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賀晨雪睡醒睜眼,穿戴整齊爬出帳篷的時候,卻發現帳篷外圍坐着四個人,除了刑術、白仲政和郭十籙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頭發蒼白同樣戴着屍面的男子,從花白的頭髮可以看出,新出現的這個屍面男子已經上了年紀。
刑術坐在一塊石頭上,看着眼前的三人——郭洪奎坐在中間,左側的白仲政靠着樹,右側的郭十籙蹲在那抽着煙,賀晨雪的出現,讓原本在說什麼的郭洪奎不再說話。
刑術招手,讓賀晨雪到自己身邊來,同時介紹道:“奎爺,這是我的妻子,賀晨雪。”
“知道。”郭洪奎點頭,雖然知道賀晨雪不是刑術的真正妻子,但此時點破也沒有意義,“如果不是你已經推測出我還藏在暗處,我肯定也不會現身。”
郭洪奎說到這的時候,郭十籙用埋怨的眼神看了下左側的白仲政,覺得郭洪奎的敗露全賴他。
“奎爺好。”賀晨雪立即道,郭洪奎微微點頭。
刑術指着遠處,對賀晨雪道:“地門已經打開了,奎爺剛纔說,昨晚我們睡着的時候,那個殺手已經先一步進了地門,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所以,我們正商量要不要下去,如果下去,要不要留下一個人在外面,如果不留人,萬一有人從外面將門關上,那我們就死定了。”
“放心,肯定另有出路。”白仲政插嘴道,“那個殺手,還有那三個外圍尋寶的專家,他們都不是傻子,明知道我們都在外面的前提下,四個人都進去,這就說明,下面肯定有其他的出口。”
賀晨雪點頭道:“這是不是也說明,那個殺手說不定與當年的邪教慘案有關係?”
“我也這麼想。”刑術道,“看樣子之前的推測沒錯,那個殺手也許與幕後黑手有關係,但不一定就是當年親歷過那件事的人,要知道從當時那個年代到現在,已經幾十年了,就算人還活着,已經很大的年紀了,這麼大的年紀經不起這種折騰的。所以,這個殺手肯定清楚下面的大致情況,也知道下面還有一條路。”
郭洪奎聽完道:“這麼說,所謂的藏寶地庫,有一個入口和一個出口,入口只能進不能出,出口無法進,只能出。”
刑術點頭:“應該是這樣,所以,事不宜遲,咱們應該商議下,下一步怎麼辦?越快越好,否則他們搶佔先機,我們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刑術說完,郭十籙的眼神直接看向了賀晨雪,刑術立即道:“我妻子眼睛不好,你們應該知道,她無法看到太遠的地方,所以,他必須跟着我,她留在地面,我不放心,而且她留下來也沒有任何用,當然,我也不可能留下來。”
郭十籙冷冷道:“那你可真會算呀,把閻剛和田煉峰給弄走了。”
刑術看着郭十籙道:“就算他們在,他們也得下去,閻剛是我僱的保鏢,田煉峰是事主,唯獨你們是半途中殺出來的,而且身手都不錯,你們其中一人留下來最合適,而且,也算是一種信任吧,因爲在外面等着的這個人非常的關鍵,他甚至可以說決定了其他人的生死。”
郭十籙搖頭:“先前不是說了嗎,入口只能進不能出,外面留人還有意義嗎?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們五個人都可以下去。”
“贊同!”刑術笑道,“不過奎爺,我還是不理解,爲什麼你要與我們合作,以你們三個人的實力和智慧,完全用不上與我們結盟吧?”
奎爺的目光投向賀晨雪,問:“姑娘,我能仔細看看你的眼睛嗎?”
賀晨雪遲疑了一下,摘下墨鏡道:“好。”
奎爺上前,蹲在賀晨雪的跟前,仔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許久,從口袋中摸出一塊玉石,問:“姑娘,請問這塊玉石裡面的運紋有幾層?”
“五層。”賀晨雪很快回答。
奎爺又問:“第三層的紋路有多少條?”
賀晨雪點頭看着:“12條,這種雲紋石,是假的,玻璃和塑料的混合物,不值一文。”
奎爺回到原位:“姑娘,我可以幫助你找到雙瞳。”
賀晨雪一驚,正要說話,刑術下意識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同時問奎爺:“奎爺,這與眼下的事情無關吧?”
“交易。”奎爺將那塊假玉石放進口袋中,“互相幫助。”
“怎麼說?”刑術看着奎爺。
奎爺淡淡道:“你手上有奇門的線索,我手上有雙瞳的線索,大家交換。”
“不可能。”刑術說完又捏了下賀晨雪的手,意思是讓她不要激動,不要輕易上當。
奎爺看出了刑術的小動作和他的擔心,立即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把你知道的線索共享出來,絕對不會,我只是希望我的人可以參與你們接下來的所有行動,當然,我派來的人吃喝拉撒不用你操心,同時還可以提供給你們相應的保護,怎麼樣?這個條件不錯吧。”
刑術搖頭:“奎爺,我完全不瞭解你們,但你們對我瞭如指掌,這不公平吧?”
“一回生二回熟。”奎爺笑道,“你去買肉,也是做交易,你難道還想去了解賣肉那人的家庭情況?或者說,你還想了解你買的那塊肉出自哪頭豬?那頭豬在哪兒出生,吃什麼長大,又是什麼時候被宰的嗎?”
刑術笑道:“奎爺,我現在是和你在談判,是人與人在談判,事情不同,道理當然也不同,你剛纔那個比喻,好像說的是,我在與豬談判,你見過殺豬的與豬談判的?你見過殺豬的在下刀子之前,會問豬還有什麼遺願嗎?”
郭十籙要動怒,被郭洪奎攔住,白仲政卻一語不發,依然靠着樹。
“好吧,我再退一步,我只有一個條件,他——”郭洪奎指着郭十籙道,“他跟着你們下去,我和白仲政在上面守着,沒問題吧?”
刑術起身來,準備要開口說點什麼,但忍住了,擡手指着白仲政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爭辯,我選他。”
郭洪奎點頭:“好,沒問題,選誰都一樣。”
刑術扭頭對賀晨雪低聲道:“去收拾東西,我在這裡等你。”
賀晨雪轉身回帳篷收拾東西,刑術站在那簡單收拾着自己的揹包,隨後郭洪奎和郭十籙將三人送到地門口,下去之前,郭洪奎將自己的揹包交給了白仲政,也沒說多餘的話。
白仲政在前,賀晨雪走在中間,斷後的則是刑術,三人保持這種簡單的隊形從階梯往下走着,下面很黑,哪怕是用強光手電照下去,頂多也只能照着眼前五米的位置,光線在這裡似乎都會被黑暗所吞噬,給人一種已經身在地獄的感覺。
“這麼深?”賀晨雪有些詫異,“而且還是直線距離。”
“不是直線距離,有弧度的。”白仲政道,緊接着將自己的手電緊挨着牆壁放着,將手電的光線調整到最集中的位置,指着光柱道,“仔細看,光柱是直線的,按理應該與階梯、右側的洞壁之間是平行的,但五米開外的位置階梯和洞壁卻朝着左側帶着弧度。”
刑術蹲下來看着:“階梯是朝左的?只是不那麼明顯?”
“不,其實很明顯,只是太黑了,我們慢慢下行的過程中,不會察覺,周圍的洞壁上有一種特殊的石頭,以前我見過,像是熒光石一樣,但只會吸收光源,不會釋放。”白仲政繼續朝着下面走着。
刑術在後面道:“你說的那是從前道家煉丹用的一種石頭吧?”
“對,就是那東西,聽說是明朝時候有道士煉丹時無意中煉製出來的,就是一種化學物質,那種石頭必須存放在某種溼度下,太乾就會裂開。”白仲政摸着旁邊的洞壁道,“洞壁上的石頭現在很潮溼,而且地面也開始打滑了,還有水滲出來。”
刑術此時卻將話題一轉道:“先前我故意留給那位奎爺一個面子,沒有點破,其實他是故意的,他是很想讓你跟着我們,而不是郭十籙,那個郭十籙我看,除了懂點醫術之外,其他方面不如你,而且奎爺如果先指着你的話,會讓我覺得他的目的性太強,其實沒必要這樣,就算他一開始說讓你跟着,我也會一口答應下來的。”
此時,白仲政突然停下腳步,站在那側頭冷冷道:“刑老闆,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你,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不是夥伴,更不可能將來有一天成爲朋友或者兄弟,所以,你最好不要與我們之間拉上什麼太親近的關係,那對你沒好處,你會後悔的。”
刑術笑道:“謝謝你的提醒,但可惜的是,已經拉上關係了。”
白仲政不語,繼續朝着下面走着,隨後保持着長期的沉默。
地門之上,郭十籙和郭洪奎站在那,郭十籙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繼續開始玩着自己的那個玉石過濾嘴,而郭洪奎則站在那盯着地門,就那麼看着。
“奎爺,其實你根本就不想我跟着去,對吧?”郭十籙陰陽怪氣說道。
郭洪奎嗯了一聲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郭家就絕後了,如果你現在有個兒子了,那我肯定讓你下去了。”
“我還以爲你是認爲我不如白仲政呢,原來是關心我。”郭十籙繼續保持着那語氣,“我還真是誤解了你的一番好心。”
郭洪奎猛地回頭瞪着郭十籙:“十籙,你是個男人!不要像婆娘一樣在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我既是關心你,也認爲你不如白仲政,這是你自己造成的!”
郭十籙知道自己過分了,立即語氣一變,問:“奎爺,你到底是想做什麼?既然這裡與奇門沒關係,爲什麼還要讓白仲政跟着下去?”
郭洪奎盯着地門道:“既然刑術都知道我們的存在了,我們再藏起來有意義嗎?不如坦誠一點,派個人在他們身邊,仲政的身手我非常放心,他這種人就像是鴉片一樣,會讓人上癮的,刑術是做什麼的?是逐貨師,逐貨師滿天下去找東西,其實就是冒險,如果要冒險,就需要身手腦子好的人,仲政是個不二人選,這次刑術與仲政合作,如果還有下次,他一定還會找他,就像是武器一樣,人總得選一件稱手的兵器。”
郭十籙聽完後,思考了一陣問:“但是,仲政這件兵器,要是落在刑術手中……”
“任何兵器不管你用得再好,總是會傷人的,不管是傷自己的敵人,還是傷自己。”郭洪奎冷笑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可悲哀的是,一旦用了,誰還放得下來。”
郭十籙聽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地門之中。
繼續下行的唐術刑三人,並沒有發現有什麼機關暗道之類的東西,除了黑暗和溼滑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危險,不過走了一陣之後,他們發現樓梯開始上行了,感覺上就是從一個旋轉樓梯走下來,走到底部,再從旁邊連接着的旋轉樓梯走上去。
“怎麼又往上走了?”賀晨雪不解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白仲政道:“應該不會,這種路一般被稱爲‘回頭路’,以前非皇族之外的民間大戶在修建墓室甬道的時候,有條件的都會修建這麼一條路,當然前提是那種有善心的人。”
賀晨雪問:“什麼意思?”
刑術接過白仲政的話說:“意思就是說,不願意在甬道中設置機關取人性命,甚至是不願意取走盜墓者的性命,大多數會在這類的回頭路上放置一些財物,讓這些人拿了財物就離開,但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不是古墓。”
白仲政在前頭冷冷道:“如果是墓室,刑老闆就死定了,逐貨師的行規就是不拿陪葬品,要是誰拿了,初犯者斬去五指,再犯者砍去雙手。”
賀晨雪接着道:“嗯,鑄玉會也有這個規矩,絕對不碰死玉。”
白仲政接着道:“但是矛盾的是,逐貨師可以收死在地面上人的東西,比如說,過去戰亂時期,有人會在戰場上撿東西去當,這類的東西逐貨師就可以收,只不過收之前要祭拜一番,這讓人覺得這個行當很虛僞。”
刑術冷哼一聲:“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白仲政道:“我接觸過的逐貨師不少。”
“死在你手裡的呢?”刑術冷不丁問了一句,賀晨雪渾身一震,不知道刑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仲政繼續走:“殺人是要犯法的。”
刑術不依不饒:“沒有被發現,那就另當別論了。”
“到頭了。”白仲政停下來,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用手電照着前面已經消失不見並且朝上的階梯,再用手電往前面照,發現在階梯消失處往前七米左右的位置有一道門,那道門帶着暗紅的光線,在黑暗中就猶如一扇懸在空中的紅門。
刑術上前,走到階梯盡頭,伸手探了探下面,發現是空的,又從專門裝小石頭的口袋中摸出一顆來,朝着下面扔去,石頭落下去之後,隔了很久才聽見有水聲,用手電去照,也只能照着往下五米左右的深度,感覺上他們跟前是有一道寬度長達七米的深溝。
“肯定能過去的。”刑術看着對面那扇門道,“如果沒法過去的話,那個殺手和那三個尋寶的就應該在這裡站着,而不是消失了。”
賀晨雪看着深溝的下方,白仲政問道:“單瞳小姐,你能看到什麼嗎?”
“水,隱隱約約的。”賀晨雪擡頭道,“說不定那扇紅門只是個樣子,實際上的通道在水下?否則,怎麼解釋那四個人如今不在這裡呢?”
刑術往下看着,搖頭道:“不,跳下去肯定死定了,你沒發現這條階梯上乾淨得什麼都沒有,半點碎石都沒有,這說明修建的人很謹慎,打掃得很乾淨,不讓來這裡的人撿到任何可以‘投石問路’的東西,雖然他知道,來的人會帶一些小物件,小石頭之類的,但不可能帶體積太大的東西,比如說五六斤以上的石塊之類的,我想,下面即便有水,估計都很淺,扔下小石頭可以聽見水聲,讓人誤以爲水很深,一顆石頭纔多重?一個人一百多斤,這樣跳下去,如果水深只有一米多一點,直接就摔死了,這是個陷阱,不能跳。”
賀晨雪點頭,又問:“那怎麼過去?”
白仲政此時正在用手電照着對面的門,仔細看着門上的紋路和花紋,隨後問:“刑老闆,你是專家,看看對面的門是什麼年代的,也許線索在上面呢。”
刑術讓白仲政用手電照着,自己拿着單筒的3倍望遠鏡看着,看了許久都沒個頭緒,想了想,又換個位置,拿過白仲政的手電仔細看着,看了許久才道:“是雙層門,第一層是透玉,第二層就不知道了,第一層門上面雕刻的是梵文的金剛經,第二層是漢字的,漢字用的是楷書。”
“雙層門?”白仲政疑惑道,“那是什麼?”
賀晨雪在一旁解釋道:“就是一種光影機關,沒有光的前提下,只能看到第一層的文字,但這種大型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前見過小型的,是北宋初年山東工匠所打造的,叫九龍塔,民間又戲稱爲萬歲九龍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