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可望的死對於盟軍一方的影響遠遠大於對滿清一方的影響,原因很簡單,孫可望一死,滿清對貴州全省傳檄而定的可能性就無限趨近於零,那麼利用貴州省帶來的縱深,西南明軍就可以拖住滿清大量的兵力,這給了合衆國軍進攻其他方向的可能性。而對於滿清來說,影響其戰略的並非孫可望的生死,而是西營的內亂。
按照滿清的戰略規劃,其將在永曆十二年的秋冬季節發動對西南的全面攻擊,滿清制定了五路進攻計劃,西路以定西將軍李國翰和平西王吳三桂爲主,從四川南下貴州,而主路則由寧南靖寇大將軍羅託爲帥,會同固山額真濟席哈由常德出發,而中路則是由江寧駐防八旗的固山額真趙布泰率領江南援軍和部分湖廣軍隊南下全州、桂林,北路則由碩果僅存的漢藩徐順公沈永忠,率領漢藩兵和部分江西兵馬從贛州下梅關,而東路則是安親王嶽樂率領的閩浙大軍,除了東路之外,所有的糧草調配由五省經略洪承疇負責,而總體指揮卻是交由從北京出發的豫親王多尼,而多尼還率領來自北方的七萬援軍。
可以看出,滿清計劃的五路大軍之中,以漢軍旗和關寧軍爲首的西路和以滿洲蒙古八旗爲主的主路是主要進攻點,而整體計劃則是利用兵力優勢牽制住兩廣的盟軍,然後快速攻佔雲貴,視情況再南下兩廣,滿清爲這場國戰級別的大會戰準備的資源是足夠解決雲貴和兩廣的,就看在雲貴方向攻擊是否順利了。
但西營內亂打亂了這個計劃,讓滿清被迫提前一年發動會戰,壞處是主帥多尼率領的北方援軍無法及時趕到戰場,而好處則是西南內亂給了滿清一次機會,滿清朝廷最終還是做出了永曆十一年秋冬季節發動會戰的決斷,只是做了一些改變。
首先,前線指揮權交由洪承疇,待多尼率領援軍於永曆十二年抵達之後,再行交割,反正多尼這位豫親王作爲多鐸的兒子也不過二十三歲,完全不具備作戰經驗,選擇他成爲主帥,只是在宗室親王凋零的情況下,福臨爲團結八旗親貴的妥協,更具備威望和實力的嶽樂還要防備鄭藩而不能調往西南。
而滿清朝廷還掩蓋了孫可望死亡的真相,雖然利用他平定貴州的計劃失敗了,但孫可望的影響力仍在,大量臨摹自孫可望的書信送達了湘西和貴州,孫可望帶來的一些親信也被安插到了吳三桂和羅託麾下效力。
而在戰略目標上,滿清也適當降低,讓洪承疇率兵直取貴州,而在多尼率領的大批滿洲親貴和援軍抵達之後,再‘專取雲南’,也就是說,原本的一波流變成兩連擊,洪承疇的目標是貴州,而云南屬於多尼,至於兩廣,那要靠貴州和雲南的戰鬥對兵力和糧餉的消耗,這也就是說,滿清大規模攻打兩廣已經推遲到永曆十三年了。
永曆十一年七月,當孫可望死亡的消息傳遞到李明勳手中的時候,李明勳第一時間召開了最高軍事會議,因爲此次會議的與會者包括了盟軍所有重要的勢力,所以會議的地點定在了昆明城中。
雖然在永曆十一年中,合衆國國內外輿論都被收復貴州、驅逐孫賊的軍事行動所吸引,導致發生在這一年六月的一次政治事件被埋沒,當然這也與合衆國有意掩飾有關,這一政治事件便是中明結盟。
合衆國從成立起就面臨着和大明各個政權的關係,一開始,監國與永曆兩大政權都與合衆國結盟,但是在孫可望主政西南之後,永曆政權與合衆國的盟約和合作就戛然而止,一直到李定國把永曆從安龍救出之後,雙方纔第二次正式結盟,而兩廣會戰或者與瓊藩的合作,更像是永曆外藩和外邦的軍事合作。
雖然第二次結盟進行了各種談判和妥協,但終於還是在大戰開啓之前達成一致,而其中最重要的朱由榔與李明勳各自確定了身份,永曆皇帝朱由榔以大明天子的身份獲得中明同盟這一中華民族聯盟的領袖地位,實際上被認可爲中華民族的大家長,而李明勳則擁有對中明盟軍的指揮權,成爲盟軍總司令。
永曆獲得是名頭,李明勳獲得是實權,這一次結盟,雙方遞交國書,簽訂條約,以合衆國堅持的法律條文形式確認了同盟關係,而在同盟條約之中明文規定,永曆爲主,李明勳爲輔的領袖地位,從而將大明太子朱慈煊降低到了權力體系中第三的位置。
由此,滿清的對手不再是中華合衆國和朱明各藩鎮,而是中華民族聯盟,簡稱華盟,而中華民族聯盟軍隊,由總司令李明勳率領,正式獲得了盟軍的稱呼,而原本被分裂爲中清戰爭和明清戰爭兩個部分的戰爭,正是成爲中華文明與野蠻的站長,中華民族抵抗異族侵略的戰爭,爲了掩蓋士紳地主階層與資產階級的階級鬥爭本質,爭取更多人的支持,華盟還是把華清戰爭定義爲民族解放戰爭。
而最反對華盟的便是盤踞在舟山一帶的鄭藩藩主鄭成功,這一效忠朱明政權的藩鎮根本無人考慮他的感受,被代表着加入了華盟之中,接受李明勳的軍事指揮,但鄭成功雖然心中不滿,卻不敢嘴上反對,除非他要做大明王朝的叛臣,中華民族的叛徒,唯一讓鄭成功感到舒服的是,在接下來的華清戰爭之中,李明勳往往只以盟軍總司令的名義命令鄭藩配合行動,而具體指揮則全盤由鄭成功來操作。
而華盟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在於復土何歸,在這一方面,朱明藩鎮與合衆國之間根本無法達成一致,因此最終商定爲一事一議,意思就是打一仗談一次。而滿清所佔土地視爲民族故土,而非大明之土,華盟條約之中的條款無論涉及面子還是裡子,都不是士大夫能夠接受的,但朱明現在的權力在藩鎮和姦臣手中,而他們考慮的,完全只是實際利益罷了。
不管如何,華盟已經正式取代抗清御虜統一陣線,成爲了抗清大業中唯一合法的武裝力量,一切不支持、不加入華盟的武裝力量都被視爲民族叛逆,而予以剿滅,鬆散的統一陣線變成了號令如一,軍隊一統的聯盟,也掀起了對滿清作戰的新高潮。
在華盟第一次軍事會議之前,關於此次戰爭戰略的爭論已經甚囂塵上,而孫可望已經死了的消息傳來,華盟內部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而最終,兩種聲音要變成一種聲音,而這次軍事會議就是定下戰略規劃。
行宮大殿之中,長條桌子排成了U形狀,而在U型的開口處掛着巨幅的地圖,而在桌子中間則是巨大的沙盤,李明勳與盟軍副司令李定國並排坐在地圖的正對面,在李明勳的左手邊則是蜀王劉文秀和廉國公袁時中爲首的明軍藩鎮,而在右手邊則是合衆國陸軍和海軍的將領,而皇帝則高居御座之上,並不實際參與軍事會議。
清軍的五路進攻已經在沙盤和地圖上標註出來,猩紅色的箭頭格外顯眼,尤其是其指向的貴州,在燭光的照耀之下,顯的搖搖欲墜。
殿內死寂一片,沒有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靜靜的看向李明勳,每個人都知道李明勳召集他們前來的目的,而李明勳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在這些人的眼睛裡,他看到對於財富的渴求和對戰功的嚮往,一切匯聚交織在一起,便是熾熱無比的目光,對他們來說,戰爭意味着土地和財富。
“將軍們。”李明勳站起身,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殿堂之中響起,足以讓這裡的每個人都能聽清楚,御座上的朱由榔因爲這一句話身體稍稍顫抖一下,繼而正襟危坐,李明勳正聲說道:“將軍們,野蠻的滿洲人發起了對中華民族的第一次全面進攻,他們意圖奪取我們的土地,奴役我們的同族,佔有我們的財富,野蠻的滿洲皇帝授予他麾下爪牙全部的權柄,未來我們的土地上將會重新燃起戰火,但一切已經變了,文明已經覺醒,民族已經統一,是時候向滿洲人證明文明與民族的力量了!”
粗糙的軍人被點燃了心中的烈火,用拳頭錘擊着實木的桌子,來迎合來自領袖的召喚,李明勳走到沙盤之前,制止了衆人的歡呼,利用指揮棒解說道:“此次滿清來勢洶洶,在數千裡的戰線上全面發動進攻,號稱五路合圍,實則意圖謀奪雲貴,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只要滅其一路,便可挫敵鋒芒,順利頂住來自滿清政權的最強一波攻勢。”
李明勳一邊在沙盤上指點,一邊講解自己的戰略規劃,而這也符合盟軍內部兩種戰略,雖然戰略方向不同,但方式都是一樣的,盟軍上下都以爲,與其被動防禦其五路圍攻,不如主動出擊,滅其一路,滿清這次攻勢便是作廢,但在反擊哪一路的問題上,各有意見。
“而這次會戰,我們反擊的目標是.......福建!”李明勳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可以看出明軍各藩都是有些失望的,因爲這是合衆國陸軍的計劃,而明軍的計劃是反擊滿清西路軍,即吳三桂、李國翰那一支。
一東一西,兩極分化,原因還是在於利益。
無論是東路計劃還是西路計劃,其相同之處都在於犧牲貴州之地去換取另外一省,區別是換福建還是四川,若得四川,明軍得利,若得福建,合衆國得利。
“諸位可有異議?”李明勳看向衆人,問道。
白文選和馮雙禮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射向了李定國和劉文秀,希望他們能站出來反駁交涉,但最終二人皆是不動聲色,白文選和馮雙禮二人自然想奪四川,掌握西南唯一一塊富庶之地,爲自己麾下兵馬奪取一塊利益,他們認爲這也符合晉藩和蜀藩的利益,但卻忘了一件事,李明勳並不是一個慈善家。
從兩廣會戰開始,合衆國就一直幫助明國,爲李定國奪取兩廣爲藩地,再立蜀藩,奪取雲貴,而合衆國獲得了什麼,雖然得到了衆多經濟利益,但在土地上只得潮州一府,李明勳不是慈善家,自然不會無償幫助朱明,而這一次,就是朱明各藩回報合衆國的時候了,劉文秀和李定國都懂的這個道理,因此選擇了沉默。
當然,這只是利益劃分上,而從軍事角度講,進攻福建也比進攻四川更爲簡單,進攻四川,兵馬錢糧從廣州出發,穿過整個雲貴高原,才能補給到四川盆地,中間消耗太大,資源虛耗在運輸環節,必然導致前線無法維持大規模的軍隊,所以進攻四川肯定是要以明軍爲主,特別是以蜀藩爲主,而縱觀整個盟軍,最弱的便是蜀藩,把關鍵任務交由最弱之軍,只有蠢貨才能幹出來。
而福建就不同了,這是距離合衆國大本營最近的地方,海運便利,同樣的資源在福建能支應十萬大軍,到了雲南怕是連兩萬都不到,而且在沿海地區,合衆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都能參戰,可謂傾全國之力,戰滿清閩浙一隅,勝算豈是攻打四川能相比的呢,全力進攻四川,成敗尚在模棱兩可之間,若出戰八閩,取勝又豈只得一隅之地?
“我們瓊藩沒有異議。”袁時中率先說道,反正瓊藩是預備隊,福建和四川無論打下哪個都沒有地盤分,自然選擇站在老朋友這邊。
“蜀藩沒有異議。”劉文秀接着說道,他知道,李定國應該最後一個表態。
“無異議。”李定國最後說道。
李明勳沒有再去問馮雙禮和白文選二人,在重要的戰略決策上,這二人根本沒有發言權,李明勳繼續說道:“既然無異議,那麼便開始分配任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