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回 礦坑倭奴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九,午時,晴,筑紫金礦。

倭國諸多大小島嶼,地質成因上多與火山有關,故而其不乏金銀礦藏。相比中世紀才興起的銀礦採掘,以單質形態存在於自然界的黃金,其富礦顯然是晉時倭人的技術條件所能提煉,且與中原一樣,它們幾乎在倭人進入中世紀之前已被採掘了七七八八。位於筑紫山脈西麓的筑紫金礦便屬此列,其一度也是筑紫方國重要的經濟支柱。

“噠噠噠...”一支馬隊遠遠馳來,抵達了這處剛被華興府佔據並復工的小金礦。來的正是紀澤一行,剛在平堡鄉略作逗留,前來視察筑紫東部防線的他,倒不介意順道來此巡看一番。畢竟這個金礦在平糴堝手裡也有年產千金的規模,而他紀某人還真沒見識過金礦呢。

紀澤到來,一經親衛通報,自有一堆人前來迎接,軍服官服儒服都有。乍一介紹,人員構成還挺複雜。有參軍署墾部代表,這是將金礦作爲戰利品盯着分潤的;有監察廳署員,這是替他紀某人看着腰包的;有行政署戶部署員,這是擔心財稅進項被短漏的;還有駐軍統領,這是替大家一起防賊的;真正幹活的,則是華興商會礦業分部下設的金礦管事,以及工部礦曹臨時派來的探礦人員。

畢竟是金礦,抖抖指縫都可能造成一筆不小損失,紀澤雖覺好笑,倒也不會指責靡費人力。與衆人簡單寒暄幾句,他便詢問那名華興商會的礦務管事道:“陳管事,金礦復工情況如何,產量可否提升,大體儲量如何?”

“稟主上,此礦攻取之時幾無破壞,且原有礦奴五百餘人暫還留用,故而已然完全復工,當前年產千金上下,但若改進工具器械,再增兩百奴工,最多兩月改造,產金量當可翻翻,這也是目前的產量上限。至於儲量,應能有兩萬金,日後能否再有發現尚還不得而知。”陳管事略顯拘束,說的倒是條理分明。

兩千金!紀澤還算滿意,隨着大晉亂起,華興商會也在大晉沿海推波助瀾,如今的金價相比年初已被推高了六七成,兩千金約合十三萬貫五銖錢,足以養着血旗步營了。他笑道:“很好,該更新的工具設備直管更新,奴工不用擔心,回頭戰俘有的是。”

見紀澤隨和,陳管事不無獻寶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尚未完全確定,但也八九不離十。”

“嗯?你不會是要告訴紀某,這個金礦是金銀伴生礦,小矮子們不識貨,銀礦都還當石頭留着,等着咱們來採吧?”看着陳管事眼中的小星星,紀澤心頭一動,半開玩笑道。須知白銀在自然界中均以化合物形態存在,銀礦採掘涉及化學處理,工藝上卻比富金礦採掘複雜許多,在中原也屬先進科技,倭人現在可沒能力採掘,否則此時東方的金銀比價也不會是一比五了。

“呃,主公英明,能掐會算啊!呵呵,據初步探查,這個金礦附帶一條銀礦脈,預計再增兩千奴工,每年或可再增價值千金的白銀出產。”陳管事獻完寶,倒也沒敢忘記挖井人,他手指邊上的工部署官道,“呵呵,這項發現還得感謝礦曹通事杜普。別看年輕,他現在可算是知名探礦師了,這不,本是例行檢測,卻給看出寶來了。”

產值一下提高兩倍,紀澤自然高興,他轉向已然官至從七品的杜普,不無打趣道:“杜普,上次在藤山部落,你不是謙虛說只懂鐵礦嗎,怎麼對銀礦也這麼在行?”紀澤當然知曉杜普這個在瀛東第一個發現中型鐵礦的年輕探礦師,他和趙雪可是隨着杜普一道進山看過那座天然褐鐵礦的。

臉色微紅,杜普略帶扭捏道:“運氣好而已,若非前天在對馬島剛剛跟着同行們見識了銀礦石,咱今個還不敢確定呢。”

“不管怎樣,你是再立新功,估摸李侍郎要將你當做金手指了。哈哈,去看看你那銀礦去,叫某也見識一番。”提起對馬島的銀礦,紀澤心情更好,大笑着起身道。對馬島發現銀礦的消息,他昨天便已知曉,雖還不知儲量多大,但他倒是藉此隱約記起前生的一則信息,對馬島在十五六世紀採掘過銀礦,能被歷史記載的,銀礦小不到哪兒去。

莫怪紀某人財迷,他現在委實缺錢。別看呂宋發現不少金礦,預計年產能有六七萬金,不下四百萬貫,都能等同去年華興府總收入;可要知道,華興府今年殖民倭島,沒準年底還有夷州島的進一步殖民,移民量與開發量很可能翻倍還多,而大晉的持續戰亂也令華興府的沿海貿易額在走下坡路,支柱性的海貿收入難免下降,縮源開流,他不缺錢纔怪。

必須說,華興府白手起家,想在起步階段便能大踏步發展,正常財稅自是極度的入不敷出。他紀某人除了可勁劫掠,就得靠着挖礦過活。當然,逼急了他還有火藥這個大殺器用於增加採礦產量,琉球東方的某個秘密外島可沒停止過火藥研製,但慣常留一手的他,若能多發現些富礦加以開採,自是希望繼續留着底牌。

打發走這部那署的無關人員,紀澤跟着杜普和陳管事來到礦坑。昏黑、悶溼、鹹臭,尤其是低矮,一入坑道,紀澤的八尺身高立馬要彎下前進。他不無惡意的抱怨道:“這些小矮子們修的坑道果然夠矮。還別說,他們真就適合做礦工,至少省了一筆坑道拓高的工程量。得虧倭島缺乏礦藏,否則單這一條,他們便比別人多佔據了一份優勢。”

“咿,主公何以覺得倭島缺乏礦藏?”或因相處時間長了些,杜普不再那麼拘束,他不無質疑道,“不說這個小金礦,我礦曹已有同僚在筑紫山中發現了小型露天黃鐵礦,而據監察廳給我工部傳來的消息,倭島南部羣嶺之中,很可能還有大量煤礦呢。”

紀澤一愣,旋即啞然失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入了一個思維誤區。恰似夷州島,倭島此時人口尚不足百萬,且處於封建農業時代,相比於後世倭島(九州島)人口足有一千多萬,且是工業時代,礦藏需求絕對寥寥,後世的礦藏匱乏一說,放在西晉卻屬無稽之談。隨着地盤愈增,他紀某人的礦產資源還是很豐富的嘛。

“哎...”這時,前方坑道拐角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伴以重物落地聲。繼而只聽啪一聲鞭響,跟着就是一通倭語的連串叫罵,在封閉狹長的坑道里顯得尤爲刺耳。紀澤眉頭微皺,問身邊一名漢人通譯道:“那廝在罵些什麼?”

“稟主上,是在罵倭人奴工裝樣,說是漢人現在每天都叫奴工吃飽,怎還可以偷懶!想是背運礦石的奴工摔倒了,卻不知是否故意?”那通譯略聽片刻,便不以爲然的解釋道,“打罵奴工者是既有倭人監工,自身也屬平氏奴隸,因我等急於復工,尚還不及更換他們。”

紀澤沒有再說,卻是略微加快了腳步,待得過了拐彎口,果見一名衣着稍顯周正的倭人,已將另一污穢不堪的倭人鞭打得血粼粼蜷縮於地,他們腳下,則是一個破散開的蒲包,以及散落一地的黃亮礦石。他們之旁,還有十數名揹着蒲包的倭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髒黑穢臭,霎時令紀澤想到了前生課本中描繪的“包身工”。

一見紀澤等人出現,那監工帶頭,包括被打奴工在內,一衆奴工紛紛跪倒,口裡嘰裡呱啦幾句便再不敢出聲。紀澤冷然盯視那名監工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僅是沉着臉擺擺手繞行而走,他這等地位,自然犯不着拿個小小監工主持正義。倒是陳管事呵斥幾句,令那幫曠工快速離去。

“這些監工想來很遭奴工恨吧,倘若批鬥,一定不落好,既如此,轉頭便將他們依舊作爲奴隸,改挖礦去。”默然走了一段,紀澤突然道,“至於新的監工,暫先指定那些產量高的經驗曠工擔任。日後追求產量,長期來看,還當以激勵爲主,懲罰爲輔。譬如,不論從民奴民,皆須擇表現優異者,定期定比例升階甚或開釋。”

像是從黑心煤老闆瞬間變爲菩薩,紀澤說個不停:“此外,礦坑當注重安全措施,適當拓寬坑道,並加強牢固設施。還有,當搞好伙食,控制工作量,如此瘦弱如何幹重活?奴民從民的住宿條件也當予以改善,醫療系統也要配備,按我華興律法,他們有着基本生存權。”

這一下,隨行衆人皆面顯怪異,一直貼身的上官仁尤甚。從入倭的諸般舉措,乃至日常言行,誰都感覺紀某人好似上輩子跟小矮子有仇,恨不得滅個精光纔好。可今日在坑道內的一番指示,倒似他是個十足的心慈手軟之人。

其實他們看得沒錯,紀某人的確有點心軟了。許多事情,像是殺戮、征服、清洗,紙面上看着數據下令是一回事,現實中具體遇上又是另一回事。

紀某人骨子裡對倭人羣體有着來自前生的強烈敵意,甚至打算利用礦坑的惡劣條件,葬送掉大批倭人青壯,但就在方纔那一刻,涉及到具體每一個活生生的個體,同樣有血有肉喜怒哀樂的個體,他心軟了,儘管傳播華夏榮光不容改變,但尚還搞不懂國家民族的異族底層何辜,同化異族或許可以少用一些血粼粼的硬刀子。

“主上,如此一來,礦場成本難免大幅上揚,效益勢必有所下降。”陳管事卻是有點急了,事關個人業績,他忙壯膽提醒道,“而且,人皆好逸惡勞,倘若對倭工過好,只怕他們反而不再賣力,礦場需奴數量恐怕也要增加。”

“相比礦產收入,成本增加並不足惜。至於曠工怠懶,可以實施任務定額,嗯,監工雖然令人不喜,還是必要的。這樣吧,日後礦場莫以漢人具體監工,逐步任用其他異族來作惡人吧。”漸漸收起難得滴下的鱷魚淚,紀澤爲自己前後犯衝的做法文過飾非道,“文淵,將此間舉措整理成卷,轉發所有大量採用從民奴民的礦場農場,加以規範。記住,我等要的是改造同化,而非殘暴虐殺,記住,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有了倭人奴工這件事,貓哭老鼠的紀某人在隨後的礦場視察中也就缺了興致,草草轉了一圈之後,便趕往筑紫山脈的一應大小隘口,乃至些許山間監控佈防之處加以巡查。待得返回筑紫城行營已是天黑,而小村正二也已在此久候。

“小村一路辛苦,怎麼樣,可曾虛報兵力,那公孫霄可有透露倭國底限在哪?”書房坐定,紀澤開門見山道。

事實上,血旗軍攻倭無可更改,之所以刻意派出小村正二專程迎接公孫霄,一是出於虛僞的外交禮節,二則爲了先一步瞭解倭國態度,尤其對華興府佔據筑紫的態度,以便外交與軍事佈置。當然,適當使些虛言,叫對方誤判筑紫兵力,則是順帶之舉了。

“呵呵,有着空置營帳爲證,屬下僅是偶爾說漏一次兵力情況而已,想來公孫霄會按主公預想估算兵力的。而據屬下觀察,倭國對收復筑紫志在必得,我方退出倭島方是倭國底限。”小村正二信誓旦旦道。

“哦?何以見得?”紀澤細問道。

“哼,那公孫霄竟然屢次試探挑唆屬下,雖未明說,卻欲勸屬下相助倭國裡應外合,足見倭國對筑紫絕不甘心。”小村正二一臉正色,慨然答道,“然而,屬下已對主公與華興府忠心耿耿,怎可再朝三暮四。”

小村正二雖不乏討好,卻也目光坦蕩,顯是語出真心。按說他可不是什麼死心塌地的效忠之輩,心中甚至對華興府頗有怨懟。他們寥寥無幾的投誠派,雖然親近族人均被定階爲華興公民,但一樣失去土地,一家老小被遷走安置,且最多能帶上浮財而已,他還真想成爲公孫霄口中的有志之士呢。

只是,血旗軍方一佔據筑紫,立刻挾大勝之威,行霹靂手段,粗暴的打破結構,徹底的釜底抽薪,將所有不穩定因素悉數遷走,根本不給他這等筑紫舊勢力任何反覆機會啊。如今根基全無,他若還想出頭,卻已只能將自己牢牢捆綁於華興府這棵大樹,總比學那平糴堝的下場要好吧。

“好,倭國不願放棄筑紫就好!”紀澤點頭,面露笑意道,“小村,你做得也很好,你的忠誠紀某會看在眼裡。我華興府素來各族平等,賞罰分明,只要你一如既往爲我華興府效力,這倭島至少五郡之地,以你之才,屆時某就委你一任郡守,做一表率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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