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爲着週末的金湖灣釣魚節目還特地去那裡考察了一番,定下了憑窗臨湖的一個帶有餐廳洗漱及臥室的特大包間,然後又慎重地打電話給那位副局長,再次跟他敲定了時間。
要是他發現明天陪他的僅僅是迅馳的一名中級職員,感覺肯定不會好。
接下來的半天我的心情都是鬱郁的,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俞曉芙那裡,而是自己一個人在街頭閒逛,肚子餓了就買點小吃,就這麼混過去半天。
回家之前我給俞曉芙打了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清脆利爽,想來趙培林已經將她安撫好了。
俞曉芙笑道:“不染,你上午怎麼不聲不響就跑了?我還準備打電話叫你一起吃午飯的。”
我沒好氣道:“那爲什麼不打呢?害得我一個人在街上逛了半天沒處去,我發現你現在沒以前對我好了。”
俞曉芙很明顯意想不到,“啊?你這蠢貨,我不打你自己不會打給我啊?要不你現在過來?晚上我請你。”
我是不是有些賤呢?被她叫蠢貨我竟然立即感覺舒服多了,笑道:“晚上就不去了,今天走累了,要早點回家休息。”
俞曉芙說:“那明天過來吧,明天我生日呢。”
我一愣,“你生日?我都差點忘了,那我馬上去你那邊一趟,你等我。”
半小時後,我到了俞曉芙店裡,將一隻小錦盒送到她手中。
她疑惑地打開,見是一條白金鑲碎鑽的項鍊,不禁驚喜道:“給我的?”
“我剛買的,提前祝生日快樂,”我拿起來親手給她戴上,“何自遠出差了,明天我要招待一名重要客戶,實在是沒空過來了,到時候我再讓花店送束鮮花過來。”
“小生日,鮮花就沒必要了吧?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費了,我就一粗人,又不是你這種學藝術的。”俞曉芙站在鏡子前欣賞着項鍊,有些遲疑道:“不染,我收了你這麼貴重的禮物,以後要拿什麼還你纔好呢?”
我笑道:“還什麼還?反正用的是何自遠的錢,我也就是現在任性一點他不會過問,以後,就說不好了。”
俞曉芙按住我的肩膀,“什麼意思?他對你不好嗎?”
我搖頭,“不是,是太好了,好得讓我感覺不真實,像做夢似的,我感覺我這樣的人不應該值得他這樣,你知道嗎?我在他面前常常有愧疚感,明明是他先對不起我的,可我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我甚至還差一點要把真相告訴他……”
俞曉芙趕緊道:“千萬別!道理我就不多說了,你應該懂的,這其實也不算欺騙,善意的不傷害人的,都不算欺騙,你不要有什麼壓力,以後對他好就是了,你想想,其實現在有幾個女孩子像你一樣乾淨的?我在趙培林之前還跟兩個男人談過戀愛上過牀,你不過就是把第一次給了孟……好了我不說了,你餓了吧?我請你吃飯去,我們店南邊剛開了家酸菜魚館,味道還可以的。”
吃完晚飯,我就和俞曉芙分手,直接打車回家了。
車在半路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因爲現在太多的陌生號碼是廣告,本來我不想接的,但看着是本地的,想了想,終於還是將手機擱到耳邊,“喂?請問哪位?”
“不染,是我。”
竟然是羅傑!
我硬生生道:“你又想說什麼?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
羅傑的輕笑透過手機傳來,“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下午接到了老爺子的指令,讓我明天陪你去金湖灣走一趟,橫豎我明天有空。”
我輕輕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是我太多心了。
“這是我的工作電話,”羅傑說:“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然後一起去接周偉民,時間定在八點,你看怎樣?”
周偉民,就是那個副局長的名字。
“行。”我頓了一下,“謝謝你了。”
“明天見。”
羅傑再沒有多餘的話,徑自掛了電話。
我拿着手機,不禁笑着鬆了口氣。
明天有作爲祥泰高管何家女婿身份的羅傑過去,自然跟何自遠去的效果是差不多的,大概是聽到了何自遠打給我的電話,難爲何老爺子想得這麼周到,所謂獅子搏兔也用全力,這大概是成功生意人的秘訣之一吧?甚至,我私下感覺,羅傑到場比何自遠到場,效果要好,我個人也肯定輕鬆多了。
耳邊再次回想起羅傑剛纔那穩重冷靜的口音,我想,如果我們以後就一直這樣和平相處下去,其實也不算太困難的。
羅傑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第二天早上七點五十八分的時候,我聽到樓下一聲鳴笛,趕緊拿了包下樓。
羅傑黑色的奧迪停在樓下。
他從後座車窗探出頭來招手,“不染,這裡!”
“姐夫早,”我笑笑走過去,剛想打開副駕駛車門,發現裡面已經有人了。
我不得不打開後座車門,探頭進去,和羅傑並排坐在後座。
他今天用司機,那是正常的,因爲肯定要陪客人喝酒,到時候沒法開車,可是前排那個人……四十歲左右,瘦瘦白白的,臉生得很,是他的朋友嗎?他有意這樣安排的?
我正在心裡嘀咕,羅傑介紹道:“前排是市委辦公室的張主任。”
張主任……周偉民的好朋友,市委書記跟前的紅人,人稱泰城二書記。
不得不說,羅傑此舉實在漂亮,我沒想到他竟然有本事請到此人,殺雞用牛刀,我甚至覺得今天的牛刀實在是太大了,簡直要浪費資源了。
那人轉頭朝我一笑,牙齒極白。
我不禁凜然,趕緊招呼,“張主任好,我是迅馳何自遠的助理。”
張主任笑道:“知道,羅總來之前都已經介紹過了,曾小姐不但是何總的助理,還是何總的女朋友。”
我笑笑權作默認。
何總的女朋友……羅傑是這樣介紹我的嗎?這麼說他已經承認這個事實了?我不禁向他看過去,他的視線正好也掃過來,四目相對間,他的眼神垂了下去,落到我的手腕處,輕聲道:“還疼嗎?”
這句話外人聽着是沒頭沒腦的,甚至多心的還會覺得有些曖昧,我忙搖頭,沒說話。
前排的張主任開口道:“這種天氣晴好的週末應該是出遊的好機會,曾小姐這麼年輕,竟要陪偉民和我這樣的俗人,實在是浪費了。”
我忙笑道:“怎麼會是浪費呢?釣魚本就是一件賞心樂事,而且我早就聽姐夫說過,張主任是南大才子,不但寫得一手好文章,更是寫得一手好書法,真希望哪天有機會能欣賞到張主任的書法。”
張主任哈哈笑起來,“曾小姐謬讚了,我看也不要找什麼機會了,今天有的是機會,曾小姐也喜歡書法嗎?”
我老實道:“只是喜歡,但並不懂。”
羅傑在一側道:“不染是學藝術的,所謂觸類旁通,書法多少懂一點,她尤其喜歡文徵明的《滕王閣序》,可以算是張主任的半個知音。”
張主任發出哦的一聲,這個哦,是揚聲,帶着疑惑的。
我有些惱恨羅傑的多嘴,不得不硬着頭皮說道:“文徵明師從的本是東坡先生和黃山谷,後來自成一家了,我也就是看着喜歡罷了,並不懂得多少,我後來讀汪曾祺的書,他說東坡先生的字太過俗氣,文徵明又師從過他,想必也是有這方面的詬病的,張主任以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