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 林畔鬥志

永興二年,正月初五,子時三刻,冀州河間郡國。

殘月爲引,冰風爲證,蒼茫的曠野上,一彪人馬正沿官道急急而馳。騎隊中央,正是愁眉不展的紀澤。憑着白日修整,他的人馬相較折騰快一天的汲桑一方,的確存在着體力優勢,是以初始便將對方主力拉開了一截,但是,對方如同跗骨之蛆,對己方不依不饒,且精通行馬追蹤之術,己方急切間做出的迷惑設置,根本未能見效。更煩的是,這一路官府的哨卡一衝便過,反是黑幫遊俠兒的哨卡給人添堵,已經再遇了兩次騷擾阻截,雖然傷亡寥寥,卻如身在網中,委實難受。

驀的,天空中傳來幾聲雕鳴,紀澤擡頭,恰見一頭黑影從天而降,撲入騎隊之中。蹄聲隆隆中,多了一番清脆的鳥語,旋即,科其塔驅馬近前,不無苦笑道:“大當家,雕兒回來了,後方追兵又上來了,仍是兩撥,前撥探哨距此十餘里,後撥主力約有三十里。”

紀澤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目露殺機,既然對方不識好歹,自以爲能耐,那就尋機見個真章吧。心有所想,紀澤並未停留,騎隊依舊疾馳,直到前方出現一片樹林,而官道恰好橫貫其間,紀澤這才叫停隊伍,揚聲令道:“大夥下馬,入林暫歇,補裝繩鐙,做好隱蔽!”

隊伍迅速入林,軍卒們喝水吃餅,飲馬喂草,兼而給新得戰馬補裝繩鐙。紀鐵卻是走近紀澤,低聲怒道:“大哥,要不咱們別跑了,乾脆就在這裡,跟那幫討厭的蒼蠅好好幹上一仗,誰怕誰啊。至少,埋伏一把也成啊!”

紀澤掃眼一看,一衆湊近的隊率也個個目露戰意,顯是不甘淪爲被人追逐的喪家之犬。不消說,血旗營已非三月前那支直欲逃生求活的隊伍,上下皆已有了一股心氣,他心中滿意,卻也知曉軍心不可受挫,索性一笑道:“好,我正有此意,我等便放手一戰,先埋伏那批前導探哨,再對戰其主力...”

一刻鐘後,南方官道上傳來馬蹄噠噠。紀澤隱身樹冠,手舉千里鏡遠眺,月色之下,五十騎一人三馬,正急急馳來,不似白日那些亂七八糟的遊俠,這撥人倒是一色的青衣短打。唯一例外的是隊首的一名黑衣胡人,不正是石勒嗎?紀澤心中暗喜,不想昨夜追之不及,今夜這廝竟然送上門來,真是機緣難擋啊。

“傳令下去,做好準備,箭手悉數換上烏鋒箭!”跳下大樹,紀澤低喝道。所謂烏鋒箭,乃血旗軍卒所配特種箭矢的一種,也即將三棱箭的箭頭塗黑,專用於埋伏偷襲之時,防止刃尖反光驚敵。

眼冒兇光,嘴掛獰笑,紀澤冷冷盯着所來敵騎,手中黑雕弓業已搭上兩支羽箭,就待獵物跳入陷阱。然而,獰笑不久便在其臉上凝固,因爲,遠處的石勒居然停了,卻見他驀然勒馬揚手,隨行騎隊頓時齊刷刷站定,隊形竟絲毫不亂。待石勒與騎隊另一人一陣言語,旋即,騎隊中出了一騎,直奔林中而來,餘者仍等在原地。

直娘賊,這廝好機警,好強的嗅覺,狡詐不亞某家啊!紀澤暗罵,心知石勒已將他這個藏頭露尾的敵人判入了危險級別。被一代雄主高看,紀澤不知自己是該歡喜還是該鬱悶,反正這場埋伏怕是不成了。

“出擊!”待得那名炮灰探騎近前,情知無可遮掩的紀澤一聲斷喝,同時射出手中羽箭。林中立時殺聲大作,百名嚴陣以待的騎兵隨即衝出,直奔石勒一衆,而其餘軍卒也紛紛上馬出林,尾隨殺去。

可惜,好似早知林中有此變故,就在血旗騎兵衝出樹林的時候,石勒一衆盡然齊齊轉馬,掉頭加速,愣在血旗軍卒殺入一箭距離之前,將馬速提至相當。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紀澤凜然,看照面片刻的表現,這撥探騎馬是好馬,人又個個馬術精湛,縱不及石勒的十八騎,也明顯勝過自家騎卒,絕非易於之輩,想來該是汲桑的精銳護從了。

眼見敵方難以追及,石勒等十數人更開始故意放慢馬速,紀澤心中大罵,這分明又欲行那曼古歹戰術了,不就你石勒仗着騎射厲害嘛,我,我忍!

“鳴金!”紀澤忙下令收兵。隨着鐺鐺聲響,血旗軍卒們只得不甘的勒停戰馬,退往林邊,在林間官道下馬擺出陣勢。折騰半天,僅收穫那名炮灰探騎的一條小命,憋屈自不待言。

孰料,石勒等人竟不罷休,見到血旗營不予追趕,卻也停下馬來,除了派出一人南返報信,餘者重新掉頭返回,駐足兩箭之外,渾一副牛皮糖粘牢的架勢,令血旗營想撤都難了。石勒更是提馬上前,手指血旗陣中的紀澤道:“兀那藏頭露尾的小兒,怎的只知龜縮後陣,可敢跟你家爺爺我單獨一戰?還有昨夜那個要與某家大戰三百合的雜碎,怎麼不叫了?該不會怕我將你等大卸八塊吧,哈哈哈...”

紀澤微窘,他自不會上前單挑送死,可當着一干軍卒被人辱罵,面上自不好受,受傷歇養的郝勇更是直接氣暈了過去,也不知真假。紀鐵卻是受不過紀澤被辱,提起大刀就欲上前,口中更是嚷嚷道:“小子休得猖狂...”

“退下!若你還認我這個大哥,便給我退下!”紀澤連忙喝止紀鐵。或許紀鐵的力氣大過石勒,但招數肯定不及,而石勒又那般有謀,二人若然交手,結果紀鐵定然凶多吉少,他可捨不得。

“匐勒小兒,休得張狂,忘了昨夜自己如何鑽狗洞了嗎?哈哈哈...你當這是什麼,我有三百雄兵在手,需要與你那般匹夫之勇嗎?有種你等莫要逃走,與我等放手一戰,可敢?”手指匐勒,紀澤大聲回敬道,“你這賊子,四處劫掠,定是因爲長得醜討不起媳婦吧。說來你老孃真是好人,你這麼醜都沒趁小將你掐死;你老孃又的確太壞,竟將你放出來嚇人...”

打不過石勒,那就罵贏他,左右保持己方士氣就成,當然,紀澤也沒忘吩咐自家箭手做好團射冷箭的準備。果然,動口方面紀澤確要甩石勒幾條街,很快便罵得石勒一臉鐵青,無言可對,也聽得己方軍卒心情舒暢,僅把個劍無煙聽得連啐不已。

只是,石勒確也冷靜,縱被紀澤罵得灰頭土臉,也不再前進半步。終於,他大喝一聲打斷了紀澤的喋喋斥罵:“夠了,你這藏頭露尾的小兒,待我回頭捉住你,定將你的舌頭割來下酒!”

冷冷盯了紀澤一眼,石勒的目光令紀澤寒至骨髓,完全相信石勒所說是真的。畢竟,史上的羯人可沒少吃人。作爲一支匈奴別部,羯人是個被匈奴與漢人雙重壓迫的少數民族,出身頭人之子的石勒都能被抓賣爲奴,便可見一斑。壓迫愈深,反抗愈烈,石勒的殘暴一面,乃至羯人的殘暴一面,可算五胡之冠啊。

待紀澤甩脫驚悚,石勒業已圈馬回陣。但旋即,石勒陣中又馳出兩人,前至兩軍陣前,就在馬上解下了褲子,極盡肢體侮辱之能事,卻似要將挑釁進行到底。

紀澤自不能短了自家威風,乾脆組織軍卒集體開罵。然而,罵着罵着,他突然一震,繼而一凜,石勒明知口舌上鬥不贏己方,何必再來這一手,豈非無聊,他是無聊的人嗎?他搞這麼多事,又是挑戰又是挑釁,僅是作用寥寥的疲敝己方嗎?難道是轉移注意,拖時間嗎?這裡是汲桑的勢力範圍,莫非對方正在挖坑?

心有警覺,非坑敵不舒服斯基自不肯被人所坑。他立馬招來科其塔,急聲令道:“即刻入林放出海東青,探查敵軍主力可有異常!”

科其塔離去,紀澤看往對方那五十人,眉頭再度皺起,旋即,他下令道:“莫再搭理對方,前三隊保持警戒,餘人入林伐木,製作鹿角路障,以備隨後步戰之用!”

對方騎射厲害,血旗軍卒們深有體會,聽聞紀澤籌備步戰,倒也並無他想,立即入林伐木裁枝,紀鐵更是扛起大陌刀,擔當起主力輸出。而石勒等人觀察到這邊的動作,只當紀澤一方確在製造臨時工事,冷笑着並未阻擾,其實也難以阻擾。只是,隨後入林指揮的紀澤,似乎僅在意數量而非質量...

時間流逝,轉眼一刻鐘過去,本該趕到戰場的敵方主力,竟連馬蹄震動都不曾傳來,紀澤的額頭開始冒汗。自然,也有少量軍官有所起疑。近衛隊率劉傑湊近紀澤,低聲提醒道:“大人,情況似有不對,敵方主力久拖不至,前導不戰不退,其間莫非有所陰謀?”

“這汲桑在冀州綠林人脈頗廣,那匐勒更是機警狡詐,只怕他們現在不會與我等死磕,而是拖住我等,再行招來幫手圍殲。看來,我等方纔停下求戰,反而遂其之願。只恨對方騎射厲害,如今已經粘上,再想擺脫殊爲不易。”紀澤肯定的點點頭,回以苦笑道,“是以,我才急着伐木,名爲步戰預備,更爲放火阻敵啊。”

“哎,這騎射本領絕非數月苦功可成,我方騎兵新組,此項委實不足,卻是任那匐勒囂張了,好在大人已有阻敵應對。”劉傑聽得直點頭,眼中露出佩服之色,豎起耳朵的劍無煙亦然。

紀澤卻是眉頭一皺,己方騎射連一羣馬賊都不如,日後如何對戰匈奴,此事必須有應對之法,單兵弩倒可剋制,但生產哪有這麼容易,便是做弩弦的優質獸筋,也因管制而極其難搞啊。正其時,伴着呼呼風聲,天上撲下一條黑影,是海東青回來了。紀澤忙收回思緒,搶步上前,走向剛結束鳥語的科其塔,急聲問道:“情況怎樣?”

科其塔已是一臉驚容,他急聲稟道:“大人,雕兒所見,敵軍主力仍在十里外駐足,其後方竟然,竟然又來了大票人馬!”

“莫慌,天塌下來也無需你頂着,再讓雕兒偵查一下東西方向。”事到臨頭,紀澤反而不慌了,他對劉傑胸有成竹道,“我等該佈置點火了...”

知曉敵方正在聚攏援兵,血旗軍卒們也不鬧心氣吵吵一戰了,腳底抹油再顯麻利。隨着紀澤命令傳達,官道上的所謂步戰工事,以及林內伐好的樹木枝杈,立被澆上火油硝磺,大火很快在官道與兩側林間燃起。發現不對的匐勒等人雖欲阻止,可有着秩序退後的血旗軍卒用箭陣威懾,卻也只能任由火勢迅速升級。

火借風勢,風借火威,官道左近不久便淪爲一片火海,火勢更帶着濃煙向整片樹林蔓延。好端端一片樹林被紀某人環境破壞,卻也委實阻擋了後方追兵。想要繞過這片方圓近十里的樹林,多花兩刻時間當是至少了。

跨馬揚鞭,紀澤回望火海對面的匐勒,朗聲大笑道:“匐勒小兒,這次你等看家欺人,老子便不與你等糾纏了,下次相見,必會斬你狗頭!”

“藏頭露尾的奸詐小兒,不用等下次,你今番走不掉!”滿臉怒容,青筋暴跳,匐勒語氣森寒道,“弟兄們,繞路繼續追!”

“弟兄們,走嘍!”紀澤大笑着率衆啓程,縱馬北馳。面上暢快,心中卻絲毫未曾放鬆,只因石勒仍沒放棄。

馬蹄滾滾中,海東青幾聲雕鳴,撲入騎隊之中,旋即,科其塔上前稟道:“大人,東南方向又新多了一支隊伍,北方倒是並無異常。”

“還好,想那汲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及時將消息提前到北方這麼遠。好了,讓雕兒先歇會吧。”紀澤輕鬆點頭,心中暗擦一把冷汗。如今竟似起兵之初在趙郡的豕突狼奔,所幸自己方纔警覺的早啊。

劍無煙湊近紀澤,不無擔憂的提醒道:“我等若再往北,就要進入幽州了,那裡你這血旗將軍可極其不受歡迎,徒增兇險,是否西向回山?”

“呵呵,幽州軍忙着過年,又怎會知道鄙人要去做客呢?相比汲桑在冀州的賊朋處處,還是幽州好,至少大家都沒了外援不是?”紀澤不以爲然道,“再說,此番看來,汲桑潛在勢力驚人,若我所料不差,其背後甚或還有司馬穎這一後臺,非不得已,我委實不願暴露身份,給血旗營與雄鷹寨徒增困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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