搖搖頭繼續道:“不對不對,我倒是忘了,你家新進門的嫂嫂也是個厲害的人。上次我去你們陳府,看到她正教訓着一個做錯事的小丫鬟。那個狠勁啊,直把那丫頭說得跪在石板上不停地磕頭求饒,磕得頭都破了。”
聽他評論起人家府邸裡的事情來了,一身材高挑秀雅約莫十六歲上下的少年拉了他的胳膊制止道:“秦林,你給我少說兩句。”
少年下巴微微擡起,杏子形狀的眼睛中間,透着溫和的同時卻又帶了幾分威嚴。他的衣服是寶藍色的上好絲綢,上面繡着雅緻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白玉髮簪交相輝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豔麗貴公子的非凡形象。
本來數落着浩安正興頭上的秦林聽到他的話,低頭嚥了口口水輕聲嘀咕道:“哥,我只是開個玩笑。”
“玩笑也不能這麼開!”
雖然想對秦林說上幾句道理,但此時的場景不合適,少年也就閉了嘴。轉頭看向浩安口中的二哥,見他漫不經心地似是一點都不介意別人拿他府上的事情說事,心裡才微微放了心。
秦林的目光自浩安身上移開,但他又是個嘴巴子閒不住的。轉看向一開始被浩安抓着衣袖的少年,挺直了腰板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道:“浩宣,我們秦府的馬車怎麼了?一開始還不是你說我們家馬車最大最舒服才一定要坐的嗎?現在大家都回不去,你急我們誰不急?你休要再怪我哥哥!”
見秦林質疑自己的話,本來心裡就不爽的浩宣人又暴躁了起來,指着秦林就彆嘴道:“那也是你家馬車不中用,不然怎麼會行了這麼點路就不行了。我說出府前,你到底有沒有讓你們家車伕檢查檢查啊?”
“當然,當然檢查過了。”
秦林有點心虛,但他也是個好勝的,被人說自己府上的東西不好當下就惱火了起來。歪着頭強詞奪理望着陳浩宣又道:“還不是你太重了,把我們家的馬車給做壞了。”
秦林的年紀與浩安相仿,正是年少輕狂好逞口舌之快的年紀。
其實陳浩宣的身材不胖,只是稍稍微壯。但此次同行的五人之中,陳浩安與秦林年齡小,身量不足,而另外的兩個都是屬於纖瘦高挑型的,這麼一對比,他儼然成了最重的了。
平時陳浩宣最討厭他們拿他這個說事了,此時惱羞成怒可又無詞反駁。只好反轉過身子望向自進客棧就倚在門邊沉默着的男子,埋怨道:“還不是子默出的那個餿主意,說什麼既然馬車壞了,就走回去,什麼一邊可以沿途散散步,一邊還能欣賞路邊的風景。”
“是啊,早知道僱輛馬車,現在早回了府裡。”這次,秦林倒是難得贊同地附和着。
陳浩安似是相當不安,拉着陳浩宣的衣袖又急急問道:“對啊,二哥,怎麼辦,還回不回得去啊?”
陳浩宣此時也略有擔心,自己將陳浩安帶了出來,夜不歸宿。明天回去了不止大伯父責罵浩安,大伯母處罰自己,就是祖母那邊,他也少不了挨頓批評。這麼一想就後悔起來將陳浩安帶出來了,看着他不滿道:“你說你一個孩子,在府裡跟丫頭們玩玩不就得了,還偏要跟着我出來。”
“我已經大了,不是孩子。”陳浩安不滿嘟着嘴辯解,白嫩的臉蛋卻添了幾分孩童的可愛。
素來整個王府都把自己當成個孩子,母親還嚴禁他隨意外出,他心裡就是覺得不平衡。再說府裡的那些丫頭小廝已經沒什麼好玩的了,不讓他出門,他就偏要出門瞧瞧。可現在第一次跟着二哥出門,不止晚歸,連回去都回不去了,他心裡也着實鬱悶得很。
被衆人抱怨出餿主意的男子面露尷尬,似是也對自己的想法造成的後果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對着衆人一作揖,文質彬彬道:“是我考慮欠佳。”
他穿着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優雅秀氣,站在那兒溫文儒雅。
秦楓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客氣道:“子默,這是大家都同意的,不是你的過錯。”
“砰!”
衆人本還站着說話,突然從二樓傳來盤子倒地的破碎聲音。
大家不約而同地擡起頭,只見暗淡的燭光照射下,二樓走廊欄杆處,一位着了嫩黃色鬆裙的少女正目不斜視地望着他們。
雖然隔得遠,大家都看不太清她的五官,但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投來的目光是那般的有神,就像是黑暗之中發現了獵物一般透着興奮,或許還夾雜了幾分道不清的情緒。
片刻的寧靜,走廊處的少女此時似是被他們齊齊射去的眼神給嚇着了,又似是覺得這樣失了禮數,忙收回目光轉看向旁邊的一水藍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