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點水。”劉樹鵬舔着嘴脣道,刑術對石大龍一揚頭,石大龍扔了一瓶綠茶過去,劉樹鵬大口喝着,喝了半瓶後,這纔開始講述——
劉樹鵬從前一直就在古玩城混着,也就算混個半飽,基本上就能騙一些剛入行,剛來古玩城不熟悉情況的人,基本上古玩城內沒有人不認識他的,都知道他是個騙子,曾經警察也找過他,但法律上對古董這方面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所以他之前也就因爲較大金額的詐騙蹲過半年,出來後繼續重操舊業。但那時候,有一些藥頭看上了劉樹鵬,認爲劉樹鵬這種職業比較好掩飾,於是就按照交易提成的方式,讓劉樹鵬幫他們在古玩城散貨。
劉樹鵬幹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天去預定地點見藥頭,去的地方就是絕世樓外的那間危房之中……
刑術聽到這裡立即問:“爲什麼會在絕世樓那的危房?”
“我怎麼知道呀!”劉樹鵬搖頭道,“總之那傢伙就住在那,同住一起的還有個叫王磊的,好像是開賭檔的,我們雖然有時候一起喝酒,但那兩個傢伙都閉口不提自己的買賣,都在東拉西扯,我覺得應該是都不相信對方吧。”
刑術掏出本子來記上這些事情,同時問:“那個藥頭叫什麼名字?平時都幹什麼?”
“他叫張海波!”劉樹鵬說完,石大龍又是一腳。
石大龍罵道:“叫什麼海波,海濤的整個東北遍街都是,你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劉樹鵬急了,再次豎起三根手指頭:“我發誓!”
“發你媽的誓!把中指給我縮回去!剩下兩根手指頭給我立着!”石大龍指着罵道,劉樹鵬只得縮回中指,留下食指和無名指,石大龍曾經也是個社會人出身,整人的法子一套一套的,而且十分隨機,劉樹鵬就單獨豎起食指和無名指,過不了多久手指頭就得抽筋。
刑術記下名字,再問:“他平時都幹什麼?不可能只賣藥丸吧?”
劉樹鵬道:“不,他手下有一批兼職的姑娘,他是個點炮的。”
賀晨雪在後面納悶:“點炮的?”
“嫂子,這是道上的話,就是拉皮條的。”石大龍在一側低聲解釋道。
賀晨雪點頭表示明白,喃喃道:“逼良爲娼,真噁心。”
“嫂子!現在還有誰傻到逼良爲娼啊?都是自願的,來錢快啊!有些都是自願上門來做的。”劉樹鵬在那解釋道,看起來他也應該幹過這勾當。
石大龍上去又是幾腳:“曬臉是不是!?怎麼跟我嫂子說話呢,是我嫂子,不是你嫂子!”
刑術低頭記錄着:“那也是組織婦女賣淫罪,好了,你說下你剛纔沒說完的,你去見了他之後怎樣了?”
劉樹鵬當天去了那間屋子,剛進去就看到張海波被人綁在牀上,打得滿臉是血,他一驚,知道不好,轉身要跑,但被埋伏在門後和門外角落中的人直接拽了進去,拽進去就是一頓毒打,打得劉樹鵬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刑術立即問:“當時他們幾個人?”
“四個……對,四個,個頭都不一樣高,但是有一個走路有點不穩,像個瘸子。”劉樹鵬回憶道,“四個人當中有兩個人不愛說話。”
刑術低頭記錄着:“四個人當中兩個不愛說話,包括瘸子嗎?說清楚點。”
劉樹鵬靠着牆回憶着:“瘸子不說話,只下手,還有一個稍微胖點的,主要是他說話,但是他說話結巴,好像還有點大舌頭,第三個呢,挺壯的,個子也比其他人較高一點,他的話最多,嘮嘮叨叨說個沒完,都是廢話,好像脾氣不好。對了,對了,還有個女的!但是那女的不說話,怎麼都不說話!”
刑術猛地擡頭,將筆一下捏緊,問:“什麼?女的?多大年齡?多高?你怎麼知道是女的?”
劉樹鵬道:“哥,女的有胸啊,不好掩飾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又不傻,她沒說話,我想都是故意的。”
刑術坐在那思考着,不說話的有兩個,一個瘸子,一個女人,剩下兩個說話的人,一個說話大舌頭還帶結巴的胖子,一個是又高又壯,說話嘮叨起來沒完的傢伙。
刑術想了下,道:“繼續說。”
劉樹鵬道:“當時他們就威脅我,讓我以後不要賣藥丸了,跟他們幹,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他們設了一套,讓我和齊八爺配合着將張護士網了進去,同時也用油畫綁死她閨女,但是沒有按照約定給我錢,他們讓我去一個地方等着,我多了個心眼,去了之後遠遠看着,結果發現那四個人埋伏在周圍,於是我就跑了,跑到我二舅家,但是他們不知道怎麼找來了,就把我裝箱子裡了,如果你們不來,我肯定死了。”
刑術又問:“你們平時都怎麼聯繫的?”
劉樹鵬道:“他們給了我一個對講機,讓我把對講機隨時帶身上,還帶耳機,還帶幾塊電池,沒電就換。”
刑術搖頭道:“看來他們就在你附近盯着你,離你應該不遠。”
“這我也知道啊,要不爲啥我害怕呢。”劉樹鵬尋思了一下又道,“他們鐵定不是什麼道上的人,肯定是殺人放火那一撥的!”
刑術問:“那個張海波呢?人呢?還有,你去找他們那天,是在道外那幾座樓失火前,還是失火後?”
“失火後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我不記得了,總之是失火後,這點我記得清楚。”劉樹鵬使勁點頭肯定道,“是失火後,肯定是,因爲那晚失火的時候,我不在,後來我知道失火了,還回去看了一眼,但沒看到王磊和張海波,我還琢磨他們是不是被燒死了,因爲後來我就沒有見過他們,再後來我就躲起來了,啥事兒也不知道。”
刑術起身,轉身出去,石大龍和賀晨雪也走了出去,將門關上,隨後刑術道:“小龍,這傢伙你負責幫我看着,費用我出,事兒完了之後我再一併給你。”
石大龍立即道:“大哥,你這話說的,就他能花幾個錢呀?別說這些,你吩咐,我做,就這麼簡單。”
刑術搖頭:“兩碼事,這是我做事的規矩。”
賀晨雪在一旁問:“刑術,你準備怎麼處理他?”
刑術道:“事兒完了之後,得把他交給警察。”
“啊?”石大龍瞪圓雙眼,“大哥,這不妥吧!”
刑術皺眉道:“他要只是在古玩城玩玩小騙,小偷小摸,我都不會那樣做,但這小子是賣藥丸的,小龍,你也曾經說過,你碰什麼都不會碰毒品,這是原則。”
石大龍點頭:“好,大哥,我聽你的。”
刑術道:“你放心,如果警察找你麻煩,我幫你扛着,這事兒是我拖你進來的,有什麼損失,我也賠給你。”
石大龍立即道:“大哥,別這麼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撿回來的,要不是你暗示我,我當年肯定被那老雜碎騙得傾家蕩產,只能去投江了,而且那件事之後,行當裡都傳你不守規矩,也害你損失了不少。”
刑術笑着拍了拍石大龍:“我是開當鋪的……人呀,當什麼都可以,別把良心都當了,那玩意兒換來的,只能是死人用的紙錢。”
石大龍點頭,讓刑術放心,然後送了刑術和賀晨雪離開。
回去的路上,刑術立即打電話給閻剛,讓他馬上查一下張海波和王磊兩個人,找到之後不要輕舉妄動,他們分頭行動。
而電話那頭的閻剛則回了一句:“放心,我現在這裡有個幫手。”
刑術立即問:“幫手?誰呀?”
閻剛看了一眼自己對面坐着的,正在喝麪湯的白仲政:“是小白,白仲政先生。”
刑術笑了:“既然他在你跟前,那說明那三個人又想裹進來了,沒事,那就裹進來吧,反正我需要幫手,趕緊幫我去查。”
刑術掛掉電話,與賀晨雪趕回醫院,他想找張護士確認一下,劉樹鵬所說的那四個人的特徵,是不是也與帶她去地下室的那些人一樣,是不是也是四個人,亦或者還有其他人在場,還得詢問一下關於張舒雲的事情。
在刑警隊的辦公室中,傅茗偉和董國銜已經發現了那個縱火犯,因爲這個人太顯眼了,可以說顯眼得如此的刻意——在幾個主要監控頭下,這個縱火犯都刻意做了停留。
董國銜完全搞不懂了:“這個人是在挑戰警察吧?他在這麼多攝像頭跟前,故意站着,手中還提着一個桶,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我們,他就是縱火犯嗎?”
傅茗偉盯着暫停下來的監控畫面,畫面上的那個人就站在那,微微擡頭看着監控頭,與王磊描述的一樣,穿着黑色的羽絨服,身材微胖,戴着手套和帽子,面部還戴了口罩。這種裝扮在冬季的哈爾濱滿街都是,根本不會引起人的任何懷疑,但是這個傢伙爲什麼要那麼做!?真的是在挑戰警察?
這個人在監控頭裡面的出現,證明傅茗偉早先的推測完全是錯誤的,縱火犯一開始就在攝像頭前不斷經過,放火之後出來,也刻意在幾個主要攝像頭跟前走了一圈,隨後進入一個巷子消失了。
隨後,他們又調出了那傢伙消失的巷子周圍的攝像頭,完全沒有看到這個人,如果這個人換了衣服再出來,而且是呆了很長的時間,亦或者是好幾天後再出來,這段時間從幾個攝像頭下面經過的人就無法計算了,根本無從查起。
傅茗偉一口氣將涼咖啡喝完,閉眼揉着鼻樑,大口喘着氣。
董國銜知道,傅茗偉遇到難題就是這幅模樣,這案子真的讓他頭痛了,對方下手的這個人很聰明,而且有着周密的計劃,他們現在手頭的線索等於是全斷了。
董國銜試探性地說:“傅隊,按照案子的常理來說,如果這傢伙不再犯案,留下明顯的線索,我們根本查不下去。”
傅茗偉淡淡道:“他不會再犯案的,絕對不會,我們也不可能找到他的任何線索,他的任務完成了,但是,我們因此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線索。”
董國銜立即問:“什麼線索?”
傅茗偉睜眼道:“他出現在攝像頭跟前走來走去,讓我們留意他,目的是什麼?”
董國銜道:“注意他啊!”
“對!”傅茗偉點頭,面朝董國銜,“這就是他的目的,他希望我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而不是他縱火的那座樓上面,所以,我們現在的調查重點是那座被焚燒的樓,而不是他,只要查清楚了樓,自然也查清楚了這個縱火犯。”
董國銜看着畫面,想了一會兒道:“對呀,是這樣,否則的話,他幹嘛故意這麼招搖?”
“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挑戰警察嗎?”傅茗偉用手指着電腦屏幕道,“他不蒙面,不僞裝,那才叫挑戰,這個人只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僅此而已,走吧,去火災現場,我得催促下文化局的那批人,實在不行,我找上頭想辦法直接介入!”
再說,回到醫院的刑術和賀晨雪,詢問了張護士之後,發現那天帶走張護士的那些人也是四個,當然,那個“被殺的警察”除外,而且那四個人的形態舉止,也與劉樹鵬所說的基本一致,只是張護士說那個壯漢當時根本沒說話,不像是話嘮。
刑術深吸一口氣:“嫌疑犯人數基本上確定了,四個人,現在的要事是找到張舒雲。”
張護士立即道:“刑術,你說了會帶我閨女回來的!”
刑術搖頭:“張護士,現在的最大問題是,我懷疑你閨女是自願跟着他們走的,並不是被控制了,她也沒有吸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依然是你眼中的乖乖女。”
張護士一臉疑惑,搖頭表示聽不懂刑術在說什麼。
刑術道:“我問你,你閨女是不是喜歡畫畫?”
張護士點頭:“對,可喜歡了,但我覺得畫畫沒出息呀,當時報考大學的時候,沒讓她選擇什麼藝術方面的專業,但我知道,她很喜歡,也偷偷在外面學。”
刑術再問:“她畫得怎麼樣?”
“我也不懂呀,但有一次她來古玩城找我,翻包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一幅畫,我拿出來看了看,看起來覺得還不錯,恰好當時齊八爺也在場,稱讚說畫得確實不錯,還說什麼假以時日,肯定能成大器之類的話。”張護士說完又嘆氣道,“其實我也有些後悔,沒讓她選擇自己想學的專業,我也沒想到,她會那麼喜歡,而且自己跟着人學,都能畫那麼好。”
賀晨雪在一側道:“這就對了,我想,你閨女能跟着那批人跑了,估計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但不要自責了,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更不是你擔心害怕的時候,因爲那批人應該不會把你閨女怎麼樣,也許只是想讓她畫畫。”
張護士搖頭:“爲什麼?”
刑術道:“你在古玩城擺了一段時間的地攤,也知道,如果高品級的贗品,只要賣出去價值也不菲。”
張護士立即道:“你是說,他們是想讓我女兒幫他們做假畫?”
刑術點頭:“現在看起來應該是這樣,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把知道的線索告訴給警察,讓警察去追查。”
張護士愣在那,腦子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眼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此時,刑術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起電話之後,就聽到那頭的閻剛道:“壞消息,張海波失蹤了,王磊呢,則因爲聚衆賭博,以賭博目的盈利,被警察抓了,事實已經確定,現在人在看守所,我打聽了下情況,王磊是肯定出不來的,至少判三年。”
刑術一聽,拿着電話就出去了,賀晨雪緊隨其後。
刑術走到走廊窗口處,想了想道:“現在很重要的兩個人,都在看守所,都在一個看守所嗎?”
閻剛道:“都在第一看守所,我想辦法看是不是可以去看一看。”
刑術應聲道:“好,抓緊時間吧,現在能找到的線索只有他們兩人了。”
刑術說完,也不說話,只是呆呆看着遠方,在心中思考着有沒有什麼是自己遺漏的地方,不知道爲什麼,在劉樹鵬提到嫌疑犯有四個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鑄玉會的四個首工,而且那麼巧其中有個女人,又那麼巧那個女人不說話,看來自己是得去見一見其他兩個首工了。
想到這,刑術轉身對賀晨雪道:“晨雪,你能不能聯繫下丁萬安,我想見見他,請他吃頓飯聊聊。”
賀晨雪點頭,撥通電話,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進入正題,隨後掛掉電話道:“丁叔說他人就在廠子裡,叫咱們過去。”
“在哪兒?”刑術問。
賀晨雪道:“江北有個凱利汽車城你知道嗎?就挨着中源大道和世茂大道之間的聚源街上,那裡地下有修理廠,他在那裡新開了一家。”
刑術點頭:“我知道,走吧。”
刑術與賀晨雪驅車趕往丁萬安處的同時,傅茗偉與董國銜趕到了火災現場,看到現場依然被封鎖着,外圍除了值班的民警之外,還有很多執法局的城管。
兩人出示了證件之後,徑直走了進去,剛進去就聽到裡面有工作人員叫他們注意,因爲好多沒有完全燒燬的樓房只剩下半邊,隨時都有可能倒塌,必須走固定路線,同時戴好安全頭盔。
傅茗偉上前,拿出證件問一個低頭正在檢查一塊木頭的工作人員:“你們這裡的負責人是誰?”
“我們的負責人是戴局長,但是現場的指揮是凡教授,他人就在那邊呢。”工作人員指向遠處的廢墟。
傅茗偉點頭:“凡教授?”
工作人員點頭,看向那邊:“凡君一,他還是首都師範大學文物鑑定專業的客座教授,也是我們文化局聘來的顧問,現場都由他指揮,他就在那邊,誒,你看,就是那個,走過來那個。”
傅茗偉擡眼看去,只見一個滿臉皺紋,年齡看起來至少快60歲的老頭兒,從廢墟上面小心翼翼地走下來,隨後好像發現了什麼,蹲下來又仔細看了看,隨後搖頭走了下去。
傅茗偉對工作人員道:“謝謝你。”
說完,傅茗偉朝着凡君一走去,伸出手道:“你好,凡教授,我是道外刑警隊的傅茗偉,這位是我的同事董國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