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慕嫿名聲不好時,都沒聽說慕嫿自甘爲妾。
此時讓慕嫿做妾,簡直就是在侮辱慕嫿!
即便內心還對慕嫿有所保留的人都不忍心讓那般驕傲瀟灑的慕嫿做妾,只是想一想都覺難受。
孟公子被閨秀堵得說不出話,原本他是看上慕嫿顏色好,做妾也不算委屈了她。
慕嫿成了他救命恩人,再做妾的話豈不是恩將仇報?!
即便慕嫿進門後,他一顆心都偏給慕嫿,到底慕嫿還要在夫人面前矮上一頭。
他輕輕摸了摸臉頰上的淤青,眸光閃爍,片刻之後,他對挑釁的閨秀擠了擠眼睛,“你們等着看我迎娶慕嫿那一日!”
撂下誓言,孟公子不再理會木瑾,轉身離去。
木瑾在隨從的攙扶下,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他髮髻散亂,衣衫滿是灰塵,包紮的斷指處滲出血兒,經過方纔重重一摔,他感覺渾身骨頭疼,內臟因從高處墜下而移位,哪都不舒服,捱了慕嫿一腳的後腰更是疼得直不起,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木瑾就沒似今日受過這麼多的苦難和折磨。
從記事起,他就是珍寶閣的大少爺,使奴喚婢,一聲呼百者喏。
一旁的閨秀們忍不住笑出聲,因木瑾的狼狽不堪。
她們的嘲笑似在沐瑾的傷口處撒一把鹽,令木瑾更加惱火。
木瑾不曾想過被一個卑鄙不孝的慕嫿逼到絕境。
自從慕嫿隨永安侯府回京後,他就沒瞧得起一個關外歸來的鄉下野蠻丫頭,哪怕事實證明慕嫿纔是他嫡親的妹妹。
他的妹妹應該是才學品貌出衆,溫柔賢淑,知書達理,同窗們羨慕的才女。
同他一起長大,被他呵護的三小姐纔是令木瑾自豪驕傲的妹妹。
慕嫿竟然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她本該安靜老實的待在靜園懺悔犯下的罪過,等永安侯夫人安排她的婚事。
慕嫿非要折騰出事,令他難堪並毀了自己的前程仕途。
這十幾匹駿馬決不能有失!
否則他會失去永安侯夫人的信任,更有可能得罪英國公,今日他在宛城的遭遇一旦傳回京城,對他的才名是個極爲嚴重的打擊。
何況最令木瑾無法忍受得是三妹妹對自己失望。
三妹妹知曉事情始末不僅不會怪他丟失寶馬良駒,還會好言好語安慰他,千方百計爲他想辦法,三妹妹最最善解人意,溫柔貼心的女孩子。
絕對不似慕嫿無情無義,只會動拳頭!
嘶,木瑾揉了揉腰,慕嫿踢人很疼。
他最差要把寶馬良駒討回來,決不能令三妹妹爲難,使他的婚事出現變故,至於挽回名聲,回京再想辦法,橫豎都是慕嫿的錯,他只管說慕嫿野蠻粗俗,不顧兄妹之情,無情無義……
拿定主意後,木瑾宛若瘋子一般,哐當哐當狠狠砸着緊閉的大門:
“慕嫿,你給我出來!出來給我說清楚,私藏我的寶馬你想做什麼?以爲這樣我就會認你做妹妹,品行不端,無情野蠻的人永遠做不了我妹妹!”
“嘖嘖。”
臉上帶有雀斑的女孩子指着木瑾,詢問同伴:“就他還是京城有名的君子才子?連人話都聽不懂,只會汪汪叫喚。”
她家裡沒有讀書人,父兄都是商賈,不知程門的地位,何況她是真心欣賞喜歡慕嫿的堅強果決,同樣悔婚的她更能理解慕嫿。
木瑾的表現不堪入目,對他反感的閨秀不少,亦對他很失望。
宛城第一才女搖頭輕嘆,“名不副實。”
她父親本就清高,自然養成她目下無塵的性子,哪怕知曉程門在讀書人中的地位,仍然站在她欣賞歎服的慕嫿這邊。
其餘閨秀或多或少有所忌諱,只是點頭。
吱嘎,靜園的門開了,胖丫輕輕巧巧走出來。
木瑾氣勢一頓,稍微退後兩步,“……慕嫿呢?”
一身的傷痛令木瑾有點怕見慕嫿,誰知曉慕嫿不會再打他一頓?
“我們小姐說,你再大吼大叫,就報官抓你蹲牢房,罪名就是擾民清淨。”
胖丫底氣十足,有小姐做後盾,她不必怕木公子。
“……慕嫿!”木瑾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兩個字嚼碎,“她還敢報官?你且讓開,我親自同她說話。”
雖是着急嚮慕嫿索要寶馬,木瑾不敢輕易再闖進靜園。
胖丫從懷裡掏出一塊牌子,笑嘻嘻掛在靜園大門的鉚釘上,“這就是小姐的態度!木公子認字,便不用我重複一遍了。”
掛完牌子後,靜園大門再一次合上。
木瑾看清楚牌子上的字,差一點嘔出一口鮮血,仰天長嘯,聲嘶力竭般嘶吼,“慕嫿,你辱我太甚!”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得虧僕從手疾眼快,抱住備受精神和肉體摧殘的木瑾,“少爺,少爺。”
木瑾面色鐵青,氣虛道:“走,走,我們回京。”
此刻他寧可不認識牌子上的字。
木瑾和狗不得入內!
這幾個龍飛鳳舞,有着蒼穹筆力的字體和靜園牆壁上兩首詩詞交相呼應,慕嫿寫給陳四郎的詩詞只是挽回顏面,扳回一城的話,牌子上的字猶如匕首狠狠扎向木瑾的心窩。
太狠了!
有閨秀喃喃的說道,對靜園的主人慕嫿心存敬畏,一定要讓慕嫿原諒她們,否則自己的名字和狗並列……還不如死了乾淨。
“好,說得好。”雀斑少女眸子閃爍,佩服道:“我怎就想不出這句話呢?”
才女冷靜的分析,眸子同樣閃爍着敬佩,“這就是言辭的魅力。”
靜園之中,柳三郎欲言又止,慕嫿背對着他,同婢女嬉笑,商討晚膳吃什麼,一旁還擺着不曾乾涸的筆墨。
“……你這麼做徹底得罪木瑾。”
柳三郎親眼見慕嫿在木牌上寫字,字體依然漂亮凌厲,是他苦練多年不能比的,“木瑾不可怕,永安侯府稍顯得麻煩,然木瑾今次來宛城是爲英國公的寶馬,其中還牽連沐國公,你只怕不明白這兩家國公府在朝廷上地位。”
慕嫿回頭看過來,眸子清澈乾淨,柳三郎默然片刻,“你知道?!”
“柳三郎,你說人一輩子有多長?”慕嫿問出一個令柳澈意外又不好回答的問題。
她好似沒打算聽柳三郎的答案,“也許明日,後日,出門遇上意外,就死了。”
柳三郎眸子深沉,掀起一絲莫測的波瀾,英國公也好,沐國公也罷,甚至程門都交給他好了。
橫豎不爲慕嫿,他也要一個個解決他們。
“其實死亡沒那麼可怕。”慕嫿在這方面自認還是很有發言權的,“人有許多的活法,謹小慎微是一種,謀而後動是一種,步步驚心隱忍內斂又是一種,我選擇人前直接報仇,快意恩仇的活着,萬一意外降臨,我纔不覺得虧。像你……萬一有意外,你以前的內斂隱忍都白費了。”
語調轉爲輕鬆調侃,慕嫿若有所指。
少女的身上似有一層光暈,襯得她姝色難得,美人傾城。
斑駁的樹蔭籠罩兩人,他們默默對視。
慕嫿每每語出驚人,令他意外,亦不得不多思。
“我不願惹事,一旦出事也不怕事。”慕嫿微微揚起頭,“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這世上的人能乃我何?我行事稱不上光明磊落,然亦無愧內心,何必擔心虧欠我的人找上門?”
“你的變化太大,永安侯府沒準會拿此事……”
柳三郎眸子一變再變,連他這個局外人都看出慕嫿的改變,永安侯夫人怎會看不出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慕嫿猶如換了一個人。
慕嫿扯了扯嘴角,“怕她發覺便拘束自己的性子,活得也太憋屈。倘若永安侯夫人看不到木瑾的傷勢,我不在意也給她兩拳!不知挨拳頭會疼的人,我還真沒見過。”
眼見慕嫿瀟灑轉身,柳三郎追問道:“倘若木瑾請來同你比試的人是沐國公世子呢?”
慕嫿微微一頓,一字一句道:“倘若他爲幾匹駿馬就來宛城,埋葬在玉門關外的英魂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