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上有一尊臥佛,據說是整個亞洲最大的一尊躺着睡覺的佛像,香火極旺,善男信女們爲了各自的利益,拚命賄賂佛爺,進貢的,燒香的,還願的,整日裡絡繹不絕,把一羣剃了頭說不清來歷的和尚供養得一個個肥頭大耳。何天亮不信那一套,對燒香拜佛也沒興趣,既然小草要去,他也只好奉陪,全當遊山逛水而已。
兩個人來到街上吃過早餐,打了出租就朝玉泉山奔去。路上何天亮問小草:“你還信佛,這我倒是頭一次知道,我看你也不是信佛的樣兒。”
小草說:“信佛還要什麼樣兒?心裡想着就行了唄。”看着窗外的街景,小草若有所思地說:“不管信什麼,人心裡總得有個能信得住的東西,不然活在世上就太苦了。”
“那不是搞封建『迷』信嗎。”問出口來,何天亮自己也覺得自己這話太蠢,都什麼年代了,誰信什麼連『政府』都管不了,自己說這些真是沒有味道。
果然小草開始損他:“沒想到你還是個極左分子呢。我想相信馬列主義『共產』主義,可是人家誰搭理我呢?要是我也能入黨當官,我也早就相信馬列主義『共產』主義了,不管是真是假,先信着再說。”
開車的司機這時候『插』了一句話:“這位小姐說到根上了,如今那些滿口馬列主義的人,還不都是爲了當官,有幾個是真正信的。”
車子這時候已經駛進了玉泉山小區,何天亮透過車窗看見了馮美榮孃家的那幢舊家屬樓,心裡的滋味難言難訴,忽然覺得小草格外親近,忍不住攬住了小草。
到了臥佛寺,立刻感到了異乎尋常的熱鬧,離寺院老遠嗆鼻子的香火味兒就薰得人頭昏。何天亮驚詫了:“沒想到現如今廟裡的生意這麼好。”
小草捅了他一杵子:“別胡說,今天是浴佛節,又是禮拜天,所以來燒香的人多。心誠則靈,你再別胡說八道了,老佛爺要是生了氣,把你打到拔舌地獄裡面去。”
何天亮見她鄭重其事,不由自主也受到了影響,不敢再信口開河,可是仍然忍不住說了一句:“老佛爺不管把我打到什麼地方去,都得把你給捎上,不然我哪也不去。”
小草說:“老佛爺懲罰你我纔不跟你去呢。”
“你不跟我去我就告訴老佛爺,你跟我是一路的,看老佛爺怎麼處置你。”
小草不再理他,到寺廟門口的商店裡採辦香燭,何天亮見進廟要買票,就擠到前面買了兩張門票。兩人進到廟裡以後,燒香拜佛得人實在太多,擠來擠去的何天亮心煩,小草上了香後擠到一個蒲團上,跪下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虔誠地喃喃禱告着。何天亮在一旁等她,過了老大一陣才見她衝佛像拜了又拜站起身來,然後又往功德箱裡扔了一些錢,才擠出人叢東張西望地找他。何天亮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可算是完事了,朝她招了招手,她看見了,連忙擠了過來:“等急了吧?”
何天亮反問:“我看你在那兒閉着眼睛叨叨了半天,你對老佛爺說了些啥?”
小草狡黠地一笑:“保密,說出來就不靈了。”
兩人出了廟門,何天亮問:“下一步怎麼行動?”
小草說:“咱們順着長廊往上爬,”指指半山裡的亭榭,“爬到那裡吃飯喝茶。”
何天亮二話不說就朝山上走。
玉泉山有一條長廊,傳說是左宗棠西進平叛經過這裡修的。雕樑畫棟,硃紅柱子,青磚鋪地,從山腳下一直延伸到山腰,據說這條長廊比北京頤和園的長廊還要長。玉泉山上有一汪清泉*潢色小說?都市小說,冬夏不枯,泉水清澈甘甜,順着山勢汨汨流淌,長廊沿着山泉溪流蜿蜒而上,直達山腰。長廊的盡頭是一幢氣勢宏偉的三層樓臺,樓臺下面的石縫就是泉眼。何天亮跟馮美榮到岳母家裡來度週末的時候經常跑到玉泉山上玩,在寧寧兩歲的時候還抱着她上來過。爲了省錢,他們從來沒有喝過玉泉山泡的蓋碗茶,口渴了就喝這玉泉水,反覺分外甜美。從監獄出來,何天亮還是頭一次到玉泉山上游玩,舊地重遊,恍若隔世,由不得感慨萬分。
小草似乎也心事重重,挎着他的胳膊默默走着,兩人覺得一時沒有話說,又象是啥話都說了。身邊遊人如織,可是他們卻覺得只有他們兩人,來來往往的遊人只是身外景『色』的一部分。正在這時,一幫十來歲的小學生鬧哄哄地從他們身後趕上,象一股洪水把他們衝的搖搖晃晃。有一個小男孩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硬是從他們中間擠過,把何天亮跟小草分開了,後面又有幾個愣小子衝過來,把小草撞了個趔趄,何天亮急忙伸手扶住她,忍不住對冒失的小學生呵斥:“幹什麼,急着投胎呀。”
小男孩們沒聽見似的跑掉了。
小草苦笑着說:“這麼多小孩都是哪來的,真象一羣野馬。”
後面跟上來的是女孩子,一個老師舉着一面小旗,象個導遊,女孩子唧唧喳喳地圍着老師朝上面走。老師衝跑在前面的男孩子喊叫:“別『亂』跑,回來排着隊走。”老師的嗓子嘶啞,臉上汗水淋漓,領着這一羣出圈的野馬駒子出來玩,確實不是好差事。
老師費力的吆喝着,何天亮無意中朝老師看了兩眼,忽然感到這位老師非常眼熟,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這正是寧寧的班主任。他心頭猛震,在小學生中搜尋着寧寧,學生很多,『亂』哄哄地,何天亮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小學生象長廊邊上的溪水,從他身邊嘩嘩流過。
小草疑『惑』不解地問:“你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