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九 答應

黃宗羲本來就是準備以‘不爲五斗米而折腰’而回家的,治安官這句提醒不僅沒有讓黃宗羲變的溫和,反而使得他挺起胸膛,踏步進了院子,院子裡也是站着兩排侍衛,個個威猛高大,黃宗羲絲毫不畏懼,徑直向正堂走去,但卻被門口兩名侍衛攔住,侍衛直接上手搜身,黃宗羲尚未發怒,堂內之人喝道:“住手,如何在主人家放肆,無禮至極!”

侍衛立時不敢動了,黃宗羲進得堂內,看到一錦袍男子微笑看着自己,黃宗羲從侍衛身上就可以看出來客的不凡,穿衣打扮,儀仗服色定然是個有爵位的,卻故作不知,徑直坐在了上手,態度與對待後生晚輩無不同,黃宗羲問:“不知貴客如何稱呼,家中粗陋,怠慢貴客了。”

“在下李海,見過黃先生,冒昧來訪,實在是失禮,請老先生莫要怪罪。”李海倒是不在意,微笑說道。

黃宗羲聽到李海這個名字,眉毛一挑,顯然知道這是當朝首相,帝國成王,按規矩,平民見勳貴,是要起身致意的,黃宗羲卻故意裝作不知李海的身份,說道:“李姓本就是大姓,也是當朝國姓,老夫識得認得,聞得見得的李海怕有四五個,不知你是哪個李海?”

“大膽,這是成王殿下!”侍衛高呼。

李海擺擺手,示意侍衛們都退下,然後回答道:“是哪個李海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某此次前來是有要事與老先生商議的。”

黃宗羲卻冷冷一笑:“老夫已經是山野村夫,還有爲你參詳什麼要事,不說也罷。”

李海倒也不兜圈子,左右無人,也就直接說了:“李某奉天子旨意,請老先生出山相助。”

黃宗羲見李海挑明瞭,針鋒相對的說道:“老夫年輕時學的是孔孟之道,忠孝仁義,乃士大夫也,卻不能爲新朝相容,想來天子也不會是讓老夫去教孔孟之道的。而中年之後,恰逢韃虜入關,屠戮九州,老夫半生遊走,以反清復明爲己任,是殺伐之道,於新朝來說,那是造反謀逆,天子也不會以這事求助於老夫吧。”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李海卻是一點不着惱,索性坐下來笑道:“老先生說笑了,天下爲主,君爲客。這可不是孔孟聖賢所教授的。至於造反嘛,老先生半生反清,而天子亦是如此,雖說先生與天子未曾得見,但卻是志同道合之人,說起來,倒也親近的很吶。”

黃宗羲聽了這話,頗有些觸動,他可沒有想到,當朝首相,帝國成王不僅讀過自己的著作,而且還能加以背誦引用,此時也是明白了,李海是有備而來,既不是來找茬的,也不是讓自己去做空位子,當‘面子官’的。

“既然成王來此是授命於天子,便請傳達天子聖旨吧。”黃宗羲站起身子。

李海微微搖頭:“天子沒有什麼聖旨下達,這也不是命令,而是請求,天子與在下想請老先生出任侍讀學士。”

“侍讀學士?爲何人講學?”黃宗羲問道,他心裡肯定,肯定不是陪侍皇帝讀書。

“老先生可知英王?”李海問。

黃宗羲聽到英王二字,神色和緩了一些:“當然,江浙百姓無人不知英王之名,帝國皇長子,少年英豪,海上蕩寇,江浙平虜,不僅武勳蓋世,而且一心爲民,昔日江浙內亂平定,州縣匪徒橫行,物價飛漲,百姓民不聊生,是英王外騷匪寇,內除蠹蟲,讓江浙早日安定......。”

提到了李君度,黃宗羲讚不絕口,這倒是出乎了李海的預料,不光是李海,帝國的主要官員都覺得,李君度獨斷專行,專橫霸道,做事不留餘地,不循規矩,但在黃宗羲這些封建臣子們看來,這些都是一個英主明君的特質。

“天子的意思,就是讓老先生出任英王的侍讀學士。”李海直言說道。

黃宗羲笑了:“老夫有何學識可教英王呢,老夫一生蹉跎,奔波幾十年,所取得的功績不如英王萬一,如何還能爲英王侍讀呢?”

雖說黃宗羲在推辭,但李海心裡卻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因爲黃宗羲是以自己無可教推辭,而不是不願教,李海說道:“一本《明夷待訪錄》道盡歷朝歷代制度荒唐事,而帝國鼎新,天子勵精圖治,改制變法,推行新政,與先生書中思想不謀而合。

歷朝歷代君主以天下利害權益出於我,我爲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歸於人。以郡王之大私,爲天下之大公。而當今天子以天下爲主,己身爲客,所圖所謀都爲天下計,所爲者爲使天下受其利,所做者使天下釋其害。天子身爲一國之主,卻主動變君權獨治,爲民權共治,設內閣,以李某爲首相,全權處置內政之事,便是踐行先生之理想。所爲天子之子不皆賢,而宰相可傳賢而不傳子,天子深以爲然。而且還將內閣重臣設立任期制度,以免愚臣權奸亂政。如此聖名君主,與先生志同道合,難道先生不願意出山相助麼?”

黃宗羲被說的有些意動,他身爲東林君子的後裔,士大夫的表率,對大明是忠誠的,但是也否認,大明是歷朝歷代最爲君主專制的朝代,也正是因爲如此,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中多有批駁君主專制,提出了許多‘民主’思想,但他所有的思想是來自於對舊制度的批判,而帝國的新政則是二十多年來的實踐。如果說大明王朝和中華帝國只能選一個作爲黃宗羲理想中的國家,那更爲‘民主’的帝國肯定會勝選。

“你所言不錯,當今天子確實聖明,帝國新政,改革變法也是百姓之幸。可老夫不明白,天子爲何要讓老夫去當英王的侍讀學士........。”黃宗羲說着,忽然聲音戛然而止,他張着嘴,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了,他的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皇位繼承!

李海今日所說的言語,都是圍繞着黃宗羲的著作《明夷待訪錄》,而明夷二字是出自《周易》中的一卦,所謂:“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如此可見,明夷二字是指的處於患難之位的智者,而待訪則是等待後世來採訪諫納,可這本批駁封建制度的書本身就是寫給後世君主的,此刻當朝首相又傳達帝王口諭,讓他去教授皇長子學習這等‘帝王之術’,也難怪黃宗羲想到皇位繼承上去了,只不過黃宗羲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

黃宗羲以爲,李明勳讓他去教李君度,是讓他更好掌握‘帝王之術’,將來好繼承皇位,但李明勳的本意是讓李君度認識到帝國新制與歷朝制度的區別,認識到帝國需要的是合理的制度而不是一個英明的君主,更要認識到,英明的君主只是帝國一時之幸,若因其再回君主專制,那就是帝國之大不幸!

從黃宗羲的表情變化,李海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但這一次,李海卻裝了糊塗,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讓黃宗羲知道李明勳的意圖,他只需要去做就是了。

“老先生,黃先生,您意下如何了?先生.......先生?”李海連問着,但是黃宗羲卻已經驚呆了,一直到李海推了推他,纔是還醒過來,李海只得又問了一遍:“老先生願意相助麼?”

“學貴履踐,經世致用,老夫著書半生,若不親身用之,豈不是爲後人所恥笑?然,老夫出仕,爲天下而非爲君主,爲萬民,非爲一姓。”黃宗羲傲然說道。

李海絲毫不在乎黃宗羲的倨傲,至少他同意了,李海讚許道:“老先生所言正是李某之志向,李某身爲首相,畢生皆願爲萬民憂樂而憂樂,李某與老先生一樣,以天下爲事,爲君之師友,那些以私人爲事者,纔是君之僕妾!”

“成王所言甚是!”黃宗羲終於笑了。

李海忙稱不敢,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黃宗羲,說道:“老先生,這是天子親筆所書的介紹信,只需執此信到成都,便能即刻履職,途中一應事務,我都會讓人安排得當,您可以隨時動身,當然,也無需着慌,時間有的是。”

黃宗羲收起那信,問:“老夫聽聞四川光復,吳賊授首,英王不回京城麼?”

李海笑了笑:“西南尚有頑寇作祟,漢奸餘孽,還需英王統帥彈壓,另外,西南土司林立,歷朝歷代都有禍事,幾代羈縻都未有結果,天子的意思是讓英王在西南預做準備,快刀斬亂麻!”

“好,那老夫處置完家中私事,便去上任。”

天色漸晚,黃宗羲坐在書房桌前,筆劃不斷,把一封封寫好的書信裝好,放在一邊的盒子裡,從下午忙到晚上,蠟燭都換了三次,依舊沒有停下,一直到長工端來了夜宵,他才擡起頭。

黃家原本也有不少僕役丫鬟,但隨着新朝鼎立,新制推行,四民平等之後,家僕這種職業消失了,帝國新貴還能以籤長約的方式使喚下人,但地主士紳卻無論怎麼樣都會被扣上奴役良民的帽子而被清算,黃宗羲頂着抗清義士的名頭,無人敢動,但也不想招惹麻煩,遣散了所有僕從,只是家中不能無人做事,就聘請了長租的佃戶做活,幾個長工輪流照顧,而漿洗縫補也交由這些長工家的女眷,索性黃宗羲家人不多,倒也方便。

“報老爺,有事稟告.......。”

黃宗羲吃了兩口夜宵:“說吧。”

“老爺,成大人等了您許久了,想見您。”長工說道。

黃宗羲問:“不是讓你告訴他老爺正忙,無暇見他,讓他回去嗎。”

“小的說了,但成大人不走,他說他是治安官,家就在鎮上,多等一會無妨。”長工有些爲難。

黃宗羲嘆息一聲,說:“讓他進來吧。”

不久,治安官走了進來,拱手道喜:“恭喜老先生,賀喜老先生。”

“何喜之有呢?”黃宗羲問。

治安官嘿嘿一笑,說道:“那日貴人來訪,雖說委任您什麼小的不知道,但着實是重視,已經來催問了兩次,而且車馬也都到了,就等您了。小的聽說您明天要起行,特意來賀喜。”

“賀喜就不用了,你身爲地方典守者,只要能爲民請命,就是對老夫最大的賀喜了,就比如說吧,咱們黃竹浦到現在連一所初級學堂都沒有,你是不是也該爲百姓籌劃一下?”黃宗羲道。

治安官腹誹:那關我的事兒麼,得找行政衙門呀。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是說:“以前不好說,但現在不同了,如今紹興府也知道您的事了,明日小的就報上去,鐵定能批下來!”

“好吧,你退下吧。”黃宗羲意興闌珊的說道。

治安官退下,黃宗羲把燭臺放在面前,盯着燭火沉思,只有燭火的熄滅才讓人知道並非時間靜止了,長工在一旁呆着,沒有打攪,一直到天色漸亮,黃竹浦開始熱鬧起來,先是歡聲笑語,繼而是鞭炮齊鳴,鄉民得知了黃宗羲的事情,既歡心於好心眼的黃老爺不用把時間荒廢在無聊中,也慶幸黃竹浦在上面有人了。

天亮了,蠟燭油把燈座粘在在桌子上,黃宗羲被鞭炮聲驚醒,黃家的人可以擋住客人不來煩擾黃宗羲,但是擋不住慶賀的聲音,黃宗羲擡起頭,揉搓了一下發紅的眼睛,對長工說道:“阿日,你去把馬車取來,老爺要走了。”

“老爺,不是說給您準備了馬車,路上也安排好了麼。”長工不解。

黃宗羲道:“老爺偏不受他們的恩惠,都說改朝換代,四海成平,老爺倒要看看是真是假,非得一人旅行到四川,才能看到聽到。”

黃宗羲倒是果決,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駕車,便踏上了西去的道路,一路直奔四川而去,一人一車,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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