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原地區位於谷地之間,在接到了幕府軍撤退的消息之後,阿海立刻明白李來亨和宋羅峰二人肯定是突襲江戶成功了,他下令裴成義指揮全軍發動反攻,因爲地形緣故,騎兵不免在谷地之中束手束腳,而面對保科正之在桃配山下立下的大營,生力軍永寧師率先發動了攻擊。
裴成義在偵查大營的時候就發現,保科正之擺出的是一個烏龜陣,前沿的工事羣連綿不絕,縱深極大,那些壕溝、柵欄和土牆能阻擋合衆國陸軍的進攻,但也阻絕了幕府軍反擊的道路,倒幕軍的重炮此時因爲秋雨導致的道路艱難,滯留在了京都地區,這對進攻工事羣很不利,但另一種攻堅武器——火箭彈卻大量抵達戰場。
火箭彈這類武器,因爲發射成功率和不可控的飛行軌跡只能擺在陣前發射,而兩軍對壘,火箭兵的佈陣、瞄準和運動需要很長的時間,往往還未展開,就會被對方的火炮和燧發槍給打散,所以,兩軍對戰,火箭彈無用武之地,只能用於攻打城市,而幕府軍的大營失去了反擊能力,與城市無異。
炮擊之後,火箭團發起了一輪齊射,傳言中的對國寶具一出現在日本人面前,便是震撼了很多人,數百條火龍撲向了日軍大營,縱火彈、人員殺傷彈和毒煙彈在大營之中爆炸開來,繼而是橫陣進攻的永寧師,燧發槍的齊射把嚇丟魂的足輕打的抱頭鼠竄,繼而刺刀衝鋒沖垮了保科正之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抵抗,在德川家綱回援不到一天半的時間裡,擔當後衛的七萬軍隊全數崩潰。
倒幕軍中兩萬多騎兵發動了衝擊,趕着幕府軍衝出了關原的山谷,衝進了日本三大平原的濃尾平原,在寬闊平坦的地形上,騎兵對正在潰逃的幕府後衛軍和行軍狀態下的幕府軍進行了切割衝擊。
小規模的抵抗根本擋不住重騎兵的鐵蹄踐踏,軍陣一崩,手持馬刀的輕騎兵就能輕易收割生命,而幕府軍以大名爲單位,一些實力強勁的大名還是能利用河流等陣型阻止起幾千人乃至上萬人的大陣,面對這種大陣,重騎兵們根本不去硬衝,而是召喚騎兵旅的同袍,龍騎兵前來相助,這些龍騎兵便是機動步兵,騎馬行軍,下馬作戰,一水的燧發槍,下馬列陣齊射,打的幕府軍陣雞飛狗跳,如果再得到飛騎炮兵的支持,那轟開軍陣就更簡單了。
合衆國騎兵之中只有胸甲騎兵這類重騎兵有甲,其餘都是無甲,但利用馬匹、火器和戰術的優勢,總是可以佔據上風,三本槍和外樣大名的騎兵同樣突擊衝鋒,他們還記得德川家綱的腦袋是價值三十萬石高的,這樣的封地按照日本的標準已經可以誕生三個一國之主了。
騎兵的速度是步兵無法比擬的,但陸軍兩個步兵師仍然派遣步兵以縱隊方式快速急行軍,要知道,濃尾平原縱然是日本三大平原,但卻無法和中國那些平原相提並論,這平原東西最寬處也不過六十公里,即便是考慮實際距離,也不過是八十公里,而永寧師這類甲等師的急行軍要求就是一晝夜行軍六十公里,而常行軍狀態下,滿負重前行,一晝夜也是三十五公里到四十公里的速度,而近代軍隊與古典軍隊行軍速度差別就很大了。
縱然德川家綱早了十八個時辰出發,但騎兵、步兵和輜重丁壯拉出了幾十裡的行軍陣列,在騎兵的衝擊下很快分散,永寧師下轄的第61旅一個半團一路疾馳,先於德川家綱的親軍抵達了土岐城,並且得到近衛騎兵旅一部的相助,擋住了幕府軍通過內陸回援江戶的道路,而東方旅全旅最後一波走出關原,繞過所有戰場,突襲了岡崎、豐田,順利佔據了這岡崎,切斷了幕府軍通過沿海道路前往江戶的道路,而一直到一天之後,幕府軍的前鋒才抵達這裡,直接就被龍騎兵團擊潰。
在濃尾平原不到一千八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倒幕軍十萬餘與幕府軍二十多萬混戰在了一起,雙方都離開了工事,沒有了友軍相助,幕府軍早就被打散,根本組織不起兵力,更無法發揮兵力多的優勢,而這片富庶之地也沒有多少城池相助,因爲德川幕府一建立就確定了一國一城令,濃尾平原上只有寥寥幾座城市。
在土岐城下碰壁之後,德川家綱率軍逃往了美濃城,在那裡收攏了幾萬殘軍,卻已經不知該去哪裡,而這個時候,已經住進德川家康親手所築的名古屋城的阿海將休戰和談令送往了美濃城。
美濃城。
一行騎兵衝進了城市,德川家綱從馬上翻身下來,然而僵直的雙腿已經支持不起身子,一下趴在地上,一旁的側近送上了水囊,德川家綱喝了一口,吐了出來:“酒,要烈酒!”
側近跪在地上:“殿下,已經沒有酒了,整個美濃都沒有了。”
德川家綱愣了一下,是美濃城沒有了,還是美濃國沒有了?實際上都沒有了,城內的酒作爲消毒用品已經用光了,而美濃一國.......已經落入敵手了。他解開了盔甲,那套曾經伴隨先祖德川家康征服全日本的鎧甲早已破爛不堪,精壯的上半身裹着白布,暗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染紅了大片,德川家綱低下頭,如今的日本就是如這鎧甲一般四分五裂,德川幕府也入他的身體一般,死期將至。
“走吧,去本丸。”德川家綱說道。
本丸與城內城外是一樣的,狼藉一片,受傷的士兵和冰涼的屍體混雜在一起,女人們忙碌奔走,包裹着傷口,擡走屍體,但活下來的人很少,在這個時代,刀傷箭傷還有藥可醫,但鉛子造成的創傷卻是死症,特別對於閉關鎖國的日本來說。
武士們在呻吟,在哭泣,在死亡,血已經染紅了本丸。
血污遍地的大廳裡,七八個披頭散髮的武士走了進來,年邁的酒井忠勝跪在德川家綱面前:“殿下,您萬萬不能再次犯險了。”
自從退入美濃之後,德川家綱好似瘋了一般,他不斷率領騎兵出擊,多不過千餘,少則兩三百,四處衝突,殺傷敵人,出擊兩三日只有少數可以活着回來,回來稍事休息,包裹傷口,繼而再度率軍出擊,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希望用這種辦法彌補一點過錯。
“世間萬物,生死皆由天命,我身爲德川之主,奮力死戰,方可祈求上蒼一助,若再行憊懶怯懦,時運如何會站在我身邊呢?只可惜,萬事無常,盛極而衰,我德川一門終於還是敗在我這裡了........。”德川家綱眼睛通紅,卻是沒有流出淚水,他感慨許久,說道:“或許這裡便是我歸天所在了。”
“殿下何須有如此言論,您身負日本數千萬子民的重託,如何能輕言放棄!”酒井忠勝抱住了德川家綱的大腿。
一旁的武士低聲說道:“殿下,在下......在下有一件事要說。”
“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呢,說吧,讓我聽聽還有什麼壞消息。”德川家綱盤腿坐在了地上。
那武士道:“殿下,中國方面派遣了使者前來,說是休戰和談,但是卻被忠秋殿下扣押了.......。”
“春安,你敢出賣我!”阿部忠秋吼道。
那武士本是阿部忠秋的下屬,他說道:“武士者,忠字當先,忠秋殿下隱瞞不報,是對將軍不忠,在下豈能坐視,然,在下揭發主上,亦是對忠秋殿下不忠.........。”
話沒有說完,名爲春安的武士已經拔刀刺入小腹,橫切一刀,倒臥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德川家綱抱住春安,終於哭了起來,酒井忠勝喝道:“阿部忠秋,你要因爲一己之私而做叛逆嗎?”
阿部家的軍隊在關原一戰中折損了大半,他的三個兒子和兩個弟弟都死在了戰場上,阿部忠秋與倒幕軍的恨不可調和,阿部忠秋一擺手,說:“把那個使者帶來吧。”
“殿下,忠秋.......忠秋錯了!”阿部忠秋盤腿坐在地上,拔出了佩刀,卻是被德川家綱徒手握住,德川家綱雙眸血紅,說:“忠秋殿下,敗退至斯,幕府之中無人不該死,但如果有人要爲此切腹的話,是我,而不是你,日本已經失去了春安這等豪傑,還能再失去你嗎?”
後藤小五郎走進殿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主僕抱在一起的畫面,他是阿海派遣來的使者,此時滿臉血污,身上全是瘀傷,在阿部忠秋那裡,他吃了很多苦頭,但此時此刻,他腰桿筆直,毫無懼色。
“請坐吧,想不到又一次見到你,上一次沒有詢問你的名字,請問如何稱呼?”德川家綱說道。
小五郎道:“在下後藤小五郎。”
“你是信誠殿下的何人?”酒井忠勝問道。
“在下乃是信誠殿下義子。”小五郎道。
幕府的這些高層微微點頭,也只有義子纔有後藤這類正常的姓氏和小五郎這等底層的名字。
德川家綱端了一杯泉水放在了小五郎面前:“很遺憾,只有這些招待了。”
“相比上一次,好多了。”小五郎一飲而盡,上一次,他在大垣城以激將之法激幕府軍疾行趕至關原,那一次他是被綁縛,跪着的,這一次,可以和天上人兒般的徵夷大將軍相對而坐,共品一壺山泉,小五郎的心還在夢中。
德川家綱問:“貴主有什麼條件,除了我德川一門自盡,還需要做什麼?”
“總裁決不是德川家康,您也不是太閣一脈,上國之風,煌煌不絕,其胸懷之廣,非海洋天空比擬。”小五郎驕傲的說道。
德川家康得到了天下,逼迫豐臣一脈自盡,方能取而代之,德川家綱原以爲德川家也是這等命運,沒想到卻是如此迴應。
酒井忠勝道:“那貴主想如何?又希以何人爲我武家之首?”
“縱觀全日本,還有比眼前的殿下更適合做將軍的嗎?”小五郎笑了。
這下德川家綱及一門家臣全都不敢相信,既不滅德川一脈,也不更換將軍,這可不是胸懷寬廣可以說的通的。
酒井忠勝與德川家綱還想再問,鬆平信綱道:“使者,貴主有何章程,煩請明示吧。”
後藤小五郎認真說道:“我主條件有三,其一認罪,其二賠款,其三開國。”
“這.......鬆平殿下,這不是你從臺北帶回來的條件嗎?”酒井忠勝感覺到不可思議,戰前是這般條件,戰後也是這般,那這仗就是爲了打服幕府嗎?
鬆平信綱道:“此一時彼一時,章程如一,細則卻是天翻地覆了吧。”
德川家綱道:“那詳細的條件呢,貴使請明言。”
後藤小五郎道:“諸位殿下,小五郎半年前不過是一草芥罷了,如今蒙總裁決殿下不棄,爲兩國傳遞消息,惶恐至極,以小五郎之地位,又如何能知曉那等機密,我主請幕府派遣全權使者前往名古屋談判、簽約。”
衆人見小五郎不似撒謊的模樣,心想也是,也不過是個十五歲少年,如何能擔當談判之責呢,鬆平信綱問:“那您是否知道貴主如何安排德川一脈和幕府的呢?是否一切如舊?”
後藤小五郎道:“便是我主樂得如此,怕是西部諸貴人也是不願的,但在下知曉,我主樂見日本繼續由德川一脈統帥,可若是談判破裂,便不是這般條件了,那時倒幕旗幟上不再是大一大萬大吉了,而是大政奉還四個字了。”
一衆武士頓時感覺到了棘手,雖然幕府已經數次失敗,但不能改變這場戰爭的實質,這是外樣大名造反加引狼入室的反叛戰爭,幕府是正義的,所以即便關原大敗,憑藉德川家族法理上合法統治,仍然可以在偏遠地區進行反抗到底,給新的政權搗亂,但是如果倒幕軍豎起大政奉還的大旗,那一切反抗的基礎就不存在了,因爲這是要把權力奉還給日本精神和宗教的領袖——天皇。
在日本,天皇萬世一系,也只有天皇是正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