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熒光的世界裡,所有的聲音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管是徹底化作戰場的大地的轟鳴聲,還是怪物及黑海的咆哮聲,亦或者是提亞馬特那驚天動地的嚎叫,都已經傳不進這熒光的世界裡。
羅真與阿蒂拉就互相對視着,一個眼中滿是冷靜,一個眼中滿是動搖,完全不顧外面不停的釋放着魔力的洪流轟炸而來的提亞馬特,均都陷入了寂靜中。
這一刻裡,不管是誰都介入不了這個世界。
因爲,世界的未來、星球的未來以及人類的未來等等,和眼前這件事比起來,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了。
阿蒂拉就在動搖之中,不知過去了多久,方纔如此出聲。
“......你都知道了嗎?”
阿蒂拉便像這樣,以前所未有微弱的聲音,說出了這樣的話。
以往那個冷酷無情的劍士,就在這樣的狀況下,變得有些無助,有些可憐了起來。
但羅真卻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羅真意外冷漠的道:“上次,吉爾伽美什把我單獨留在王廳裡,將你都給遣走,你就應該已經猜到,他是想告訴我關於你的真相。”
正是如此。
這本就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
吉爾伽美什是爲數不多的知曉阿蒂拉的真實身份之人,這點,阿蒂拉自己也很清楚。
而在當時的狀況下,阿蒂拉纔剛提出要自己來阻攔提亞馬特,用自己的力量來削弱提亞馬特的靈基,吉爾伽美什就轉移了話題,把所有人都給遣走了,那麼,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吉爾伽美什是想說什麼和阿蒂拉有關的事情吧?
阿蒂拉其實也早就已經猜到了,不然,那天,她不會直接回到大使館中,完全不等羅真從神塔裡出來。
換言之...
“你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即使心中有數,依舊不想承認,無視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一味的欺騙自己,讓自己不去正視這件事情而已。”
羅真就毫不留情的出聲。
甚至,羅真還加上了一句。
“真有你的作風。”
這句話,對於阿蒂拉來說,就比任何的神兵利器的攻擊都要來得犀利及強力。
阿蒂拉就感覺到自己好像受到了看不見的傷勢一樣,如同體內有什麼東西被狠狠的切開一般,心中一痛,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
“沒錯,我就是遊星的尖兵,來自外星的文明破壞武器,曾被譽爲巨神,終結了史前文明的白色巨人————賽法盧。”
阿蒂拉擡起頭來,卻是閉着眼睛,終於承認了自己的一切。
“我是這個行星的天敵,這個世界的天敵,也是一切生命的天敵,能夠破壞一切,消滅一切,再將一切都給吸收的存在,和你眼前那個原罪之獸一樣,乃是對於靈長世界而言毋庸置疑的惡,甚至比〈人類惡〉更加的惡劣。”
阿蒂拉舉起了手中的軍神之劍。
“這把劍也是我從這個星球的軍神手中搶來的,與我自身的存在融合以後所產生的東西。”
“這幅身軀亦不過是假象而已,真正的我絕不是什麼英靈,更不是什麼少女,連戰士都不是,只是純粹的武器。”
“雖然現在本體遭到了封印,但在過去,蹂躪這片大地,終結了神代的繁榮,也終結了上一個人類史的人,就是我。”
“就像魔術王所羅門說的那樣,我本應該纔是世界之敵,文明之敵,人類之敵,是比他還要更加可恨的存在。”
“這,就是我的一切。”
阿蒂拉睜開了眼睛。
“現在,你都知道了吧?”
過去,阿蒂拉拼命的隱瞞這個事實。
如今,這個事實終於是再也隱瞞不了了。
“......吉爾伽美什跟我說過,作爲遊星尖兵而降臨在這個星球上的你,在一萬四千年前,曾製造出一個分身,蹂躪大地,最終,本體被封印在了月球,分身則被星造的聖劍給擊殺,命喪於大地。”羅真沉着聲的道:“那道巨神分身就在大地上化作洞窟,並被匈奴人給發現了。”
“......沒錯。”阿蒂拉垂下眼簾,道:“當時,那道分身的確已經死亡了,可在化爲洞窟以後,匈奴人卻是在裡面挖出了一個少女。”
作爲遊星的尖兵,本來的阿蒂拉的確只不過是純粹的文明破壞武器,沒有任何的自我,只有和〈人類惡〉一樣摧毀星球的文明,把一切文明的產物都化作情報吸收掉的本能。
但是,在曾被遊星所吞噬的某處文明裡,原來應爲富有母性且充滿慈愛精神的知性體系化作了情報,被巨神阿蒂拉給吸收了,最終導致巨神阿蒂拉產生了自我。
原本,這個自我應該是不會覺醒的纔對。
可是,在地球上被擊斃且化作洞窟的巨神分身中,竟是凝聚出了一個用殘留的情報形成的核心。
核心就是一個少女。
這個少女,就是被匈奴人奉爲大王,威震了整個歐洲的英靈————阿提拉。
“在地球上以阿提拉的身份進行活動,使我被遊星封印的自我覺醒了。”
阿蒂拉將自己的所有都坦然告之了。
“雖然,那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段在草原上奔馳的短暫的夢,但那個夢,我一直都很想延續下去。”
也就是說,阿蒂拉對自己身爲阿提拉時奔馳過的草原以及人類的日常生活開始抱有憧憬。
從那時起,阿蒂拉或許就對自己身爲巨神的存在方式逐漸的產生了疑問與迷惘。
因爲,這份憧憬,與身爲遊星尖兵的使命,無法相容。
巨神阿蒂拉,就此擁有了“人性”。
“對我來說,現在的經歷,也不過是本體的一個夢罷了。”
“原本還以爲,這一次的話,這個夢應該不會再輕易醒來。”
“現在看來,這個夢,還是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此話一出,阿蒂拉的聲音中開始流露出了過去所沒有的悲傷。
那悲傷,幾乎可以與提亞馬特相提並論了。
聽着這個聲音,羅真也沉默了下來。
難怪...
難怪阿蒂拉一直都在感嘆,感嘆自己的夢不知何時會醒,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因爲這樣,阿蒂拉還對之前作爲監獄結界的看守者的那月產生了共鳴,對那月的本體坐鎮監獄結界,自身的意識則以夢的方式寄託在人偶的身上,讓人偶在外活動的事情產生了激烈的反應。
這,都是因爲,阿蒂拉從那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對此,羅真只想說一句話。
“你是笨蛋嗎?”
羅真抑制着感情說出來的話,就是這樣的。
“......”
阿蒂拉再一次的沉默了。
其神色,非常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