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章
祁文把她抱着，聞見了她身上那種濃烈的脂粉味道，一聞便曉得是地攤上淘來的胭脂，他卻突然想起，這味道，分明與他送她的脂粉是一個味道的。那是一種濃烈非常的茉莉味，他後來才聽別人說起，像這樣的劣質的氣味燻人的脂粉只有青樓裡的那些風塵女子纔會用的，這些千金小姐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如今卻……
祁文心裡越發愧疚了，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心疼道：“等我從邊關回來吧。回來之後，我還你你想要的生活……”
羅青衣抽噎着說道：“你知道我要什麼？”
祁文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說道：“當然。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會爲你建一個比清風還大上幾倍的戲樓，樓裡的一切都由你安置，這樣可好？當然，我也會讓你孃的戲曲重新爲衆人所知的。”
羅青衣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心裡確是百感交集。她眼睛瞥了一眼已經完全合上的門，低頭半晌，然後離開了祁文的懷抱。
她的個頭只到他的下巴，她只有擡起腦袋來，纔可以直視他的雙眼。此刻，她臉上卻是滿滿的笑容，她說：“就按你說的辦吧……”她抿脣，“你說的確實是我一直想要的。既然你應了，也就自然不許反悔了。”
祁文自然是滿口答應了，連聲應好。
一個誓言片刻間已被許下，到底能不能成真誰都無法預料。
或許多年之後，他們又各自分離，他去找祁白的時候，她也還乖乖的在等他。而羅青衣，她會遇見一個最適合她的男子，二人就此恬淡的過上一輩子……但這些也只是或許罷了。
祁文與她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就算羅青衣不是這樣希望的，兩人似乎也已有了共同目標了。這不就足夠了麼？
又一陣微風吹過，拂起漣漪瀾瀾。
那一天，似乎是個清風颯颯的好日子。
祁文悠閒的逛回府裡的時候，卻見府里正在張羅着些什麼，下人在府裡四處走動，每個都是一臉急切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府裡招賊了麼？
祁文快步走上前去，丫鬟小蘭瞧見了他，慢下步伐來行了個禮。祁文應了一聲，隨即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些什麼？怎麼這麼亂糟糟的？”
小蘭聞言恭敬道：“回大人，是一名自稱白姓名爲輕袖的男子自午時便來了府上，吩咐衆下人曰大人右遷，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搬去丞相府罷。似乎管家也格外聽他的話，竟是直接吩咐了下來……”
祁文皺眉，喃喃道：“白輕袖？”
小蘭道：“是的，聽他自言說是這個名字。”
祁文“嗯”了一聲，揮了揮手，道：“曉得了，你去忙吧……”
小蘭應聲退下了。
白輕袖……那小子，他來做什麼？也對，他們也還有着約定呢。再如何，總不能違約吧……
祁文嘆了口氣，心情略微有些沉重的往前走着。
遠處的管家看見了祁文的身影，連忙笑着迎了上來，福了福身子：“大人，白公子來了……奴才想着他是您的朋友，想必他又態度強硬，這才自作主張，希望大人莫要怪罪纔好。”
祁文和善一笑，道：“無事，搬家不過旦暮而已。”
管家鬆了口氣，動作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袖子拿出一封信來，端端正正的捧給祁文，道：“從長安來的信，早上到的……”
祁文擡手接過，卻見信封上寫着“祁文親啓”，字寫的歪歪扭扭，看不出一絲美感來，但是祁文還是認出了那是祁武的筆跡。真是奇怪，那個懶人居然會願意給他寫信……
祁文拿着信走到長廊的一邊，坐了下來，仔細的拆開了信。
信紙被縱向三等分摺疊，橫向摺疊時讓信紙兩端故意折成一高一低，以表謙讓之意，祁文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這一定是別人教的吧，祁武那小子會這麼懂規矩？
祁文把信展開，便見上頭寫着“祁文吾兄，見信如唔。”
祁文點點頭，更加肯定這是別人指點着寫下的信。
“掌櫃的已不見良久，我與沈如兩人每日翹首以盼也盼不來你的好消息。只可惜我們都無什麼本事，甚至於你手上這封信都是我們求着別人給送的，我們大抵是挺無用的，掌櫃的出了事卻什麼也做不了……話雖如此，我們卻是有好好照看樓外樓的，雖然掌櫃的不在了，但是我同沈如兩人漸漸開始適應了起來，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自然而然的，沈如也迷上了我……呵，雖然她總是什麼都不說，但是……還好我都明白……”
看到這裡，祁文想起祁武自戀的長呼短嘆的模樣便不禁笑了出聲來。
“我們在這裡一切都好，我也明白祁文你一直都把那份仇恨放在心裡的，所以我也說不出什麼阻攔你的話來，何況我也沒什麼立場。我本也是沈家人，卻……哦，是了，都忘了同你說了。我早就知道我是沈家人了，是掌櫃的同我說的……你別怪她，她一直怕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所以纔會告訴我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做那個不孝子了……嘖，反正都已經吊兒郎當了那麼久了，也就無所謂什麼仇啊恨的了。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天生安於平定，安於恬淡。日子啊，還是過得簡單點好……對不起，我把所有的包袱都扔給了你，任你怨我自私罷，我自安步當車……”祁文還正待嘆一句祁武總算懂事了些，下一句卻又不正經了起來。
“瞧見了沒有……我居然用了個成語誒。都是那婆娘整日迫我學東學西，害得我整天都困得厲害。不過……我纔不會告訴她，就算是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我也會覺得很滿足呢……我纔不會告訴她呢……”
看到最後，祁文又笑了起來，看的出來，祁武的日子似乎過得確實挺滋潤的，而且比他，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自在的多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