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鄴城毒謀

永興元年,九月二十,亥時,晴,司州魏郡鄴城,太弟宮。

高拱的穹頂,寬敞的殿堂,奢華的裝設,嫋嫋的薰香,這裡是成都王宮的正殿。燈火通明中,居中高坐着一名俊美青年,他器宇軒昂,金冠王服,儀態雍容,正是當今黃太娣、都督中外諸軍事,晉武帝司馬炎之子成都王司馬穎。只是,以往歌舞昇平的大殿,如今悽風苦雨;以往人馬爲患的座席,如今寥落冷清;而以往雄姿英發的皇太弟,如今則愁容滿面,眼中更有一絲掩不住的悵惘。

這一切,皆因白日傳來的一個消息,也即石超兵敗平棘的消息。石超敗北,其大軍逃回鄴城的,至今僅有數百騎,令城中可用軍卒不過一萬五千,且過半爲戰力低下的新徵壯丁。要說面對東海王司馬越、幷州司馬騰、幽州王浚的聯合輪攻,司馬穎一方陣營中也有一個重量級盟友,即盤踞長安的河間王,可惜其援軍目前還在千里之外的洛陽,遠水不解近渴。而幽並聯軍號稱十萬大軍,實際至少五萬,正步步進逼,兩萬前鋒精騎更是隨時可至。鄴城岌岌可危,眼見大勢將去,這裡自然愁雲一片。

自從消息傳來,司馬穎便與這幹屬下重臣商討對策,但迄今仍莫衷一是。死守?幽並聯軍皆北地悍卒,且氣勢正盛,包括司馬穎在內,可沒誰願與城共存亡,更沒誰願把家族底牌拼光;逃離?鄴城一失,成都王根基盡沒,逐鹿無望,衆人及身後家族的榮華富貴也將一落千丈,如何捨得。這委實叫人難以決斷。

冷場間,一名溫文爾雅的中年文士匆匆入殿。司馬穎一見,忙問道:“子道,汲郡援兵到了何處?何時可達鄴城?”

來人名叫盧志,東漢名臣盧植的曾孫,司馬穎心腹謀士,現任成都王長史。面對司馬穎期盼的目光,他卻苦笑道:“最新軍報,汲郡一千軍馬下午便抵西南四十里外,卻突然止步不前,稱糧草有缺。想來,是收到大軍戰敗的消息了。”

“混賬!竟敢背棄本王!小人!可同富貴,卻不願同患難,他日本王絕不輕饒!”司馬穎怒容滿面,拍案咆哮,旋即,猶不死心道,“那麼,還有滎陽等郡軍馬呢?”

“哎,滎陽千五軍馬已達東南六十里外,卻也已經停駐。餘郡人馬,距離更遠,尚不知情,但恐也不能奢望。”盧志黯然道。

幽並聯軍南征之際,司馬穎便下令鄴南各郡調集軍馬,前來鄴城助戰,畢竟彙集一處也是一股不小的軍力。之前各郡雖有些拖拉,還算基本聽令,不想石超大軍一敗,各郡立馬有了反應,幾乎就差翻臉了。掌控地方軍政的世家大族,爲了自身利益,變臉真的可以快過翻書的。

衆人正唉怒交集,忽有一人頂盔摜甲闖入殿來,卻是本該鎮守鄴城北門的守城主將公師藩。顧不得衆人的驚異於司馬穎的不悅,公師藩快步行入殿中,單膝跪地,急急稟道:“大王,方纔城北已出現敵騎,約有數十之數,天黑難辨,估計當是敵方探哨。而且,而且...”

成都王本就面色難看,見公師藩言語閃爍,立刻喝道:“快!有話直說,莫要吞吞吐吐!”

公師藩哀嘆一聲,略帶哭腔道:“大王,適才敵騎一至,訊入城中,軍民大震,已有臣僚奔走,士卒自散。大王,兵無戰意,軍心不穩,鄴城難守啊!”

“什麼!?”司馬穎豁的站起,手指公師藩怒斥道,“大膽,定是你膽小怯戰,竟還敢動搖軍心?”

“屬下得大王栽培,拔擢於草莽,對大王忠誠一片,日月可鑑,雖戰死而無悔也,怎會行那宵小之舉?”公師藩虎目含淚,叩首連連,口中抗辯道,“還請大王細聽宮外。”

聽公師藩所言,衆人皆凝神細聽,果聞宮外隱有驚叫雜沓之聲,且分佈各向,城中顯已亂了。司馬穎面色發白,頹然跌坐,卻是再不出聲了。其實,他何嘗不知公師藩的忠勇,否則也不會在此危急時刻,令其主掌鄴城防務了。這個出身陽平的寒門部將,是他一手提拔,無大族利益牽絆,的確心腹可靠,之前對其口出惡語,只是難以接受事態急劇惡化而已。

“大王,事已至此,人心崩散,徒留鄴城無益,不妨帥軍南下,奉帝退還洛陽,與河間王援軍聯手自保,尚可存些元氣以待他日。志請大王速決!”一片死寂中,長史盧志一躬到底,直言勸道。

“大王,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又有一名屬僚出言道。隨即,更多臣屬也跟着勸司馬穎出走。這時,局勢其實已經清晰,成都王一方已迴天無力,臣屬們均已不再抱有幻想,還是先保命要緊。

話題再次回到是走是留,司馬穎依舊下不定決心。在此緊要時刻,面對衆人的勸說甚至央求,他面色數變,竟然玩了把太極推手,敷衍道:“此事甚大,待本王先與母妃商量一番,各位且下去穩定城中局勢,待到子時,你我再行決定去留。”

言罷,司馬穎不顧衆人苦勸,就欲起身離去。公師藩忙稟道:“大王稍等,還有一事。石超將軍剛已逃回,身披數創,現正在宮外跪請發落,還請大王示下。”

“這個蠢材,居然還有臉回來,來人,直接將其斬首示衆!”司馬穎頓時火往上撞,怒聲下令道。不過,不待衆人幫助求情,他旋即又無力的擺擺手道:“算了,至少他未負我,此戰也非其一人之過,哎,去告訴他,本王此刻無心見他,讓他先療傷去吧。”

吩咐完,司馬穎黑着臉,從側門徑直離開。殿中衆人面面相覷,如此大事豈可求問於一名婦人,卻也只得搖頭離去。更有幾名河北本地的士人,彼此目光交匯,閃爍不定。說來,司馬穎作爲皇家貴胄,平素謙和有禮,淳孝仁義,寬帶屬下,善聞納諫,堪稱賢明,這也是衆人願意追隨他的原因。只是,今日看來,其竟仍公子爺做派,做個清平王爺合適,但要逐鹿天下,尤其面臨逆境之時,卻顯猶豫無斷、不堪擔當,不值託付啊。

子時,一干臣屬重聚正殿,之前就只剩二十多人,此刻再次少了一半。衆人心中落寞,皆做未覺,只待司馬穎出現,立即由盧志問道:“敢問大王,太妃意下如何?”

司馬穎並未回答盧志,而是掃視殿中衆人,不無自嘲道:“人又少了許多,又有人棄我而走了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古人誠不欺我。呵呵,這樣也好,至少令本王在最後時刻,看清孰忠孰奸,呵呵...”

司馬穎笑得爽朗,卻聽得衆人頭皮發麻,甚至狐疑其是否精神錯亂。良久,司馬穎似纔想到答覆盧志,卻聽他不無揶揄道:“哎,母妃留戀鄴城,不願離去,徒姑奈何啊?”

衆人一腦門黑線,盧志甚至有點氣急敗壞的說道:“大王,我等適才雖竭力彈壓,城中守軍仍然已去其二,各級軍官僚屬更去其四,還請大王儘早決斷,否則,若守軍徹底崩散,悔之晚矣!”

“哦,事態如此嚴重?本王待諸軍不薄,安可如此氣我?”這次,司馬穎終於露出驚怒之色,眼底更閃過一份決絕,稍傾,他總算點頭道,“好吧,你等且約束諸軍,嚴閉城門,曉諭軍卒,準備明日南下,本王且再與母妃分說一番。”

還與母妃分說?衆人差點厥倒,心情複雜的目送司馬穎出殿,只得七上八下的紛紛離去。暗夜之中,王宮門前,盧志一聲低嘆:“哎,非是太妃留戀鄴城,實乃大王不甘呀。可如此戰又不戰,走又不走,豈非自誤嗎?”

然而,就在此時,一名宦者悄然前來,傳請盧志前往偏殿。偏殿內,除了有司馬穎,居然還有公師藩。此刻的司馬穎看來雲淡風輕,甚至略掛笑容,恰似戰敗之前的雍容氣度,哪還有方纔當衆時的英雄末路與茫然無措。只是,對其極爲熟悉的盧志還是發現,司馬穎的眼底,似正閃爍着一股從未有過的危險與瘋狂。

淡淡一笑,司馬穎直言道:“大勢已去,本王已被河北士族所棄,嘿嘿,想必他們此刻已經紛紛遣使,去往王浚營中卑躬屈膝了吧。但是,本王此戰雖負,不得已敗走,卻不會將河北就此拱手讓於王浚之流。既然大軍已所剩無幾,便索性都留下吧,流散河北各地便是。哼哼,本王乃仙帝嫡嗣,此番便輕裝南下,失了奪位之力,倒看誰敢阻我?”

眼中閃過陰毒,嘴角掛着狠厲,司馬穎對着兩名絕對心腹,毫不隱晦的說出自己的真正盤算:“本王要令河北之地大亂,令河北士族受苦,令幽並聯軍難穩,令河北百姓思念本王,待到河北不可收拾,便爲本王復歸河北之時。現在,本王要佈下這盤大棋,具體籌謀實施,還請二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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