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精次睜開眼睛,入目的就是男孩恬靜甜美的睡顏。緊緊拉上的窗簾阻擋了陽光的入侵,避免了刺眼的光線打擾男孩的睡夢。緒方輕手輕腳地從牀上挪下來,拿起放置牀頭的衣物,打開門走進另一間臥室。
秋天的清晨已經帶着幾分寒意,快速洗漱整裝完畢的緒方,再次回到他與進藤光的房間,爲因爲換了個睡姿而露出凌亂衣襟中大片細膩白皙肌膚的男孩緊了緊被子,輕輕印下一個柔情蜜意的早安吻。
然後準備好早餐,在廚房的冰箱門貼上便籤,叮囑男孩必須將牛奶喝掉之後,緒方精次才終於踏出了家門。
若是有外人看到如今緒方的這副德性,一定會大驚失色之下搖頭嘆息,感慨好好一個本來酷拽狂霸帥的社會精英人生贏家,竟然淪落爲一介家庭煮男的境地,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該說,愛情果然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嗎~
啓動了自己的愛車,張揚的紅色法拉利在尚顯清靜的早晨劃出一道亮眼的色彩。
然而,剛剛駛出公寓,緒方精次眼角餘光就不經意地瞥見了一道身影。定睛細看,緒方皺眉,將車子停在了熟悉的來人前面,搖下車窗。
“亮?”緒方精次打量了下自己的這個大清早就跑到他門前的小師弟,然後心底稍稍驚了一下,“你什麼時候起站在這裡的?!”
儘管依然衣着整齊身姿筆挺,但塔矢亮清冷淡漠的俊臉上不可控制地露出了幾絲疲態,眼睛下方淡淡的青黑在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分外明顯。他身上衣角邊緣和垂肩的髮梢甚至還能感覺到未消散的溼氣。
這是起碼在秋夜的冷風中站了三四個小時的節奏!
塔矢亮淡淡地看了緒方一眼,沒有回答,擡起頭轉開視線。
即使不用估量,緒方精次也很清楚,塔矢亮看着的,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只有一個。
說不清心底瀰漫上來的複雜心情,只是,對於敵人,緒方從來不會心慈手軟,即使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在他爲數不多的細膩情感裡也佔不小分量視之如親弟的塔矢亮。
“光他還在睡。”露出一個標準的緒方精次式的虛僞微笑,“昨晚大概累到他了,起牀時看他睡得熟,就沒忍心吵醒他。”一番含糊不清曖昧不明的話,換個人大概就忍不住想歪了。
其實事實不過是進藤光再一次突發奇想,結果將廚房禍害得一塌糊塗,最後被晚歸的緒方毫不容情地勒令其立刻將之恢復原狀。等到哭喪着臉的進藤光終於將廚房深度清潔達到讓稍有潔癖的緒方大魔王滿意的程度後,他已經累得一沾枕頭就瞬間進入夢鄉了。
然而,聽到這樣近似挑釁的話,塔矢亮卻毫無反應,面無表情的臉連一絲表情改變都沒有,靜靜站着的樣子簡直可以讓人誤認爲是雕像,如果不是他還會說話的話。
“秋天了。”依舊仰頭看着高層公寓某一點的塔矢亮,清清淡淡的聲音,也不知是說給緒方精次聽的還是隻是自言自語,“每年一到這個時候,他就開始賴牀,每次叫他起牀都得折騰很長時間。”
嘴角幾不可察地彎起一絲弧度,眼神稍霽,“明明看上去那麼活潑陽光,卻意外地怕冷。一到冬天,穿得再多手也還是凍得跟冰一樣。”
那個總是忘記帶手套的男孩,冷得直打哆嗦卻還死要面子地不肯多穿。每每這個時候,他身邊的少年總會板起臉嚴厲數落他一通,手上卻毫不遲疑地解下自己的圍巾爲男孩帶上。
那是他們一起度過的每一個寒冷的天氣,他拉住他總是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中,悄悄地悄悄地,十指相扣……
冰冷淡漠的‘棋壇貴公子’塔矢亮,就像他永遠比進藤光高的體溫一般,冷淡的外表下,是比任何人都純粹熾烈的感情,就像一座沉寂的火山,沉靜矗立的身軀之下,流動着隨時爆發的熔岩。
緒方精次微黯了眼眸,“亮,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天應該有一場比賽。”雖然並非重要的頭銜賽事,但依然會在塔矢亮近日無故缺席的比賽記錄上增添一筆。
“這不像你。”他輕聲責備。
“那我該是怎樣的呢~”塔矢亮終於直視緒方,幽深的眼睛神思不明,“緒方先生,對我來說,只有那麼一個重要的事情。”
“至於棋賽,除了本因坊……”還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13歲的塔矢亮能夠爲了與網絡上身份不明的棋手對局,而放棄職業考試的第一場比賽,對於他來說,看重的從來不是職業棋手這個身份。成爲職業棋手,是爲了與更強的對手對弈,更好地提高自己的棋力,當這些都不再重要,是不是職業棋手,又有什麼關係呢。
塔矢亮唯一想要與之對弈的人,他眼中唯一的對手,只有進藤光!
從小看着塔矢亮長大的緒方精次,對這個師弟知之甚深。如果說塔矢亮是高傲偏執只循本心不屑世俗,那麼,緒方精次就是冷眼俯瞰遊走紅塵玩弄規則。
但是,這兩個看似行事迥異的師兄弟,無比相似的,是骨子裡那冷冷睥睨的傲慢自我,以及對所愛之人,那可堪瘋狂的執着。
“兩天後就是我們的對局,你該不會打算也放我鴿子吧~”緒方輕笑,眼鏡下鷹隼般的眼眸中卻是隱隱的挑釁之意。
塔矢亮神色微沉,忽而莞爾,“自然不會。我也很期待與您的交手,緒方、師兄……”
“這是你要的東西。”妝容精緻靚麗時尚的女子將一個文件袋推到緒方精次面前,精心修飾的亮色丹蔻指甲和保養漂亮的白皙手指在褐色文件袋上無形透着一絲誘惑。微卷長髮披肩,脣角輕勾眉梢一挑,一個曖昧的眼神虛虛送向了對面氣勢不凡英俊成熟的男人。
不動聲色地收下文件,緒方對面前的‘美景’視若無睹,出口的話語有禮而疏離,“非常感謝井上小姐的幫忙。”
無聲地在兩人間劃下一道明確的分界線——這只是一次交易,他不準備將之混入男女間界限模糊的範疇中。
對於這無聲的拒絕,井上小姐卻似早有預料。
“緒方先生還是一樣的無情呢~”露出少許落寞,微蹙的眉尖彷彿撓到了人心底,“真不知道怎樣的人才能讓緒方先生放在心底。”她狀似感嘆,微嗔的神態明麗動人。
“那也是因爲如井上小姐一般的美麗女性,總是追求者衆,我就不自討沒趣了。”緒方精次遊刃有餘地撥開話題,順便小小恭維了下面前的女子。
果然,剛剛還假裝受傷的井上結衣,頓時眉眼飛揚,‘咯咯’的清脆輕笑宛如銀鈴,“緒方君真是會討好女性呢~”
“我的話句句出自真心。”
……
……
“說起來,前兩天我們雜誌社收到了一個頗有爆炸點的新聞素材呢~”井上結衣話鋒一轉,突然開始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雖然我出面將它壓下了,但也有點小遺憾啊~”
“哦,不知是怎樣的新聞,竟然讓井上小姐如此爲難?”深知面前女人的不簡單,緒方精次沒有單純地以爲這只是一閒聊的談資。
井上結衣從一個家世不顯的普通職業白領,爬到如今知名雜誌社主編的職位,甚至在整個新聞圈內都有不小的人脈,其手段心性才能可見一斑。這不是一個傳統的依附男性以夫爲天的日本女人,她眼中的野心和向上攀爬的慾望以及毅力,即使是緒方精次也有幾分佩服。
也因此,他並不將之視爲以往遊戲花叢時的女人一般招惹,而這樣的態度卻反而讓兩人無形中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朋友之誼。
“唔,說起來,這還是跟緒方君你切身相關呢。”井上結衣從身邊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張照片,眼帶深意地在緒方身上打了個轉,“沒想到你原來喜歡這種類型的……”
緒方眼睛在身前的照片上掃過,表情瞬間一緊,眼神一凜。
照片上金色額發的漂亮男孩拉着身邊的男人,微微鼓起的臉頰似乎在不滿地撒着嬌,而被他拉住的男人冷峻的臉上神色無奈,然而看着男孩的眼中卻是幾近實質的寵溺甜蜜還有戀慕。
雖然照片拍攝得十分模糊,但任何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不會錯認上面的人影。
井上結衣不愧是搞新聞的,即使緒方精次情緒外露只有轉瞬即逝的短短的一瞬,但她依然敏銳地捕捉到男人恢復鎮定的外表下如利刃出鞘的涌動。
‘沒想到,竟然是認真的。’身爲一個專業的新聞人,井上結衣不會單憑一張照片就做出判斷,但緒方的反應卻坐實了她的猜測。饒是早有準備,她還是不禁吃了一驚。
職業棋壇舉足輕重的緒方棋聖,與一個男孩子相戀,真是足夠轟動的新聞,不論是社會版還是娛樂版。更何況,當事的另一人還是……
井上結衣收斂起一身的閒適,露出進入工作時的嚴謹神態,“拍到這張照片的是一個沒有名氣的小記者,我看到之後就將之壓了下來,底片也已經銷燬。”
“但是,我不能保證其他人手上沒有。”像那種混不出頭的記者,一張照片賣幾家也是尋常的事。井上結衣在提醒緒方精次,這事情遲早會被曝出來。
閉了閉眼,緒方精次將桌上的照片收下,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我欠你一次。”這是一個承諾。
滿意一笑,達到目的的井上結衣身體一鬆,嚴肅的氣氛瞬間軟化,“說起來,緒方君的小情人真是可愛呢~只是不知道成年沒有?看上去可真小~”她掩脣一笑,毫不客氣地調侃起了緒方精次。
這可真是難得的機會,順便還能發泄下心中那點不多的怨氣。
要說井上結衣沒有對緒方精次動過心,那是不可能的事。一個風度翩翩年輕有爲英俊多金的鑽石級王老五,是個女人都得動心。更不用說,緒方精次還頗爲知情識趣,對女人雖然稱不上細心體貼,但出手絕對大方豪爽,說起甜言蜜語來比起一些花花公子也不遑多讓。再兼人品良好,即使換過的女人衆多,卻沒有一個在分手後對他有什麼不滿詆譭之言,頂多抱怨抱怨他的冷淡。但融化冰山什麼的,也是很多女人的幻想啊。
然而,與之交往漸深之後,井上結衣反而打消了一開始的念頭。
她與緒方同樣是強勢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只怕會摩擦不斷互不相讓。更重要的是,井上結衣看出緒方精次這個男人的冷情冷性,她可沒有信心能做那個破冰的人。還是在還沒有陷得多深的時候,早早抽身爲妙。
只不過,雖然是自己主動放棄,但看到真的出現讓緒方精次神魂顛倒的人,作爲女人的虛榮心讓井上心底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知道井上結衣那點小心思,緒方也不在意,“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騙鬼!你緒方精次通宵達旦鬼混的時候還少嗎?!
雖然心底這麼吼着,井上結衣依然擺出得體的笑容點頭,心中對那個緒方的‘小情人’評價更重了幾分。
——這麼短短時間內,就將人調教成忠犬,不簡單啊不簡單~
告別的時候,井上結衣突然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你那個小師弟,可要好好注意了~”
進藤光的身份不難查,更何況,身處新聞圈的井上結衣,還沒有對三年前轟動一時的棋壇同.性緋聞完全忘至腦後。再稍稍聯想緒方讓她查的東西,饒是她,也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塔矢亮興趣不小。
這一次,又會是一場怎樣的翻天覆地?
作爲一個新聞人,可以想象到可能將要到來的新聞盛宴上,又會是如何的羣魔亂舞癲狂沸騰!
此時,對即將揭開序幕的那一場狂風巨浪毫無所覺的進藤光,正被一隊黑衣人堵在家門口。
停在不遠處的那輛低調豪車上下來的人影,讓他想要轉身逃走的心思立馬垮了下去。
思路接不上了!
終於把哥哥大人擼出來了!!
再不恢復記憶這文得寫到什麼時候?!
我也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