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映襯得女孩子臉龐粉嫩,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循聲看過來時,柳三郎心尖微顫,隱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她姿態慵懶放縱,好似卸掉所有負擔,臉龐微醉,“柳三郎?”
隨即她閉上眸子,嘴角勾起,“我今日很高興呢。”
清淺的喃嚀令柳三郎腳下一頓,隱約明白一些前情,柳三郎不是不覺震驚,然而唯有最不可能的解釋才能準確解釋慕嫿的變化。
好在他不是死讀書的君子。
世上總有些稀奇古怪的神蹟。
柳三郎眸子閃過一抹柔情,許是上天都不願意辜負她這般美好的女孩子,才格外厚待於她。
一步步靠近宛若睡着的女孩子,嗅到淡淡的酒氣,柳三郎掃了一眼一旁酒壺,她一定喝了不少,因爲高興嘛。
她說過,她不怨恨任何人,認爲她做了一個將軍該進的忠誠和選擇。
沒遇見她之前,甚至不瞭解她之前,柳三郎是不相信世上有她性情的女孩子,怎麼可以不恨不怨,那些人何其的卑鄙無恥?
柳三郎坐在慕嫿對面。
“你想說什麼?”以柳三郎的聰明,慕嫿不認爲能瞞過他。
“你同沐世子沙盤推演是爲帝國,怕皇上對沐世子委以重任。”
柳三郎說得極是肯定,“沐國公只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就放下了一切。”
她是好糊弄?
不,她太過乾淨,純澈通透。
外表儒雅端方,眸子清澈的柳三郎內心卻是黑暗的,甚至是扭曲的。
所以他不敢在此時靠近慕嫿,卻又忍不住被她獨有的光華所吸引。
“每個人都有無數種選擇,我選擇原諒曾經被親情遮住眼睛的自己,選擇不去抱怨,不去計較。”
慕嫿探出手臂,蜻蜓點水般這下蓮藕,挖出蓮子,送到柳三郎面前,“我並沒有失去什麼,反而活得精彩絕豔,你不曾去過……去過疆場,待過兵營,永遠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誤會永遠不是一個人能解開的,他有錯,我亦不是無辜。”
柳三郎捏起她掌心的蓮子,放在口中,淡淡的苦澀蔓延,還沒成熟的蓮子難以下嚥。
輕盈的笑聲透着愉悅,慕嫿捏碎了剩下的蓮子,“我只願活在當下!如此纔不負上蒼之恩。”
恨意等等諸多感情都隨着少將軍埋葬,不平委屈亦不再影響她。
她如今只是慕嫿!
也只願意接受慕嫿的一切。
“有因就有果,既然我做了慕嫿,一切後果自然我來承擔,好的,不好的,我都會擔起來,讓慕嫿這輩子精彩……”
她眸子有幾分迷離,手掌覆在胸口上,那段遙遠得幾乎她忘記的宿世記憶,都可重現她腦子裡,慕嫿的痛苦委屈,她亦感同身受,“你相信前世今生麼?”
柳三郎嚥下難吃的蓮子,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相信,爲何不信?!我還相信任由三魂六魄呢。”
倘若不是靈魂被困十年的記憶太過深刻,她甚至覺得慕嫿就是自己的今生,不管是不是今生,她都只願去做慕嫿,少將軍的恩怨情仇,精彩無悔的人生已葬在玉門關外。
她早已決定割裂同少將軍所有的聯繫,倘若沐國公夫人執意糾纏,斬斷對她所有感情的慕嫿也不會手下留情。
“沐國公不會輕易放棄,逆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救贖的稻草,他縱然付出一切,也會死死抓牢。”
柳三郎好似隱藏着未知的情緒,“同樣沐國公夫人和沐世子也不會眼看着謀劃多年的榮華富貴消散,你要當心。”
那對母子拼命起來,絕不是好對付的。
她的經歷太離奇,無法取信於人,一旦泄露分毫,會被世人當做妖女處以火邢,鄉間燒死了不知多少的妖孽,世人對神鬼既然充滿畏懼,亦處置後快。
“最壞的狀況是今生富貴權柄赫赫的人都不願意壽元終結,古往今來多少位帝王爲求長生,永享尊榮而耗盡天下財富。就連一統六國,雄才大略的始皇帝都是如此。”
柳三郎帶着幾分感慨和隱憂,萬一沐國公夫人察覺到什麼,自知單憑自己無法抹去慕嫿,她會不會去尋找合作者?
當今權貴又有幾人能禁得住奪舍的誘惑?
慕嫿灑然問道:“你伯父會祈求長生?”
柳三郎失笑般搖頭,她總是這般聰明,直指關鍵之處,“應該不會,伯父早已看淡生死了……只是我無法保證以後伯父在死期大限降臨時,會不會被心魔所控制。”
心魔?
皇上有心魔?!
慕嫿心頭閃過一絲詭異的念頭,柳三郎好似知曉失言,說道:“木齊應該快來了,此人詭異莫測,曾有千面孤狼的外號。”
“千面孤狼?”慕嫿對今生的父親有幾分好奇,他到底曾經有多少個人格?
珍寶閣的掌櫃是要時常外出談生意,倒是個極好的掩護。
“他應該是最早跟隨伯父之人,伯父對朝臣一直很寬容,對追隨他的真正屬下更是很好,據說神醫就是伯父請到的。我不知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然伯父曾說過,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
柳三郎壓低聲音,“你就是慕嫿,她的今生。你可以不接受木齊,自己當謹慎一點,別像對我,對慕雲一般百無禁忌。”
言下之意是慕嫿千萬別太誠實了。
可是那樣活得也會很累,慕嫿嘆息一聲,“他怎麼就突然好轉了呢?”
倘若木齊還是那個老實懦弱,沒有主見的永安侯奴才,事情會簡單很多。
柳三郎也覺得頭大,纏繞慕嫿身上的因果太多,亦太深了。
慕嫿卻是端起酒杯,瀟灑仰頭喝酒,“聖人教誨不謀自身,不足以謀萬世,要戰便戰,我亦無所畏懼。”
越是危險,她越是冷靜,越是陷入絕境重圍,她越是能爆發出所有的能量。
她絕不會因爲可能存在的危險,就改變性情,或是妥協隱藏。
活着就要快意恩仇,放鬆自在。
柳三郎端起酒杯,同慕嫿手中的杯子相碰,揚頭飲酒時,深邃的眸子閃過一抹厲色,抹去對慕嫿有威脅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今握在他手中的東西還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