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回 遏遷暗鬥

光熙元年,正月十六,巳時四刻,雲,徐州朐縣。

陶家堡,張小山開始了新一日的幹活掙飯。來了一天,人頭熟了,他倒是知曉了更多安海商會的消息。譬如,這個陶家堡僅是安海商會代表其背後的血旗軍,在沿海建立的諸多賑災場所之一,類似場所在青、徐、冀三州乃至遼東每個濱海縣境都有,甚至連揚州不久也將開設網點,賑濟之餘招募流民,而且,這些網點頗有長期存在的意味。

“骨碌碌...”一邊拉着堆滿泥坯的板車前往磚窯,張小山擦着額頭熱汗,一邊在心中核計。這血旗軍夠仁義,財力夠雄厚,招人也公平自願,可這麼放開招人,就是讓人心裡不踏實。

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張小山卻是自有盤算,這血旗軍聽說目前僅有一個荒郊野嶺的太行山寨,一個巴掌大的長廣小郡,卻還這般大肆招人,自個若跟了他們,怕連塊田地都沒得種,總不能跟着他們打打殺殺一輩子,甚或去那風傳中的夷州吧,聽說那裡可是熱瘟橫行。相比之下,還是回老家種那幾十畝祖傳山田更安生,纔是長遠之計啊。

“船!好多船!看,它們好快!也好怪啊!”就在張小山心中盤算是否投入安海商會混生活的時候,工地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其間不乏慌亂的議論,“孃的,不會是海賊吧?”

張小山忙擡頭看去,南方洋麪駛來一羣白點,速度挺快,當是一支大型船隊。他是種山田的農民,並不知道那些船快在哪裡,又爲啥像海賊的船,但跟風他人,他也跑向不甚遠處的老婆孩子。其實他心底並不害怕,畢竟這是血旗軍的廠子,而且,他們這些流民又有什麼值得海賊來搶呢?

“不要慌,不要亂,是血旗軍的安海營,是自己人,不是海賊!”果不其然,不待張小山接上老婆孩子,便有維持秩序的黑衣大漢四處吆喝起來。本有騷亂的人羣立馬安定下來,擡眼看去,漸行漸近的船隊頂桅,掛的分明是血底巨蛟旗。

“誒,還別說,咱們這一出現,岸上亂是亂了點,卻比自由島時要好多了。果然光腳不怕穿鞋的,越富貴越怕死啊!”所來船隊爲首的鬥艦望臺,一衆血旗軍官們有說有笑,其中一人還調侃道,“頭,這陶家灣可是你的老家,要不要下去轉轉,日後去了樂島,回來的機會怕就少了。”

這支船隊正是昨日元宵在自由島囂張了一把的陶飈一衆。他們五千大兵,並未滿足僅在自由島的張狂,當日下午,他們趕到長江出海口又炫了一把,甚至蠻橫的暫封水道,盤查過往船隻,其兇悍陣容直將當地巡防水軍嚇得倉皇而逃,將南北兩縣嚇得雞飛狗跳。示威了足有一個時辰,船隊纔在徐州水師大軍趕來之時,華麗麗的展開速度揚長而走。

船隊仍未就此罷手,繼續沿海北上,並在每個賑濟點短暫靠泊,交接糧食與入夥流民之餘,也是赤裸裸的示威。就在剛纔,他們還暫停淮河口,數月之後再一次悍然封鎖了那裡半個時辰,又將當地兵民嚇得屁滾尿流,這才前來朐縣的陶家堡。

必須說,“元宵遊行”鬧得沸反盈天,雖是雷聲大雨點小,未與官府正面衝突,也未登陸劫掠,沿途還貼錢貼糧做賑濟慈善,相助地方官府穩定流民,可這分明是對各地士族官府的叫板打臉嘛。爲此,不知多少名貴茶盞被官員們砰然摔碎,也不知多少精緻傢俱被主人們暴力摧毀!

可是,面對血旗軍所展示的“非對稱作戰”模式,誰叫各地官府拿不住別個的七寸呢?好在,明眼人都看得出血旗軍此番意在警告恐嚇,並不願撕破臉,那,那還是捂着臉先別撕吧。

視角回到血旗遊行船隊,陶飈細看一圈陶家灣,又將目光投向南方仍被暗影匿名控制的桃柳山莊與鬼谷,難免心潮起伏。略一沉吟,他笑道:“算了,儘快交接,我等還要一路北上至勃海郡乃至遼東,就別耽擱了。還有,我軍攻佔樂島之事這裡恐還不知,將我軍招人去海外墾荒的消息,讓這裡的人傳開給流民吧。”

“諾!”衆軍官領命散去,卻有同出陶家灣的親兵湊近道,“頭,真的不下去了?您這是要學那大禹治水,三過其門而不入,咱血旗軍好像不興那一套誒?”

“俺可沒那般無聊,咱們這趟沿海遊行,展示主公說的所謂非對稱作戰模式,是爲了恫嚇示威,而非挑事。馬濤大人既以商會名義開設賑濟,便爲將賑濟招人限定爲民事範圍,此時我這主將若帶兵上岸,怕就壞了與當地官府的默契,呵呵,還是給對方留點面子,彼此都好嘛。”望着陶家灣,陶飈淡淡笑道,“放心,咱們跟着主公,總有一天會前呼後擁的回來...”

遠遠的,張小山一邊繼續幹活,一邊瞥眼安海船隊分出幾艘船隻靠泊,交接完糧食與流民後很快離去。尤其是看到那些上船離去的流民,張小山心裡像是貓抓一樣發癢,從衆心理下,他剛剛決定春後回老家的心思又開始動搖了。

晚飯時分,數名商會管事模樣的人分別來到排隊人羣中間,對着流民民工吆喝道:“諸位兄弟姐妹,通告一個好消息,紀大將軍年關之際,因東海島夷掠我漢家商船,怒而東征,於海中攻取了幅員數百里的樂島,斬殺夷酋,爲咱漢家揚眉吐氣,開疆擴土啦。”

“好!好!血旗軍威武!小小島夷,竟敢與我漢家作對,就該滅了他們!”頓有黑衣大漢們興奮高呼,流民也跟着吵吵起來。樸素的民族情結誰都有些,且還吃着人家血旗軍的賑濟,流民們捧場的覺悟還是有的,當然也僅此而已,對於這些朝不保夕的流民而言,國家民族還重要嗎,甚至,有人臉上就差寫着“關我屁事”這四個大字。

然而,商會管事們接下的話就引發了流民們的真正興奮:“諸位,樂島那裡氣候適宜,與此地相近,不似夷州那樣有熱瘟,還可耕得良田萬頃,周邊更有許多類似島嶼,只等我漢人前去墾荒開發。紀大將軍有令,凡願移民墾荒者,全家包吃包住,男丁每月六百錢,女丁每月四百,滿一年後可送返大晉,也可留島爲民。留島者至少分田五十畝,無需徭役,稅負合計不超過一成,有意者儘快報名,過期不候!”

不消說,是否移民樂島成了衆人今夜的唯一話題,張小山也與他媳婦商議了大半夜。血旗軍開出的待遇的確夠好,只要有把子力氣,短期勞務或者長期移民都行,而且,那裡天高地遠,遠離中原,雖背井離鄉,但在紀大將軍治下,可不怕有島夷搗亂,更不會像中原這般戰火連天。

於是,許多已無退路的流民開始陸續報名,像張小山這樣家有田地抑或別有退路的,也都心蕩神馳,唯餘丁點觀望情結,畢竟這樣的好事難免令人生疑,這年頭騙人賣命的可不少。其實,說來說去就是一句,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移民海外怕就要埋骨異鄉,故土難離啊!

恰似附和張小山的擔憂,不兩日,一股輿論逆風在賑濟點內不知不覺的颳起,各類謠言滿天飛,令得移民一事愈加令人生疑。譬如,有說那海島是山海經中說的那種海妖巨獸橫行,火山地震頻發;有說血旗軍是要騙人去當奴隸做牛做馬;有說海上經常帆船十不存五;還有說東海王即將定鼎朝綱,大晉今年便會國泰民安,何必不靠譜的出海遭罪呢...

三人成虎,留言是最適在流民羣體中傳播的,這一下,張小山這樣搖擺不定的更加猶豫了,便是有些已經報名遷移出海的流民也撤回了申請。不過血旗一方反應很快,組織闢謠之餘,就在元宵節後第三天的晚飯時間,那幾名商會管事再度出現在排隊人羣中開始吆喝。

距離張小山最近的那名管事道:“這兩日有風傳,說俺們安海商會與血旗軍欺瞞大家,那是惡意中傷。但俺們也知道如今世道很亂,騙人的事兒太多,咱血旗軍不能光說虛的,這樣,俺們決定抽些百姓代表前往東邊不遠的鰲山島,讓大夥兒看看,咱血旗治下的百姓究竟是咋過的,代表由大夥兒自己選...”

聚餐之際,張小山一家正與一衆工友邊吃邊聊,他的燒窯監工頭卻是走近道:“小山兄弟,咱這個燒窯組需要出個代表去鰲山島,替大夥兒掌掌眼,我看就你吧。放心去,這算公差,照上面的安排,這期間你老婆孩子一樣可以領到白牌。”

這監工頭是個大咧咧的主,不待張小山答應,便對周圍工友笑道:“諸位,咱要管理活計去不了鰲山,我看張兄弟爲人厚道,踏實肯幹,連着幾天都拿的白牌,叫他去,咱相信他回來後不會瞎扯,諸位覺得如何?”

“成!就小山兄弟吧...”工友們紛紛認同,看來張小山這幾天的表現還是頗得人緣。

眼見衆人這架勢,張小山倒也不好推脫,左右這麼多人看着,人家血旗軍也不會專門坑自己這麼個清潔溜溜的窮鬼。不過,藉着這個機會,他倒是問出了自己心底的一個疑問:“頭,俺看你對安海商會頗爲了解,處處爲他們說話,也替他們張羅,可聽口氣又不像是他們的人,這是...”

“呵呵,小山兄弟,你想問咱是不是安海商會的托兒吧?”那監工頭倒是爽快,直言不諱道,“其實,咱們這些黑衣監工,都是混江湖的,在和平島自貿市場的鏢師堂掛了號,是以對和平島的背後東家血旗軍,尤其是安海商會頗有接觸,自然說得頭頭是道。”

“這次血旗軍玩了把大手筆,在沿海廣設網點,說是人手不夠,便發了懸賞,臨時僱傭鏢師團幫忙,咱們都算臨時僱員。”黑衣監工頭頗有談興,說着說着,便罵罵咧咧道,“嘿,還別說,那幫傢伙不愧是跟血旗將軍混的,鬼得很,開價挺低,偏生這是賑濟難民,你說咱們這些標榜俠義的江湖人,但若有空,能不來接這份苦差嗎?”

“鏢師團?這都行?”張小山下巴掉地,早去了托兒的懷疑,而是好奇道,“血旗軍擁兵數萬,派自家軍卒前來護衛監工不好嗎,何必要僱傭鏢師,開價再低也是錢啊?”

“嘿,血旗軍跟各地官府都尿不到一個壺裡。他們若派兵上岸,地方官府肯定不幹,難免衝突傷亡,是以纔會讓咱們鏢師來做個緩衝。”那監工頭說着,不無嗟嘆道,“整個陶家堡也就那幾個管事是血旗軍的,別人皆臨時僱傭。其實有種說法,血旗軍對麾下軍民護短得很,這種危險境地能拉別個墊背就不上自己人。哎,若非老子有家有業,又不捨鏢師團那些生死兄弟,還真想加入血旗麾下被護短呢...”

元宵節後的第四天,距離鰲山最近的朐縣與贛榆縣,第一批流民代表被血旗艦船接上了鰲山島,其中便有心懷好奇與猶豫的張小山。他們卻是不知,自身已被捲入一場沒有硝煙的暗戰。在暗戰雙方都不願撕破臉的情況下,血旗一方可勁的招募自願出海的移民,另有一隻黑手則在可勁的扯流民的後腿。

黑手自然來自士族官府,隨着東海王下文各地官府控制流民遷徙,不傻的都知道這是限制流民追隨血旗軍出海,從而限制血旗軍壯大。怎奈控制流民就得安置流民,就得拿出土地以及大把糧食,若是士族官府捨得拿出來,大晉也不至於流民滿地跑了。

既不捨掏腰包,各地士族官府想阻止流民東徙海濱,就只有兩招,或造謠,或武力。武力一項各地委實不願採用,餓急眼的流民羣體可不好惹,最多象徵性恐嚇一下以應付上差,其中的沿海官府更懾於血旗艦隊的元宵遊行而不敢造次,誰叫東海王他老人家自個都對血旗軍綏靖呢。所以,造謠污衊這等低成本高安全的手段,自然成了各地士族官府的主打項目。

然而,血旗軍起於底層難民,招老了流民,自也不乏經驗與手段。察覺異常,留守鰲山主抓移民招募的馬濤立馬做出反應,不過,動粗同樣不適於打算長年移民的血旗軍,他一方面傳令暗影在各地加大輿論力度,另一方面則對業已抵達海濱抑或長廣邊境的流民,進行血旗治下的樣板展示,樣板地正是鰲山城與青島城。哥以德服人,用事實說話,不叫你心甘情願就不要你移民...

第七百零八回 治理黃河第七百一十三回 高陽封城第三百零四回 兵發州胡第四百二十九回 諮議大會第四十回 步步坑敵第五百六十四回 邊軍之變第四百四十四回 婚夜風起第二百四十七回 雷霆一擊第七十七回 功虧一簣第二回 患難同行第六百零八回 各出解數第七百九十回 洛陽稱帝第六百四十一回 蕩平附塞第四百七十回 半島合縱第三百零五回 登陸羅口第七百四十七回 試探交鋒第六百五十九回 薊城陷落第四百三十五回 新邸之樂第五百九十一回 特區整治第五百二十一回 無可妥協第五百四十六回 阿三進城第六百八十七回 瞞天過海第六百二十回 戰局調整第一百四十四回 陽平劉靈第一百零八回 劫糧幕後第四百七十五回 鐵騎碾陣第五百七十七回 淡言遲暮第五百二十一回 無可妥協第二百六十九回 河畔公審第五百七十回 無可調和第六百八十回 東晉立國第二百四十六回 張網以待第五百二十二回 尚喜夜戰第三百二十一回 海濱流民第五十八回 唯一水源第六百一十一回 圍攻伽耶第六百二十一回 攻破伽耶第四百六十三回 兵臨慶全第五百零三回 襲來襲往第五百零一回 東線遭襲第三百零八回 聖藥死士第七百八十八回 一國兩使第四百五十三回 悶頭一棒第七百九十四回 避實擊虛第六百零七回 最短盟約第三百零九回 各出絕殺第六十八回 湯紹離營第二百五十七回 再會顧敏第五百零九回 欲引故縱第一百六十五回 恩收神偷第五百五十四回 京師求援第五回 就錯冒官第二百七十一回 糧船遇劫第九十八回 不戰而屈第七百六十六回 會晤苟晞第八百零三回 遼北煙起第六百二十回 戰局調整第七百四十六回 河套會戰第七百九十六回 坐地分贓第一百二十九回 追亡逐北第六十七回 山雨欲來第五百七十七回 淡言遲暮第五百五十回 後繼有人第一百二十五回 襲殺石勒第四百四十七回 金融規劃第一百四十七回 中山劉琨第四百七十六回 暗釋箕煥第一百八十六回 脫險回巢第七百六十九回 伐胡之略第八百零六回 漠北之戰第二百四十九回 夜掠下邳第八百零九回 夜戰北胡第五百二十四回 破城在即第五百一十八回 火離城破第四百五十一回 暗諜夜影第四回 夜林話武第一百六十二回 無妄之事第二百八十四回 步步逼迫第三百六十五回 推廣猛球第三百三十五回 巡訪牧區第四十六回 夜遇勁匪第一百一十五回 柳泉出使第十二回 月夜潛行第四百五十五回 漁村激戰第四百二十回 道宮舊案第五百零四回 艦入馬關第六百零四回 各方聯動第一百四十六回 練軍理政第二百零六回 焚火退敵第十八回 反洗胡營第二百九十五回 疑難層生第六百一十九回 意外敵援第三百七十八回 雲辛烽火第二百八十五回 得堡之疑第七百三十六回 各懷心機第六百三十七回 慕容元邕第四百五十回 韓海惡浪第四百一十八回 剿滅蠻虎第五百八十三回 佈置應對第四百四十九回 二月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