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結義

當今中華兩位豪傑想見,自然不是小事,曾櫻爲其居中聯絡,李明勳從侍從室挑選了幾個人去了廣西,他給的權限很大,不要過於戒備和身份,對李定國,他有充足的耐心和信心,也拿出最大的善意,只要能見一面,付出些代價,忍讓退避一些也是可以的。

在臺北的李明勳設想過和李定國見面的場景,或許會兩軍對壘,相互示威,繼而單刀赴會。亦或者秘密見面,徜徉於山水,寄情於茗茶。亦或者各帶護衛、幕僚,劍拔弩張,脣槍舌劍!

後來李明勳回憶起此事,自嘲就像一個首次約會的雛兒,爲了第一面而難以入眠,而對於會面的成果,李明勳並無多少預設,只要不刀兵相向也就是了,李明勳從來不認可政治家的性格對戰略合作的影響,他只相信利益與妥協。

然而,一切都讓李明勳失望,派遣去的人根本沒有發揮作用,李定國在見到了李明勳的侍從官時,便是給了一封信,便是再也不見,李明勳拆開那信,上面用粗陋的字體寫着:二十日後,藤縣龍覺寺一晤,某請你吃酒。

李明勳看後哈哈一笑:“這李定國是個爽快人啊。”

林誠瞥了一眼,道:“這廝是在試探你的器量,去不去?”

“去!人家誠心相見,我怎能爽約。”李明勳說道,已然吩咐人去準備通報船了。

“閣下三思啊,這李定國如今忠於永曆,與我國形同陌路,閣下犯險,豈不是爲人所質?”何斌勸說道。

“怎會?李定國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他爲了避免內戰,連孫可望那等奸佞都能忍讓,何故害我,再者,害我性命或以我爲質又有何用呢?”李明勳絲毫不在乎。

李定國即便抓了李明勳也是無用,合衆國體制確立,政治鼎新,即便沒了李明勳也可以再推舉一位新的執政官出來,大不了把李明勳的兒子推到元首之位上去,君主安危關乎天下,但卻不能影響根深蒂固的東西,當年瓦剌人俘獲大明皇帝又如何,不曾見大明卑躬屈膝呀。李定國縱然逼迫李明勳俯首稱臣,但是能逼迫合衆國這些大商人俯首稱臣嗎?想讓這些品嚐了權力甘美的商賈再次變成待宰的羔羊,是不可能的。

二十天之後,藤縣龍覺寺。

遠處的藤縣縣城萬家燈火,耀動之間宛若羣星閃爍,而萬里長空卻是天青如洗,李明勳騎馬走進龍覺寺,在此之前,他的陸軍的偵查部隊和元首衛隊已經掃蕩了過了幾遍,寺廟中只有幾個和尚,並無他人。

李明勳下馬進寺,但見門前站着一高一矮兩個和尚,矮的還是個沙彌,此二人當是師徒,李明勳雙手合十,道:“大師,我與一人商約此地相見。”

老和尚讓開大門,道:“施主請便。”

小沙彌道:“施主可要小心,那人實在渾惡,蠻不講理,似不是個好相與的。”

李明勳微微一笑,聽這小沙彌的意思,還不知道里面那人是大明晉王,那老和尚拉了拉小沙彌的袖子,說道:“施主,裡面那將軍雖模樣兇惡,卻是個善心人,此番再遭亂兵,老衲寺中卻無難民涌入,足可見那將軍仁德。”

李明勳:“多謝相告。”

走進寺廟之中,穿過冷清的院落,來到大雄寶殿之前,李明勳見殿門大開,裡面卻是空無一人,連燈都是未掌,他四處打量一番,高聲道:“定國兄可在,我已聞酒香卻不見真人。”

“某在此間等候多時了!”一道渾然聲音傳來,卻是來自正殿屋頂,李明勳擡頭且看,一漢子正敞懷而坐,一腿伸直,另半團着的大腿上放着一大酒罈,他提着酒罈灌入口中,抹嘴下看,似是暢快至極。

李明勳見他在屋頂之上,找來梯子上去,卻見他佩刀扔在一邊,身邊還有一坐着瓦罐的火爐,爐火照亮了他英武的臉還有邋遢的胸膛,李定國從身後又提了一大罈子酒,咚的一聲砸在李明勳面前,灑然說道:“兄弟,喝酒!”

扶助那差點滾落下屋頂的酒罈,李明勳拆開上面的封布,登時酒氣四溢,嚐了一口,口鼻之間瀰漫這濃烈辛辣的氣息,一道火線從口入喉管,繼而落入腹中,這是陸軍軍中名酒:燒刀子,用料粗劣不堪,味道極烈,遇火可燃,合衆國陸軍中小卒常飲用,特別是北洋戰區,烈酒既可御嚴寒,也能洗滌傷口。

這酒也常用來援助盟友,按照合衆國的邏輯,明軍有這用蔗渣、雜糧釀造的酒,就不會再因爲吃酒再去搶奪百姓的口糧。

“好酒!”李明勳同樣坐在了瓦上,讚了一句,二人也不說話,相對而飲,就連碰杯也沒有,想來那酒罈如酒缸一般,輕易不好提起的緣故,殿頂方寸之地盡是沉默。

烈酒下去半壇,李定國忽然出聲,他聲音低沉,略顯淒涼:“我是延安人,家境還算殷實,幼年時還曾開蒙讀書,可惜啊,天命不佑,遭了災,官府不救,橫徵暴斂,到處都是死人,我義父把我從死人堆裡扒拉出來,教我騎射教我兵法,教我騙人也教我怎麼騙自己,我們可以打着替天行道的名義去殺人放火,也能以抗清御虜的名義魚肉百姓。

我那義父狡詐、兇惡,狠起來連自己兒子都殺,他殺過官紳,殺過官軍,殺過百姓,殺過流賊,也殺過漢奸和韃子,有功也有過,可敬又該死,他對不起的人很多,對不起那些被波及的無辜百姓,對不起被戕害的義軍兄弟,甚至對不起被他殺死的妻妾兒女,但唯一沒有對不起的就是我們四個義子,韃子殺了他,旁人可以坐視不理,可以拍手叫好,唯獨我們不能,我張定國可以改回李定國,但義父的仇我從來不忘,我與韃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西的名聲臭了,想反清還得扛起大明的旗,饒是朱家的狗殺了我一家,但爲了復仇我還是得扛朱家的旗,我想着,待復了義父的仇,我再去報自己的仇,三百年的朱明皇室算什麼,安龍府那個逃跑天子又他孃的是什麼玩意,要是老百姓還認他朱家,誰管他什麼狗屁皇帝,可人心不齊啊,孫可望這蠢貨想樹自己的旗,學朱家老祖宗立龍鳳皇帝韓林兒,他竟然是被驢糞蛋子塞了腦袋,竟看不清楚如今的滿清韃子風頭正勁,可不是朱元璋那個時候蒙古韃子秋後蚱蜢了。

孫可望胡來,弄的我倒像是他老朱家的忠臣良將似的,呸!狗東西,一羣殺千刀的貨!”

李明勳在一旁聽着,不知不覺間,罈子裡的酒水也是去了一半,他對李定國倒是多了幾分崇敬,一個能壓抑住自己復仇慾望,爲了民族存亡與血仇敵人合作的人,絕非泛泛之輩,但見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此時眼睛泛紅,他心中更是惺惺相惜。

“理性與智慧,人類最閃耀的兩道光,但同時具備了她們的人,心中是苦澀和無奈。”李明勳心中感慨道,無論是他還是李定國,做任何事情都必須要壓抑自己才能兼濟天下,不似孫可望那般蠢貨,可以‘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

“我聽聞明勳兄弟是長於南洋,卻不知因何與滿清爲敵呀?”李定國放下酒罈,笑問道。李明勳哈哈一笑:“只因我是一個商人。”

李定國顯然不滿意這般回答,他指了指周邊,又指了指二人之間的瓦罐,說道:“你我也算是一時之英傑,難得獨處,何不推心置腹,這龍覺寺中只有兩人一狗,這狗還作肉在這瓦罐之中,你還有何可掩藏的呢,大丈夫灑脫一點,出了寺門,大可不認啊!”

李明勳掀開瓦罐,見肉已經燉熟,左右沒有快起,擦了擦手,撈起一塊便吃,李定國盤腿坐下,也是吃用起來,李明勳道:“定國兄這話差了,我何曾沒有推心置腹呀。”

狗肉燙的嘴巴含糊不清,李明勳道:“我是個商人,商人希望的是什麼,天下互通有無,人無高低貴賤,百姓豐衣足食,只有這般,才能把買賣做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而滿清這羣從野林子走出來的蠻子,把遼東變的奴隸遍地,買賣人幾乎銷聲匿跡,自然爲我仇敵了。”

“天下互通有無、人無高低貴賤、百姓豐衣足食........,可若是沒有滿清呢?”李定國問道。

李明勳道:“沒有滿清,朱明便是我的敵人呀。”

任何一個封建王朝都是商人階級的死敵,李明勳想過,自己穿越到明末是要抗清,若是穿越到明朝中前,怕是也要與朱明爲敵,商人需要市場需要原產地需要流通渠道,事實上需要一切被封建王朝束縛的一切。

“難怪你不擁立朱明,不奉永曆正統,原來是這般原因,說到底,你是朱明和滿清共同的死敵呀。”李定國說道。

“大丈夫頂天立地,誰怕他腐朽朱明,誰怕他野蠻滿清,再給我二十年,這些雜七雜八的貨全都掃進故紙堆裡。”李明勳開懷說道,惹來李定國大笑,如今二人都是七八斤酒下肚,眼前又是好酒爛肉,心中原先那點警惕和生分早就沒了,此時引以知己,事後便是醉話!

李定國十幾年來從未暢快過,此時酒水下肚,早已就七八分醉意,李明勳呢,倒是還有三分清明,他說道:“反清何須復明呢,朱家和愛新覺羅家還不是一路貨色,咱們漢人有最好的土地,最勤勞的秉性,最高明的手藝,在這兩家人手裡,勞苦大衆一樣不死不活的活着,此時反清而不反明,是因爲他朱家和咱還算同族,但也只有這點情分了。

你說的沒錯,朱明這杆旗還有用,總歸朱明得天下三百年,正統還算是有的,可你想想,從天啓年開始,天下大亂,如今活着的人裡,哪個不是深受其害,朱元璋留下的那點道道也敗壞的差不多了,而今在江南、中原,滿清治下已近十年,再過十年,幼者年長,其父其子盡得幸滿清安定天下,受朱明之恩的祖輩十不存一,那時朱明這杆旗也就倒了,因此,我只是反清卻不復明。”

李明勳說着站起來,他一把撕開袍服,赤露胸膛,開懷高呼:“一者,明清治下,百姓同樣困苦,名爲兩朝實無不同,二者,我已建新國於海外,乃合衆之國,百姓之國,萬民平等,百姓富足,雖一時不得與朱明爭漢家正統,但十年二十年後,朱明不如滿清,滿清不如中華,那時漢地百姓予我同文同種之義,我予漢地百姓富足平等之實,天下何歸,還用分說?”

“是啊,朱明這杆旗也就再能用十年了,十年之後,便是你與滿清爭天下了。”李定國訥訥說道,他顫巍巍的站起來:“十年.......十年如何能復義父之仇,又如何能解我個人之恨呢?”

李明勳握住李定國的手:“如何不能?你以爲天下就是他朱家或愛新覺羅家的嗎?你錯了,誰掌握了這方天地的主要資源,天下就是誰的!掌握資源的是地主士紳,聲音最大的是士大夫,迂腐陳舊者支持朱明,不知廉恥者支持滿清,纔有明清之爭,而我國卻以商賈資本家爲支柱,視封建士紳爲阻礙,欲滅士紳先滅其國,欲滅其國先滅其軍,定國兄,你若奉朱明正統,只有十年之功,你若與我爲伴,父仇私恨皆可得報。

定國兄雖言語之間多是復仇之語,我卻知你對漢家文明不乏忠義,你我聯手,可爲天下蒼生再謀一段盛世。”

“你?我!”李定國看向李明勳深邃的眼睛,說道:“如今你是東番元首,我還是大明晉王,心裡揣着私心,身後擁弟兄,如何能輕易合作。”

“此間倒是需要大智慧,但你我皆有威望在,求同存異可好?”李明勳鄭重問道。

李定國哈哈一笑:“大智慧倒是不必,略施一些小算計,倒也可保你我兩家鬥而不破。”

“哦,定國兄,請講。”李明勳道。

李定國握緊李明勳的手,道:“你我皆以抗清御虜爲業,又胸懷兼濟天下,志同而道合,既如此,何不結義爲兄弟,自此共抗滿清,共興漢業!”

李明勳微微一愣,卻不曾想有了如此市儈的作法,他略微一想,心道或許還需要在深思熟慮一番,總歸如今二人醉意十足,清醒之後,就不知有何變故了,李明勳道:“定國兄,結義需要拜祭關二爺,此間乃是以佛寺,難得.......。”

“你話差了,義結金蘭,不在乎拜何神靈,你說結義拜祭關二爺,那關二爺與劉備、張飛在桃園結義的時候又是拜祭的誰呢?”李定國問道。

被古人用網絡段子教訓了一頓,李明勳愣在當場,又問:“那你我結義,與孫可望如何放對?”

李定國搖頭道:“與那粗坯何干,我、文秀兄弟與死了的能奇兄弟當年和孫可望都是義父收的義子,四人因爲義父而聚,又因義父死而散,此間都已經換了自家本性不說,就算不換,我與孫可望也是幹兄弟,你我結義,便是義兄弟,兩不相干!”

李明勳再無擔憂,他雙手扶住李定國的雙肩:“好,大丈夫做事不婆婆媽媽了,你我今日義結金蘭,今後便是兄弟了。”

李定國道:“他人以私情結義,你我卻爲公心金蘭,不求同生共死,但求志同道合!”

章一七五 自家祖墳自己刨 下章一一二 急轉直下章四八 幾多反覆章二六 頂風作戰章三七八 嫌棄章八二 打破反華聯盟章二十 認清現實章三三三 解決辦法章一四三 一個測試章一三零 兄弟章一九二 特別行政區章四三二 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章一四四 配合你演出的我視而不見章五四 意圖章七八 搶先章八三 烏穆的戰術章一一一 分開談判章三三 裕王的真誠章二二一 閉門養病章五四 吃貨式的談判章一零七 沒有選擇章十八 求活章一一六 牛頓的科學章四一 巖野先生章四三九 浪子回頭章九 僱傭軍的覺悟章二零三 野火燒不盡章十一 暗潮涌動章二六一 戰爭結束了一半章四二二 讓敵人配合章三九一 鼠疫大爆發章五七 可惜沒有抓到陳圓圓章八六 招商引資章一六四 死亡之路章二一 無愧於心章四六一 風雨欲來章四九七 內政外交章十三 總督的決斷章一二六章一八四 改名字章九一 呼倫貝爾章一六八 末路窮途章二六六 交接章五八 蒸汽機技術的擴散章二零七 救命恩人章七二 婆羅洲與九龍章三四九 國營聯運章三六 投桃章一五八 帝王心術 上章九一 倒幕聯盟章一七二 藩政章四二四 莫斯科條約章十三 總督的決斷章五零九 討厭就是討厭章七九 入彀章四五一 布子章十八 拉斐爾造成的重大損失章一九八 潛流章八一 誤會章四七 如願章一四二 奉旨貪污章八一 意圖章一零三 機會,馬尼拉大帆船擱淺!章一百 巡航艦之間的對決章四一 同意章二零三 分家吧章一四零 福臨章一九三 看開的皇帝章四二一 最後的歲月 上章六三 洲際貿易船隊 波斯章二九二 那道光章六四 成都章四四 加勒比海盜章一八零 毒蛇與籠中蛇章一三五 安定人心章四百 頭克汗章三十 態勢章六四 兵力和戰局章四四 國力不足章三十 困獸之鬥章六九 分鍋章三五 施壓之策章二五 乞列迷人章二九 結交章一二二 殖民時代章三九七 李君威的信章三十 陷城章三八 勸服小袁營章八九 公投呢,嚴肅點!章五零三 運河的‘意向合同’章三六二 覆滅章二二四 時局章三五五 學習的對象章五二 全線開打章五七 荷蘭人的判斷章八七 遠航章一一零 城牆章一二六 義從章四五 軍紀章一零四 洪承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