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回 鯨章相鬥

永興二年,九月二十九,申時,晴,鰲山外海。

試航鬥艦望臺,紀澤等人聽得瞭望手的示警,忙停下談話,紛紛取出望遠鏡向東觀察。五六裡外,果有一個小丘般的身影向這邊游來,它膚色棕褐,腦袋巨大,形如蝌蚪,體長八九丈,怕不有數萬斤,最醒目的,則是頭頂左側不時向斜上方噴出數丈高的水柱。

鯨魚!該是抹香鯨!紀澤一眼便認出了這種後世兒科讀物上常見的海獸。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這種鯨魚多是成羣活動,且生活在深海,怎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是孤零零的一頭?思索間,紀澤瞥見深藍的大海,突然意識到身下是一片未知自然,敬畏之心頓起,他立馬一個激靈,隨即全身繃緊,腦中更是幻想出了船下海中藏有大量抹香鯨的場景。

“那是什麼?”“不會是海妖吧?”騷亂漸起,夾雜着此起彼伏的驚呼尖叫。更有黃成這位半弔文人震驚道:“莫非是鯤?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鯤你個頭!全體戰備!艨艟、遊艇全速撤回鰲山島,兩艘鬥艦同步撤退!快!快!非戰鬥人員立即搭乘艨艟離去!”紀澤的高聲厲喝打斷了掉書袋子的黃成,也打斷了衆人的嘈雜議論。

一幫看稀奇的人這才驚覺,危險可能就在眼前,該跑路啦!

隨着傳令兵發出道道旗語,數艘艦船迅速動作起來。面對逃離的命令,艨艟、遊艇毫不猶豫的予以執行,接上一干非戰鬥人員迅速離去,絲毫沒有同生共死的覺悟,原本的海面上很快只剩下了動作較緩的槍魚四號和結伴而行的“雪兒號”。

“混蛋!不講義氣!讓你們走也不用逃得這麼快啊!”紀某人心中吐槽。雖明知艨艟、遊艇面對巨鯨純粹是菜,可身邊一下只剩兩艘船,他憂懼之餘,不免覺得空落落的。其實,極度自愛的紀某人也想丟下槍魚四號溜之大吉,若非還僅存那麼一點點良知和榮譽感,他已經乘着新船“雪兒號”逃在第一位了。

或許今日出門沒看黃曆,紀澤怕什麼來什麼。那頭巨鯨似乎認準了安海商會的海船,直喇喇的緊追過來,相比槍魚四號一個時辰三十來裡的全速,它快了不止一籌。一追兩逃間,海船逐漸駛入近海,距離鰲山島僅餘二十多裡了,而巨鯨距離海船也已不到兩裡。

隨着距離的接近,紀澤愕然發現,在巨鯨前方不遠,居然有一隻四五丈長的巨大章魚在蹦竄,若非海水變淺令其在海面鬧出動靜,還真難以發現。這一下,紀澤算是看明白了,這是抹香鯨在獵食大章魚,是自然界的一場捕殺,可那隻章魚不知因爲慌不擇路,抑或想禍水東引,竟然好死不死的將戰場引向了自家海船。

跳腳大罵之餘,紀某人也鬆了口氣,知道原因,事情就不再可怕,至少先前擔心的抹香鯨羣看來不會存在。眼見閃不開,紀澤響起後世常見的雙體船,乾脆下令兩船緩行靠攏,並用繩索、鐵鏈將二者固聯爲一體,以應對可能的衝擊。

當然,爲了避免引火燒身,儘管兩船上的扭力弩炮已經裝填待發,但他仍令屬下無令不得妄動。只要大章魚和巨鯨未主動攻擊,他和安海軍便不會打攪二者之間的角力。畢竟,在海中面對如此巨大的生物,不說一般的士卒,即便是一流高手也難討到便宜,能不招惹還是莫招惹的好啊。

轉眼間,章魚行至海船的側下方,而鯨魚則在十多丈後緊追不捨。二者行進間攪起的狂濤巨浪令得兩艘海船劇烈顛簸,其上的兵卒更是東倒西歪。而就在此時,“啊”“啊”兩聲淒厲的慘叫突然從槍魚四號傳來。衆人忙扭頭看去,只見兩名士卒竟然被海中突兀伸出的數根粗大腕足掃中,瞬間便飛落海中。

更加令人憤怒兼驚駭的是,兩名士卒跌落的方向,正是直追而來的巨鯨。面對大章魚的“孝敬”,巨鯨也沒客氣,它身體一竄,大嘴一張,再用力一吸,兩名士卒便落入它的口中。一名士卒被它咬得骨斷筋折、鮮血迸濺,顯是不活了,而另一名兵卒則乾脆被它一口吞了進去,連點渣都沒剩下。

看大章魚的表現,分明將兩名士卒視爲螻蟻,當做了對巨鯨的阻擾乃至“孝敬”。或許其墨汁已在長途奔逃中用光,它竟採用此法來轉移巨鯨注意力,將人類拉來墊背,從而爲它自己贏得逃生的機會。

話說章魚是無脊椎動物中最有思維的,有的還可憑一對腕足獨立行走,但能做到這一步,說其是隻成了精的章魚王也不爲過。只是,章魚王與鯨魚未免也太過輕視海船上的人類,一羣螻蟻如果被有組織的武裝起來,還會是螻蟻嗎?

“直娘賊,找死!”紀澤怒罵,他想置身事外,章魚王卻不答應,其後的巨鯨也沒給面子,以至安海軍被殃及池魚,瞬息間便損失兩人。師傅可以忍但叔叔不能忍,到了這一步,紀澤只能絕地反擊了。他怒目圓瞪,舉起右手鐵錘,就欲率衆發射弩槍,目標自然是那隻陰險的章魚王。

“二傻!兄弟爲你報仇!”不待紀澤呼喝,一聲略帶哭腔的怒吼搶先響起。槍魚四號上,一名隊副裝束的軍卒掄錘砸下,一架扭力弩炮隨之發射,三根兒臂弩槍帶着咻咻尖嘯,目標正是露出水面的章魚腦袋。

擅自行動的正是射陽湖南口的前稅兵栓子,名爲秦栓,而方纔被章魚王捲入海中並被巨鯨一口吞了的恰有他的好友二傻。秦栓與綽號二傻的秦廈同長於秦家村,初時同在一艘船上當郡兵,一起在邗溝水卡被俘,一起投奔安海商會,一起被編入安海右軍,一起分在槍魚四號,感情之深不言自明。眼見二傻被巨鯨吃得沒了影子,他哪還按捺得住?

好在,即便出離憤怒,栓子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沒有攻擊巨鯨,而是將目標對準了章魚王。章魚王在深海混了大半輩子,委實沒吃過牀弩的虧,更沒將體型渺小的人類放在眼裡,是以毫無警惕。直到弩槍襲來,直覺告訴它極度危險,可半個腦袋露出水面,軟體動物的它卻無法迅速下潛,只能在側身下沉的同時將八條腕足擋到腦前。

“噗!噗!噗!”顯然,章魚王的舉動是徒勞的,弩槍的速度豈是它的反應可比,而數丈的距離和丈許粗的腦袋令得射擊易如反掌,故而即便船隻顛簸,栓子的三根弩槍仍是直接沒入了章魚王的巨大頭顱,濺出三飆黑汁,更有一根弩槍射入了它的一隻眼睛。

孃的,竟敢在此時搶某家臺詞,想殺頭不成!?見栓子擅自發動,紀澤心中惱怒,卻也只能緊跟栓子高聲喝令道:“弩槍攻擊章魚!”

“咻咻咻...”隨着紀澤喝令,早已義憤填膺的兵卒們也紛紛動作,數十跟粗壯弩槍接連射出,帶着嗚嗚風聲,從各個角度射向章魚王。

然而,遭了第一次痛徹骨髓的弩槍打擊,章魚王似知厲害,在大量後續弩槍殺到之前,它噴出體內蓄水,猛地向前竄了一截。如此一來,除了三四根本就射偏的弩槍命中章魚王,其餘弩槍被其悉數躲開。憑藉獨特的軟體結構,章魚王還不至就此殞命。

必須說,栓子擅自射出的弩槍不曾幹掉章魚王,反是成了打草驚蛇。本來趁章魚王沒有防備,集中所有弩槍一起射擊效果最佳,可栓子的自行其是卻嚴重影響了後續羣弩的打擊效果。

“噝噝噝...”一陣怪異的尖叫從水中發出,章魚王顯被激起了原始的兇性,連那隻獨眼都紅了。說來也是,被天敵抹香鯨欺負也就罷了,如此渺小的螻蟻居然也將它重傷至此,它情何以堪?

“砰砰砰砰...”待到這一撥弩槍過去,章魚王竄出水面,伴着更爲尖銳的嘶叫,數根粗長的腕足瘋狂掃向海船,將槍魚四號上的設施抽得亂七八糟,更將三名倒黴的士卒抽入海中。

不過,章魚王的瘋狂只能是曇花一現。衝動是魔鬼,它大發淫威的時候,卻是忘記了自己爲何來到這裡,也忘記了此處真正的巨無霸。瘋狂的它突然感到頭上一黑,用剩餘一隻獨眼看去,一張奇大的嘴巴已經咬下。正可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送了卿卿性命!

巨嘴自然屬於巨鯨,順口吃掉兩名士卒,意猶未盡的它在渺小的人類、陌生的海船和美味的章魚王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撲向最愛吃的後者,它可不知什麼叫做戰局分析。

反遭前後夾擊的章魚王魂飛魄散,立刻竭力躲閃巨嘴。可一物降一物,巨鯨的大嘴看來動作不快,卻蘊含着強大的吸力,硬是將章魚王的半個身體連同附近的大量海水納入口中。

大難臨頭,章魚王愈加瘋狂了,原本就紅的獨眼更是赤紅一片。他拼命揮舞着腕足,或往巨鯨巨口擊打,或在巨鯨頭臉肆虐,或是扣住巨鯨的氣孔,或是死死的吸附着巨鯨的體表,甚至有一條牢牢的抓住了槍魚四號的桅杆,令巨鯨難以輕鬆得手。

可惜,任你幾處來,我只一路去。不論章魚王如何折騰,巨鯨始終牢牢的咬住章魚王,並一點點的將它向下吞嚥。只是,章魚王的垂死攻擊確實不輕,雖然未能對巨鯨造成致命傷害,卻也疼得巨鯨在海中上躥下跳、左右翻滾,激起沖天巨浪。

兩隻海中霸王生死大戰,可苦了一旁海船上的人類。不說巨浪滔天,光是章魚王那根抓住桅杆不放的腕足,就帶得海船在海面上大幅震盪,若非兩艘海船被緊緊固聯,數十萬斤的重量加上穩定的重心,早已船帆人亡了。即便如此,海船上也有多人被撞得頭破血流,一名倒黴士卒更被甩進大海。

“咔嚓”一聲,合抱粗的前桅終於承受不住章魚王垂死掙扎的巨力,從中斷裂,總算讓槍魚四號逃脫了章魚王的魔腕控制。巨浪衝擊下,兩艘海船迅速被推離核心戰場,顛簸的狀況纔有所好轉。可兩艘海船此時已經慘不忍睹,尤其是槍魚四號,不光甲板上一片狼藉,有兩處船舷也開裂漏水,而兩船之間連接的鎖鏈更是已經斷了數根。

不論如何,安海上下總算暫離戰端,舒口氣之餘,衆人將目光紛紛投向三十丈外的戰場。那裡,章魚王的身體已被巨鯨吞了大半,但它的四條腕足仍然緊緊的吸附住巨鯨的體表,就像給上下翻滾的巨鯨帶上了一面口罩。怎一副鯨章死鬥,兩敗俱傷!

“快...呃...等等...”看着巨鯨吞嚥的場景,死抱桅杆不放的紀澤本打算立馬溜之大吉,但喊了一半卻驀然一頓,目光更是一陣閃爍。雖然兩隻巨獸生死搏鬥,正是安海諸人平安逃離的大好機會,可顯而易見的漁翁之利,又豈忍不撿?而且,無妄之災導致損失慘重,不願吃虧的他又怎能嚥下這口惡氣?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看看船上衆軍卒的駭然,那是對自然與未知的恐懼,他一個打算開拓海外的將軍,焉能不抓住這次機會,讓自家屬下豎立起勇敢之心?

“這巨獸愣是奇怪,爲何不直接咬斷那八爪魚,豈不乾脆?難道打算將之養在腹中,以日後享用嗎?”不知何時,一臉淡定的紀銘出現在紀澤身側,半探討半調侃道,渾一副沒心沒肺。因爲劍無煙無法隨船保護紀澤,他倒是轉職成了紀澤的隨船護衛。

聽到紀銘的話,紀澤心中一動,頓時想起前生的一條傳聞,即是有人被“鯨吞”,在鯨胃中呆了一天,結果鯨魚羣擱淺被捕,那人仍被救活的事。那麼,沒準被巨鯨一口吞掉的士卒還活着,他仁義無雙的紀某人怎能棄之不顧呢?這豈非又給他紀某人提供了一條光明正大的理由!

有了這麼多冒險理由,即便依舊存在危險,紀澤仍在貪生怕死和貪得無厭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至於動物保護之類,飯都吃不飽的西晉可沒那些東東。

於是,紀澤斜睨紀銘,嘿嘿笑道:“大兄,有沒膽量陪我一起收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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