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回 戰地緬歌

傍晚時分,雲開霧散,夕陽餘暉灑落瀛東灣營地,一條條好消息也接連傳來。面對南征軍偏師撒開的大網,參與偷襲漢營的谷原土兵們幾無逃脫,又有兩千餘俘虜陸續落網,而對青壯不在的大小部落,血旗軍民的入駐也在吳波吳蘭的順利推進,大谷原正在迅速落入南征軍掌控。

主持佈置完一應戰後事務,具體事宜自有祖逖等人料理,紀澤免不了前往傷病區探視一番。輕傷病房卻是氣氛輕鬆,這裡更多的不是面色蒼白、安躺靜養的傷員,而是精神抖擻、滿面春風的小夥,且多圍着其間的醫護女兵大獻殷勤。看他們不乏紅光的氣色,至少有一半根本無需再呆在病房。

臥槽,一幫混球,又賴病房勾搭小護士,這不氣哥嗎?紀某人心中連啐,目光中卻不乏羨慕,頗有一種被迫與啥啥告別的滄桑感。當然,他是不會壞別人好事的,畢竟這也算是變相的戰後心理調節,對醫護資源的這點佔用完全可以忽略嘛。

正所謂人間百態,大戰過後,有人設法排解,也有人一時難以走出。一間病帳內,傳出一個年輕聲音的嗚咽:“要不是俺當時膽怯躲開,或許什長就不會猝然捱上夷兵那刀,他平常那麼關照俺,可俺卻害死了他,嗚嗚嗚...”

恰至帳前的紀澤,聞言後收住腳步,暫時屏息聆聽。這時,另一個相對成熟的聲音勸慰道:“哎…刀劍無眼,你也勿需自責,爲了大夥謀得安居之地,總要有人犧牲的,什長命不好給攤上了,相信咱華興府肯定會厚待他的家人,咱大夥日後也上上心,多幫襯些便是。”

頗顯老氣的,再一個聲音勸慰道:“其實,剛剛訓練不到半年,你做得不錯了,右屯那個叫高大勇的知道不,平常看來孔武有力,名字也威風,演武還老得獎,這次卻被嚇破了膽,據說現在還在發傻,估計是廢了...”

或是勸慰起了作用,或者原本需要的只是傾訴,年輕聲音不再嗚咽,良久,年輕聲音再度傳出,多了份堅定:“不管咋樣,俺日後再也不能熊了,爲了自己也爲大夥。與其這般窩囊,還不如當時戰死...”

浴血過後,有的新兵死去,有的新兵破膽,甚至也有新兵被嚇傻嚇瘋,但更多的將或快或慢的走向成熟,而他們中的志願者將被選入主力戰兵序列。鋒從磨礪,優勝劣汰,這是血旗軍乃至任何一支隊伍走向精銳的必由之路。

作爲血旗軍的最高指揮,紀澤對此深信不疑且着力實踐,可走入基層的時候,他的心卻不得不因爲一幕幕鮮活實例而觸動。慈不掌兵嗎,紀澤暗歎,終是擠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推開了這簾帳門...

雨後清新,涼風徐徐,瀛東灣內微波浮動。簡易棧橋旁,狂鯊一號旗艦靜靜聳立,些許的海浪根本不能讓它動搖分毫。作爲華興府最先進的戰艦,他擁有着最完備的戰地醫療設施。

此刻,所有的南征軍重傷員自不會呆在岸上營區內那些簡陋甚至溼濘的帳篷病房,那些是用來應付輕傷員,抑或向土著傷員展示文明與仁慈之處。血旗軍自己的重傷員,當然都被安排在了狂鯊一號抑或其他金槍鬥艦的戰地醫院。

位於狂鯊旗艦二層的特護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紀澤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病牀上,靜靜躺着面色蒼白的梅倩,秀美而恬靜,不見平素的清冷與堅毅。上午被擡回營地時,梅倩已經昏睡過去,紀澤自然安排了最好的隨軍醫師爲其複診,結果尚好,僅是肩骨折裂兼而內甫受震稍有傷損,長期靜養便當無礙。

梅倩依舊未醒,紀澤行至病牀邊的木櫃旁,將手中的花盆輕輕放上。這是他方纔偶在營邊發現的不知名小花,便採了植入飯盅改制的花盆,權當慰問。再看一眼梅倩那不知因痛楚還是夢魘而皺起的眉頭,紀澤輕嘆口氣,出房衝守候親兵郭玲兒交代幾句,便前往艦上其他病房送溫暖而去...

次日上午,雲靄層層,營門之北,南征軍陣列井然,除了外駐谷原的數千軍卒,能走動的軍卒都在此處集結。因爲,這裡將舉行南征軍烈士遺體告別儀式,看上最後一眼,這些昔日的同袍就將被火化,永遠成爲消逝的故往,僅留下一罈富有身份銘牌的骨灰。

此時,血旗軍陣的前方,已經增至185人的烈士遺體被擺放在一堆堆蘸有火油的柴薪上。柴薪之前,是一座臨時搭建的小小祭壇,七名道士正在專注的念着經文,爲這些烈士做超度法事,他們正是來自華興府新鮮出爐的太上道,隨軍前來夷州開展傳教,由景軒道長的二弟子成規帶隊。

伴着只在“保護”道門清譽和信仰自由的《宗教法》於月前面世華興府,伴着《諸神記》神話故事在《華興時報》連載刊登,甚至正被印刷成精美珍藏版大賣特賣,一羣經過全新思想武裝的道士們,開始在華興府開壇傳道。而《諸神記》的第一作者紀某人,則藉此被一羣道士尊稱爲所謂的“太上護法”,終是未能完全躲過道門的裹挾借勢。

這背後也有紀澤與景軒等人達成的一項協議,太上道需要遣內門道士隨軍出征,而日後新徵領土上的道觀祭酒將優先從隨軍道士中遴選。自然,爲南征軍提供心理開解、超度烈士乃至輔助醫療等服務,是他們必須也是情願的事情。

不要說宗教慈悲,不該摻和慘烈的軍事殺戮,後來居上的佛教都有十三棍僧助唐王的典故,這時的道教,尤其有紀澤參與主導的太上道,更沒有那些顧忌,大不了隨便冠以一個除魔衛道的名義便是。人家基督教、***教動不動就玩什麼聖戰,他紀某人可不想讓那些宗教專美於後,否則他大力扶植太上道豈非少了許多意義?

事實上,源自先秦戰國大爭之世的中國古傳統文化,也包括隨後的道教在內,並不忌諱戰爭尤其是開疆擴土。不說法家兵家,呼籲兼愛非攻的墨家也只對自己族人兼愛,夷狄無人權呢;中庸維和的儒家也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復仇主義思潮可是盛行於秦漢魏晉文化的;便是強調無爲而治的黃老道學,他們絕對當政的文景時期,漢家也沒少主動挑起對匈奴的戰爭。

真正將畏戰怯戰融入主流文化並予以美化的要到宋朝,那是叫夷狄給打怕了,打彎了。明朝還好,漢家趕走蒙元終於挺直了腰桿,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絕不和親,只可惜後期精英們都將力氣放在紙筆與嘴皮上了。至於我大清,嘿,若是主流文化抑或宗教中推崇鐵血,那叫我外來的滿清主子如何坐穩江山,康乾盛世還要不要?

書歸歪傳,誦讀經文完畢,又是一番施咒做法,待到日過三竿,成規等道士終於結束了這場簡約而不失鄭重的法事。規整衣衫,成規行至紀澤面前,打一稽首,語態謙恭道:“請太上護法上香。”

護法!?還金剛呢!俺是華興府主好不好?紀澤面色一滯,心中若干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卻也不願在此時與成規掰扯,就讓這幫道士扯虎皮借勢佔點便宜吧。他從一個小道士手中接過三支高香,就火點燃,捧香衝烈士遺體板正四拜,繼而將高香插入祭壇上的香爐。

“魂兮歸鄉!魂兮歸鄉!魂兮歸鄉!”香畢,紀澤仰天長吼,不自覺間已經帶上了哭腔。

如今的他,早已不似血旗軍初建時那般小打小鬧、戰戰兢兢,送葬死者烈士之時還需處心積慮的設計着收攏人心。如今的華興府各項制度健全,烈士烈屬自有其所,他紀澤在這種場合無需裝腔,也無需作勢,那是對烈士的褻瀆,只該做回本心,真正哀悼故去的英烈,頌歸冥冥中的英靈。

“魂兮歸鄉!魂兮歸鄉!魂兮歸鄉...”整齊而悠揚的頌詞隨之從血旗軍陣中發出,夾雜着戰友的抽泣與嗚咽,讓陰晦的天色更顯暗沉。

不無猶豫的,紀澤從小道士手中接過一支燃着的火把,緩緩行至柴薪堆前。雖然通過《諸神記》與其他一些新出的太上道經文,紀澤已開始利用宗教宣傳人死後靈魂將脫離肉體,遺體火化只會幫助死者更早超升,且附有一些現實便利,但畢竟時間尚短,入土爲安的習俗讓西晉時代的衆人依舊很難接受遺體火化。

昔日血旗騎軍入河套敵後破壞,也曾火化烈士遺體,彼時沒有條件帶回遺體,那是被迫而爲也就罷了,而今紀澤爲了將烈士帶回家園,在夷州公然火化遺體,是要承擔一定壓力甚至罵名的,至少短期內如此。

其實,紀澤並不願徒做惡人,過多更改這時的漢家習俗,譬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之類無傷大雅的部分,譬如正常情況下的入土爲安,還有正式場合下的案几跪坐,那本就是文化傳統的一部分。

只是,長途航海南征,帶回烈士遺體極易引發疫病,嚴重起來甚至能摧毀一支艦隊,而這一困擾在日後戰爭中同樣會不斷出現;相比烈士的入土爲安,生者的安全自然更重要。這一點,大家倒都知曉,但第一個惡人,卻只能也只該由他這個府主來做了。

暗歎口氣,紀澤終是將燃着的火把丟入柴薪堆。一簇、兩簇、三簇,漸漸的,遺體下的柴薪接連點燃,熊熊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映紅了沉沉天色,也映紅了每一名現場的血旗軍卒。歷經了鐵血戰鬥,生離死別,勝利榮耀,這些多爲輔戰新兵的南征軍卒,臉上再無青澀與彷徨,更多了沉穩與堅毅,他們,正在向鐵血精銳邁進。

不知是誰,最先唱起了《泰風.無衣》這首華興府歌,隨即所有軍卒都跟着應和。古樸而蒼涼的曲調,簡約而激昂的旋律,震徹瀛東灣,響徹大谷原:“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就在瀛東灣的血旗軍悼念亡魂之際,大谷原之西的中央山脈,一行二十名山夷,正神情忐忑的穿山越林,向着大山深處疾行,陡巖峭峰與密林亂枝絲毫不曾影響他們的步伐。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揹着大包小包,其內或綾羅綢緞,或玻璃器皿,或糖果蜜餞,最多的則是壇裝美酒。

“虎陂大叔,少族長身死,我等這般回去替漢人傳話,卻不知族長大人會如何發落?哎,都說少族長勇武不下族長,就是脾氣暴了點,若是昨天早點投降,也無需落得那般田地啊。其實,漢人聽說咱們是蠻虎部落,還是挺客氣的嘛,實在是誤會一場啊。”一名年輕山夷碎碎念道,聽口氣,他們卻是昨日被林武所俘山夷中的一小部分。

“哎,誰說不是呢,漢人的日子那麼好,兵馬又那麼強,平原三大部落都被滅了,真不願跟他們作對,可族長痛失愛子,怕不會善罷甘休啊。”另一尖嘴猴腮麻桿腰的中年山夷託了託背上包袱,搖頭嘆氣道,“漢人說只要咱們部落揭過此節,咱們背的這些禮物,還要再送十倍。但願族長看在豐盛禮物的份上,能與漢人和談。”

“是啊,族長不是愛酒嘛,咱們背的這種叫百果釀的酒他一定會喜歡,沒準就忍了呢。”年輕山夷附和着,繼而咂咂嘴道,“還別說,漢人昨晚招待我等用的酒,咱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麼香的呢...”

言說間,一行人穿過一個溪谷隘口,冷不防從路邊巖上竄下幾條人影,卻是又一撥山夷。他們與所來山夷好易通嘰裡呱啦,狀似熟人,旋即將人放過,原來是同爲蠻虎部落的狩獵兼巡山隊伍。但這些山夷所不知的是,在來者後方的某片林中,有數名原本尾隨的人業已改變方向,另闢陡路繞過這一隘口,他們每人纏繩背鉤蹬爪鞋,身邊更皆有一條馴狼。

翻過幾座山,穿過數片林,渾不知自己依舊墜有尾巴的二十山夷,終於揹着禮物抵達又一處隘口,通過盤查過關之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偌大的山間谷地,正中還有一座高山湖。湖畔各處,有着一棟棟大小不一的木屋,谷地周邊則有着更多的洞穴窩棚,穿行其間者,皆坤頭穿耳,腰裹獸皮,赤膊紋身,其間還不乏戴着粗陋木枷的奴隸。

這裡便是蠻虎部落的主寨,單看住宿條件,竟似比穴居爲主的平原部落更顯檔次更文明。然而,終於到家的一衆被釋山夷們並無絲毫開心,而是在族民的圍觀下,戰戰兢兢的行往了湖邊的一座高大木屋,僅有虎陂等兩名中年山夷得以進入,餘人則在門外紛紛跪倒,以等待那份決定自身乃至部落命運的反應。

果不其然,大屋內不久便傳出了響徹谷地的咆哮:“殺我族人後就想求和了事?虎陂,你這個懦夫,滾去告訴那幫漢人,先將殺我愛子之人的腦袋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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