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李明勳將令傳達,大軍迅速集結,向西北方向遞次前行,祖澤潤在塵土飛揚之中看到李明勳的大旗遠遠而去,心中的擔憂和忐忑稍稍放下心來,既然主帥都沒有處置自己,那麼自己的小命或許保住了,正想着,忽然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回身是一看是一個絡腮鬍子的將軍,正是標營的武行。
“你知道嗎,我武家一家九口都是死在登萊之亂中。”武行蹲在祖澤潤的身邊,明晃晃的匕首在祖澤潤面前跳動着。
祖澤潤脊背發涼,連忙解釋:“這位將軍莫要誤會,我可不是孔有德的手下,小的是祖澤潤,是遼鎮的人啊。當年,家叔曾來登萊,幫忙平定登萊之亂,對登萊百姓有功啊。”
武行點點頭,說道:“是對朝廷有功!你們和孔賊的手下一樣,燒殺搶掠,哼,我只是知道殺我全家的是遼地口音,誰知道是關寧軍還是東江軍,總之,你得死!”
說罷,武行的匕首切開了祖澤潤的咽喉,大量的血液快速涌出,祖澤潤死命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但是依舊無法阻止,只能感受着血液一點點的流失,身體一點點的變涼。
“把腦袋切下來,屍體扔到一邊,喂野狗!”武行對身邊的手下吩咐了一句,翻身上馬,追李明勳而去。
大清河原本是黃河故道,卻因爲黃河奪淮入海,便換了名字,因爲沒有黃河水的匯入,僅憑着上游幾條小河根本無法灌滿黃河水衝擊出來的河牀,又是春季低水位的時期,大部分河段已經斷流,而東虜過河的蒲臺地區雖然沒有斷流,但是水量不大,人馬可以淌水而過,只是因爲河流左近泥濘異常,東虜驅趕丁壯伐木鋪草,纔可以大隊而過。
社團的騎兵營趕到的時候,蒲臺左近的大清河段十餘里聚攏了無數的人馬,人畜被圈禁了七八個大營,分批渡河,因爲鋪墊河牀耽擱了太多時間,趕到的時候,也只是渡河了不到一半,從來往縱橫的騎兵隊可以看出,東虜在河東的兵力並不多,大部分精銳已經渡河,戒備來自北方的威脅。
從兵力配置上講,阿巴泰如此調配十分得當,如此一支規模龐大的清軍,騎兵過半,甲兵如雲,唯一可以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就是從京城開拔,進駐通州,由內閣首輔周延儒親自督師的那支勤王軍。至於側後的威脅,唯一讓阿巴泰有些忌憚的也就是劉澤清部了,可是這支兵馬實力有些,當初他大軍橫掃運河兩岸,劉澤清接陣便走,遁入東昌,阿巴泰不認爲他有膽量主動出擊,至於登萊兵馬,阿巴泰甚至從未考慮過。
春日天氣溫暖,嶽樂有些不情願的穿上那身重鎧,招了幾個白甲兵巡視整個營地,如今身爲主帥的父親阿巴泰已經渡河前往中軍,尚且在河東的幾個大營是屬於各旗的財貨,每旗都留了些兵馬看顧,由自己節制。
嶽樂的臉上有些嚴肅,因爲他被留在了後陣,原本他想趁着這次伐明立下功勳,但進入邊牆之後就沒有打什麼硬仗,他預計返程階段可能會與明軍接陣,卻不曾想身處後營,嶽樂騎上馬,隨口問道:“殿後的祖澤潤還沒有回信嗎?”
“主子,只有三天前接到了那傳信,說是遭遇了一些騎兵,他準備伏擊教訓一下,這幾日都沒有傳騎來。”
“主子管那些漢人作甚,祖澤潤這傢伙跟着圖爾格,在登萊沒有吃到肥肉,眼紅咱們收穫大,估摸着想再撈一筆呢。”一個章京笑哈哈的說道。
嶽樂微微搖頭,他總感覺有些不對,祖澤潤在大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就算想找個機會搶一把,也應該做做表面功夫,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一羣人剛剛出營,就看到從東面疾馳而來一支二百人左右的兵馬,旗號服色都與祖澤潤麾下的漢軍正黃旗相同,那支兵馬速度飛快,也不停下,徑直上遠處一個大營撲去。
一個白甲兵喝道:“這祖澤潤真是不知死,不知統御後隊的是咱家主子嗎,竟然敢先去正白旗的營,莫非以爲他在登萊跟了圖爾格幾個月,就是有了靠山,不把主子放在眼裡嗎?”
嶽樂到底年輕,聽了這話,臉色微變,對那白甲兵說:“你帶幾個人,把祖澤潤提到我帳內來,我倒要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是軍法。”
到這個時候,嶽樂已經沒了巡營的心思,返回了自己的營地,卻見那支兵馬順利進入大營,不多時就是響起一陣混亂聲音,繼而營地深處升起團團濃煙,頃刻間,營門大開,裡面圈禁的丁壯和牲畜好似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向四面八方而去。
嶽樂覺察到不對勁,連忙讓人吹號集結兵馬,他親自趕到營門,發現方纔看到的那支漢軍正黃旗已經向東逃竄。
“主子,定然是明軍僞裝的漢軍,燒了正白旗的大營,請主子下令,給奴才五百兵馬,定然把那些尼堪全都斬首。”嶽樂身邊的章京跪在地上,大聲請戰。
嶽樂冷哼一聲:“蠢貨,這是敵人的引蛇出洞的計謀,你東面那樹林之中,有煙塵騰飛,定然是有伏兵在那裡,你若殺出平白折損了人馬,傳令各營,各守營地,不得隨意出入,意圖靠近者,皆可斬殺,你帶些人,幫着正白旗把逃竄的尼堪牲畜抓回來些,這些蠢貨,被人燒了營,總歸是墮了大清的威風。”
站在高坡的李明勳看到東虜幾個大營都是營門緊閉,各自防守,來往傳騎、巡邏都是由滿洲八旗的甲兵負責,渡口運轉如常,各營防守嚴密,心道這後營的主將定然是老成持重之輩,引蛇出洞的計劃怕是要落空了,索性派遣精騎在附近遊蕩,驅逐偵查的東虜,讓人在周邊打造聲勢,故弄玄虛。
到了下午,阿巴泰帶着十餘騎返回了東岸,看着各營一切如常,皆是戒備森嚴,微微點頭,對嶽樂的表現甚是滿意,他走進帳中,問:“襲擊者是哪裡的明軍,劉澤清部嗎?”
嶽樂微微搖頭:“從潰兵那裡得到的消息,尼堪去掉旗號,伏擊了祖澤潤的殿後的漢軍騎兵,獲其衣甲後僞裝漢軍正黃旗襲營,意圖誘使我軍出營,敵騎甚是剽悍,我派遣了幾支騎兵打探,都無法衝破封鎖,目前無法確認敵人身份。”
“尼堪在河東打造聲勢,怕是爲了拖延我們渡河,定然是有後招的,不得不防。”阿巴泰向東一看,漫天沙塵,樹林山崗之後隱隱有兵馬在運作,着實不好判斷敵軍規模。
“後營將領幾番請戰,想要出動出擊,然各營需要看守伐明所獲,兵力不足,阿瑪,不如從中軍調遣精騎,我願意率軍出戰。”嶽樂抱拳說道。
阿巴泰重重搖頭:“大軍出戰有進無退,如何能爲些許亂象而改變計劃,此乃兵家大忌。”在阿巴泰的心中,他還是擔心北方勤王軍的威脅,生怕身後這支騎兵是明國的什麼陰謀。
嶽樂壓低聲音,說道:“尼堪聲勢很大,各營人心浮動,爭奪渡口,拖延下去,怕有異動。”
阿巴泰微微點頭,他知道,後營兵馬不少,但精銳不多,要麼是剛擡旗的新兵,要麼索性就是包衣兵,終究不堪大用,他思索片刻,說道:“前鋒已經進入直隸境內,暫時沒有發現明軍主力,中軍也已經展開,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這樣吧,把我大纛在河東豎起,我親自押後渡河,穩定人心。”
嶽樂大喜:“如此便萬無一失了。”
很快,嶽樂就安排了下去,下令各營加緊渡河,然後從各營之中抽調精銳騎兵,阻止了兩支規模超過兩千騎精銳,輪流值守,防備突襲,如此外鬆內緊,各營協防,河東已經是渾然一體,讓李明勳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滿清的崛起可不只是憑藉明朝腐朽,內亂頻生的好運,還在於自己的實力,愛新覺羅家族從努爾哈赤時代起,接連三代將星雲集,這纔打下了這片疆域廣闊的江山,如今皇太極這一代中,阿巴泰、濟爾哈朗,多爾袞兄弟年富力強,第三代的中瓦克達、博洛等也是展露頭角,特別是禮親王代善和饒餘貝勒阿巴泰一脈,更是愛新覺羅宗室的中間力量。
幾次試探無果,李明勳決定兵行險招,突襲阿巴泰所在的營地,而在這之前,最重要的一步卻是混入營地,製造混亂。
傍晚,落日的餘暉照耀在大地之上,嶽樂聽營門前哨兵說是有情況,便來到營門前,遠遠看去有一支騎隊在靠近,那支騎兵二十餘人,騎在馬上,身後還有一匹備馬,旗號服色都是滿洲正紅旗的,而騎隊後面還跟着四五十個尼堪,被人用繩索拴着,赤腳走在田埂之上,繩索的一端系在馬鞍上,行走的時候,不斷有人用矛尖刺他們的背脊和臀部,有兩個似乎受不住刑罰,摔倒在地,那甲兵卻似乎沒看到,抽打了坐騎,馬兒跑的更快,把二人一路拖行,甲兵卻是發出一陣陣歡呼。
碎石、荊棘切開了那些人皮膚,所經之處留下一道道血痕,很快就是斷了氣,甲兵斬斷繩索,扔在了一邊。
嶽樂對此並不陌生,在幾次伐明過程中,他和他的先輩們就是這麼抓漢人丁壯做奴隸的,像剛纔那類簡易酷刑不僅可以給士卒帶來樂趣,還能震懾想要逃走的奴隸。
然而,此時的嶽樂臉色極爲難看,他派遣精兵外出是偵查敵情的,不是讓他們把那些逃走的尼堪抓回來,嶽樂握緊了鞭子,心中發誓一定要好好抽打帶隊的軍官。
“去,告訴他們立刻回來。”嶽樂派出兩個甲兵迎了上去。
不消多時,那隊人馬進入營中,爲首的軍官竟然是烏穆,嶽樂一鞭子抽打在了他的臉上,一道血痕便是浮現,嶽樂喝道:“你這蠢貨,我派遣你出營是尋樂子嗎?”
烏穆低頭,跪在地上,用滿語說道:“並非奴才尋樂子,實在是那些尼堪該死啊,那些尼堪不是奴才抓來的奴隸,是敵人派遣來營中的使者。”
烏穆一揮手,幾個甲兵扔下了用旗幟包裹的物件,打開一看,裡面是官袍、衣甲一類的東西,嶽樂拉起一個被拴在馬後的人,用漢語問:“你們是誰的兵馬,誰讓你們來的。”
那人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說道:“老子是誰你管不着,告訴你,上官讓老子來送人頭了。”
烏穆搬着一個箱子遞給了嶽樂,嶽樂問:“誰的人頭,祖澤潤嗎?”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祖澤潤算個什麼狗東西,也值當老子來送,這是虜酋阿巴泰長子,博和託的人頭!”
嶽樂一聽是兄長人頭,臉色大驚,心中卻是不信,畢竟自己的兩位兄長去了寧古塔,但打開一看,那被石灰浸染的人頭不是長兄又是誰?
咣噹一聲,嶽樂手中的佩刀落地,他到底年輕,抱着人頭哇哇大哭了一陣,跑到了一頂大帳之中,烏穆悄麼打量那大帳,只見帳前豎着五丈有餘的大纛,而帳外還有十幾匹馬鞍華麗的戰馬,他壓低聲音,對地上說話那人低聲道:“武行,看來阿巴泰就在這帳內了。”
武行點點頭:“莫要早下結論,進去確認之後再說。”
不多時,帳內傳出了一聲悲慘至極的咆哮聲,一個將領從中走出,對烏穆一行大喊:“把那些尼堪帶進來,大將軍要親自審訊。”
烏穆抄起一根虎槍,重重拍打了一下武行的後背,罵咧咧的押着他們向帳篷那邊走去,快步進入,只見帳中站着一滿臉鬍子的矮壯將領,臉色悲憤,剛纔和自己說話的嶽樂在一旁哭泣,武行高聲問:“你便是虜酋皇太極的兄長,阿巴泰?”
“你是何人,爲何有我兒首級!”阿巴泰怒問道。
武行哈哈一笑,大叫:“取你首級的人!”
話音未落,他已經掙脫了繩索,左腳一挑,烏穆手中的虎槍已經落入他手,武行一聲大喝,長槍如龍,直刺阿巴泰的胸口,烏穆也是拔出佩刀,把身邊的將領砍翻在地。
老爸出院,今早送家去了,不用醫院家裡兩頭跑,時間就沒有那麼緊張了,這幾日可以三更補欠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