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回 村塾先生

如同樂島最普通的新建村莊,石磊村的外圍並未搭有護牆,村中有上百座籬笆圍起的農家小院,其內各有一間水泥平房。村子中央是兩條水泥鋪就的十字小街,臨街有村公所、糧倉、打穀場、磨坊、村學等公用設施,還有幾間年底即將拍賣的小鋪面。從村外看去,整個村莊井然有序、舒適整潔,頗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短短數月,石磊村便從荒郊野嶺變爲這般景象,除了百姓們的主觀能動性之外,不得不歸功於先進的工具建材在樂島的廣泛應用。尤其是利用樂島常見的火山灰土質,高溫燒結的水泥省工省煤,價廉物美,它的大面積推廣確保了樂島建設的進度和質量。

當然,民患不均而不患寡,華興府的能力畢竟有限,紀某人也是摳門的主,在四座縣城建設遠未完工的情況下,每戶農家僅只在庭院側位修建了一間滿足基本生活的小平房,至於寬敞的正屋以及更多的傢什,便是各家自己日後的事了。

正是上工時點,村人或是田間忙碌,或被徵調別處勞作,村中相對冷清。紀澤將大部親衛與所有戰馬留在村外,自己帶着少量親衛與石強等人從北口進村。方進入村口,映入眼簾的便是水泥打穀場之前樹立的公示欄,其上貼着四張報紙,正是本期的《華興時報》。

五月新版的《華興時報三日一期,每期四張八頁,因技術原因仍是單面印刷。如今它已是華興府宣傳的重要平臺,華興府的大事小情、法律條文乃至最新政令都會通過報紙發佈。像是石磊村這樣的普通村莊,每期都會免費下發三份,村公所、村學和公示欄各一,讀報宣傳員還將負責將報紙內容當衆解讀一遍,以保百姓們“知之”,杜絕許多欺上瞞下的“由之”。

紀澤掃眼報紙,頭版頭條的粗體標題寫着“士農工商兵,前景幾何?”,想來是文宣部門爲了勸誡百姓悉數選擇務農分地而發表的宣傳文章。次版頭條則是一篇題爲“華裔支脈蒙受戰禍,華興軍民跨海援手”的文章,此文正是出自紀澤本人之手,其中公佈了華興府的一項重要決定,也即趁颱風已去,即將組織船隊前往半島各港口開展賑濟,並解救、收容半島離亂難民。

千萬莫以爲紀某人國際人道精神氾濫,這只不過是爲華興府趁半島戰亂,利用購奴、誘拐等手段,大肆吸納半島人口擴充實力做個包裝而已。自然,若僅爲美化包裝,紀某人是懶得親自動筆的,重要的是,通過這篇文章,他將韓人定義爲了炎黃支脈。他振振有詞的提出一個論斷,韓人的公認先祖檀君是華夏“五帝”之一高辛氏帝嚳的後人。

因爲,韓人相傳,唐堯即位五十年,有神人降太白山檀木下,都平壤,號檀君,乃有古朝鮮;漢家古籍也有殷商始祖高辛氏曾留少子厭越以居太白山一帶的說法,而帝嚳之後便是唐堯,時間地點皆有吻合之處。這一論斷是紀澤從後世網客的嘰嘰歪歪中偶然知曉的言論,而今他以莫須有的秦史秘典作爲出處將之提出,加上馬韓統治者箕氏確是源自殷商,就此坐實了韓人爲炎黃支脈的定論。

同樣,切莫以爲紀某人喜歡與韓人拉親戚套關係,這不過是他爲了日後瓦解融合韓人乃至吞併半島預設的輿論伏筆而已。至於韓人信不信,形勢比人強,待到華興府完全強勢,本就羨慕漢家的半島蠻夷們自然會讓他們自己相信的,反正這一時代的底層夷狄們尚無過強的民族觀念,恰如現在已有許多州胡夷人相信他們是中原東夷跨海而來的後裔一樣。

當然,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紀某人並未忘記提醒華興百姓們,那些韓人雖混有炎黃血脈,但如今已是被髮左衽、習夷俗、言夷語,幾同野人,已非華夏一族,尚需訓導,尚需教化,從而爲日後欺凌壓榨那些小棒子留下充足的道德依據。

“怎麼樣,政客的嚴詞就像娼妓的戲言一般無恥無信吧,所謂胸懷大義,行下作手段是也。”瞥了眼身邊面色怪異的上官仁,一個知曉半島大戰內幕的傢伙,紀澤淡淡一笑,恬不知恥道,繼而移開目光,步向村學。

村學是每個村莊最氣派最堅固的一座大型庭院,石磊村亦是如此。它位於十字街口,石質圍牆高一丈半,其內還設有一處烽火瞭望臺。事實上,自從發生高羅等奴囚逃亡事件之後,華興府上下也被迫加強了各村的防禦手段,而重點建設的村學也就兼任了村民在突發狀態下避難固守的臨時堡壘。

未到十字街口,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已經傳入耳中:“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聽到《三字經》,紀澤不由得意一笑,心中更是涌上一股滿足感。教育即是將來,穿越者紀澤對之從來不敢放鬆,非但在法律、資金、教師等方面不遺餘力,所有五個科目,也即說文、數算、格物、史政與武術,其教材在經過雄鷹書院一年多教學實踐完善之後,此番仍是經過他的逐一審定。

而且,此番紀澤還以洛陽官話爲準,引入了一套借鑑後世的拼音規則,並大刀闊斧的採用了簡化字,將華興府民的識文斷字變得更爲簡易。四年義務蒙學,他首要帶給孩子們的,是將他們帶上正確學習文化的道路,並擁有繼續自學的能力。

然而,好心情往往是用來破壞的。就在紀澤行至街口的時候,拐彎那頭傳來一陣議論,其中一個婦人聲音正尖酸刻薄道:“你瞧那什麼女先生,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可每天晚上都拉着一幫大男人在一起,誰知背後是什麼德行。華興府讓這樣不乾不淨的人給咱們的娃授學,豈不將孩子都教壞了?”

村學門外的空地上,正聚集着一羣看護幼童的老頭老太,坐在馬紮上閒扯,顯然是衝着開學來看熱鬧的,只不過扯的話就太難聽了。半開的大門內側,一名斷了左手卻仍身形筆挺的三旬男子則正面色難看的喘着粗氣。每所村學暫都配屬文、武教師各一名,授武教師均來自退役老卒,其中不乏輕度殘疾者,這名男子正是這樣的一名武科教師。

對於這些年紀一把的長舌婦,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過,告又不值當,男教師憋了半天火,只能無奈的第N次勸道:“王嬸、劉嬸,你等就別說了,讓人家女先生聽到多不好。上面不是說了嘛,來到樂島的都是苦命人,不得追究過往,都是一個村的,你們就少說兩句...”

“哎呦,順子,心疼了是不?我說你可得小心點,一看她那雙桃花眼,就知道善於勾搭男人,沒準就是個爛貨,你可別上鉤。哎...華興府還命令女孩也入學,真怕咱家的三丫跟她學壞了...”順子尚未說完,人羣中另一名老嫗卻是截住他的話頭,振振有詞道。

“住口!”一聲斷喝從街口傳來。頂着一腦門黑線,紀澤怒容滿面的來到村學門口,頓令嘈雜聲戛然而止。隨着那名斷手男子一聲“主上”的驚呼和條件反射的擊胸敬禮,村學門前立刻齊刷刷站起一片,繼而是一片死寂。這裡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就是在華興府說一不二的府主,且其現在很生氣,後果怕是很嚴重。

此刻,紀澤確實很生氣,但更多的是頭疼。長舌婦們說得雖然難聽,其實至少也說對了一半。華興府的女先生們或是買來的奴隸,或是救出的寨奴,甚至不乏過氣娼妓,的確少有尋常良家婦女願意這般拋頭露面當教師。可沒辦法,華興府攤子夠大,想開展義務教育,根本尋不到足夠文人,識字的另半邊天自然不能放過。

經過數月的教師培訓之後,這些落難女子被緊缺文化教員的華興府推上了教師崗位。雖然華興府之前儘量遮掩,將她們的履歷均更改爲普通流民,可紙包不住火,作爲單身,她們分派各處不久,有關她們出身的小道消息已經傳開了。原本,她們身爲女子,公然充當教師就夠打破常規了,而她們的不堪出身更是引發了不少非議。

爲此,紀澤沒少利用報紙等渠道開展正面宣傳,企圖引導百姓們更多些寬容,可今天他才切身感受到實際情況的嚴重。冷冷掃視一圈,直令那些長舌婦們噤若寒蟬,紀澤這才惡狠狠道:“女先生是紀某費盡心思請來的,是紀某罩着的人,義務教育更是華興府長遠戰略,花了紀某血本,絕對不容置疑!誰若再敢非議女先生,非議義務教育,便是動紀某的人,便是跟紀某過不去,就別怪紀某不客氣!”

一番發飆,怒氣稍減,紀澤突覺周邊衆人皆目光怪異,這纔想起剛剛的黑老大口吻似已不合自家現在的光輝形象,而且他也不能提刀帶人去各個村學門口恐嚇上一圈不是?

黑道不好使就換白道,眼珠轉了轉,紀澤決定還是依法治府,於是沉下臉,扣出一頂頂大帽子:“華興府是講法制的,紀某無權因言罪人,但是,爾等公開詆譭女先生名譽,詆譭公務人員,甚至涉嫌阻擾義務教育,卻是觸犯了刑法與教育法!王、劉二人想來沒認真聽女先生講法吧,哼,我華興府執法必嚴,卻是姑且你二人不得!”

眼見兩名老嫗嚇得“撲通”跪倒,抖如篩糠,紀澤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是不願就此罷手。華興府上下對女先生的微詞太過,殺雞駭雞是必須的,否則讓這股輿論壯大起來,義務教育就沒法搞下去了。

直娘賊,怎的還沒人出頭?轉頭掃視石強、上官仁以及範毅等親衛,紀澤眼色頻頻,希望有人跳出來做個大惡人,建議個抓入大牢甚或抄家流放之類的重罰,好讓他英明領導“從輕”施以小懲,既展現仁慈又警示他人。可惜,這幫傢伙此時各個眼觀鼻鼻觀心,毫無捧哏的覺悟。

得,身邊缺人啊,連個有眼力勁的佞臣都沒!等了半天,依舊沒人出場,紀澤暗惱加無奈之餘,只得唱起了獨角戲:“石村長,紀某以爲這二人觸犯法律,還當由你稟告司法署,由他們前來秉公處理,開個陪審團吧。當然,只是些不知深淺的婦人,本人建議略施小懲即可。好了,都散去吧,這裡是授學之地,無事不得在此喧譁!”

隨着紀澤的淡淡吩咐,村學門口一干大氣不敢出的老弱婦孺們如蒙大赦,連忙做鳥獸散,劉嬸王嬸二人更是跌跌撞撞軟着腿,連滾帶爬的跑沒了影。或許他們這才意識到,樂島文宣員口中的仁義恩公,其實本是官府口中的賊軍頭,更是一名能夠引發神罰的狠角色,日後卻是再也不敢隨便嚼舌頭了。

索然的搖搖頭,紀澤緩聲吩咐上官仁道:“文淵,你須催辦此事,讓司法署立即判罰處理,小懲即可,但務必罰得她們心疼肉也疼,日後再有詆譭女先生者,依此辦理。還有,將此事經過與判罰結果給華興時報發一份,要求上最近一期的頭版頭條。對了...適才我的具體言辭...適當修飾一下...你懂的...”

耽擱了半天,紀澤終將注意投向自己今日的目標。順着村學門口那塊“爲華夏振興而讀書”的統一碑銘,他的目光移入庭院。靠門的是一塊平整的操場,操場周圍置辦有滑梯、蹺蹺板、單雙槓等等統一規定的簡單器材。更深處還有教室、宿舍、烽火臺等等,嚴整一新。

不遠處的大教室內,透窗可以看到五十餘名大小不一的漢夷孩童正挺胸端坐,聚精會神,以杆代筆在身前砂板上學着寫字,而他們的老師,一位身姿綽約的女先生,則正背向衆人,用粉筆在黑板上寫着什麼。

一時間,紀澤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到了那所堪稱拼湊的鄉間小學,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光陰。他呆立片刻,卻是不願將自己的世俗污濁帶入這片淨土,熄了進去展示領導風采的慾望,更是忘了自己爲此而擔負的壓力甚至罵名。用力拍拍門口男教師的肩膀,他帶着一干屬下轉身而去。只不過,悄然離去的紀澤並不知道,此刻那名女先生的秀髮之下,雙耳一直豎起,雙肩瑟瑟發抖,而她的面頰之上,更是早被熱淚爬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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