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盡忠職守

肇慶,兩廣總督行在。

夜幕落下,萬籟寂靜,街道是隻有更夫敲打梆子,沈猶龍坐在書房裡,書案上擺滿了塘報,他拿着一份塘報,走向身後的輿圖,沈達春連忙跟上,點燃的鯨油燈直接照亮了中原所在的位置。

這根本不用沈猶龍說出口,沈達春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憂心何處,當洪承疇投降東虜的消息傳來之前,父親的眼睛盯在遼東幾個困守的孤城上,而當鬆錦戰事失敗,父親的眼睛又看在了中原和蘇北肆虐的流賊。

“獻賊攻佔了廬州,闖逆圍攻開封!”沈猶龍含着熱淚,喃喃自語說道。

“父親,該歇息了。”沈達春輕聲說道。

沈猶龍卻好似沒有聽見,死死的盯着地圖,許久許久,嘆息說:“朝廷靡費千萬,聖天子夙興夜寐,終究還是不能挽回頹勢,難道我大明的氣數真就要盡了嗎?”

“父親,大明廣有十三省,億兆黎民,一時之敗並不算什麼,父親不要傷懷了。”沈達春勸慰道。

沈猶龍搖搖頭:“鬆錦一戰,國朝九邊精兵淪喪,流賊肆虐中原,大軍清剿不得......咳咳.....。”

沈達春輕輕拍了拍沈猶龍的後背,攙扶着他坐下,看到自己父親滿頭白髮和消瘦的面容,更是心疼,他只得說道:“前幾日您讓兒子傳信給李明勳讓他來一趟,今天下午,他就是到了,已經在客棧安頓了,不如明日父親見一見他吧。”

沈猶龍:“他倒是來的快,你快派人去一趟,讓他現在就過來吧。”

客棧裡,剛剛睡下的李明勳不得已再次起來,見烏穆拿了衣服來,連忙穿上,烏穆說道:“這位沈總督好生的沒有道理,主人舟車勞頓,他也不體諒一二,什麼大事兒非得今日召見。”

李明勳笑了笑:“沈大人久久高位,對下面人使喚慣了,你莫要聒噪了,待會就帶兩個人去,把咱們的人秘密安排在行轅周邊,以防有變。”

“有變?那沈總督莫非會對您不利。”烏穆詫異問道。

李明勳搖搖頭:“沈大人憂心國事,和京城的天子一樣,如今鬆錦新敗,流賊跳梁,朝廷無兵無將無錢無糧,更無辦法,人啊,若是鑽了牛角尖就會病急亂投醫,誰知道會有什麼想法,我也得小心一二啊。”

烏穆點點頭:“主子,我知道了,絕對不會讓您出事的。”

李明勳騎馬去了總督行轅,從側門進去,穿過了兩重院落,一路上只見僕從未見甲兵,倒是感覺自己有些多心了,在書房門口,李明勳見到了沈達春,二人打過招呼,沈達春說道:“家父憂心國事,心情不佳,這兩日舊病復發,李兄萬萬莫讓他再生氣了。”

李明勳嘴上答應,心中卻是沒有法子,自己總不能光撿好聽的說吧,對於沈猶龍的要求更不能信口答應。

“明勳來了啊,快些坐吧。”沈猶龍並未起身,只是讓人拿來了一把椅子。

待李明勳坐下,沈猶龍說道:“我聽聞翻了年之後,你要麼開拓江南,要麼縱橫四海,一直未曾去北方,對北方的消息怕是不瞭解吧。”

李明勳從話語之中聽出了一些不滿,沈猶龍說的哪裡是最信息的掌控,分明是說自己只顧着一心賺錢,沒把精力投入到對東虜的戰爭中去,說起來,如果按照前兩年安排,自己現在應該在奴兒干都司與東虜作戰呢。

“莫不是你以爲香港已經開埠,搭上了兩廣諸多縉紳,你就可以爲所欲爲了?”沈猶龍見李明勳不說話,再次問道。

“搭上了縉紳,就是可以爲所欲爲!”李明勳心中說了一句,嘴上卻連連說不敢。

如今香港開埠已經一年多了,早就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海貿利潤之厚已經讓兩廣的商人士紳沸騰了,特別是最近一段時日,縉紳們大量在香港投入資金,購買商鋪、建造貨倉,僅僅是今年前半年,就有近百萬兩銀子投入進去,直接把社團和兩廣縉紳變成了利益共同體,這個時候,沈猶龍若是敢阻斷香港開埠,這羣兩廣的土皇帝就敢在廣東抗納捐稅,然後聯名寫帖子告到京城去,沈猶龍結局不好說,但是兩廣肯定是一片大亂。

“你嘴上說不敢,心裡卻是得意,總歸是忘了當初和老夫的約定,以爲香港局勢定鼎,你就不用在北上殺虜,爲朝廷效力了。”

李明勳臉上的陪笑立刻消失了,他正色說道:“大人,容明勳再說一遍,殺虜一事乃是朝廷與社團共同利益之所在,社團殺虜不是爲了朝廷,若真的要聯繫起來,頂多是爲死在東虜倒下那些同根同源的百姓報仇罷了。社團是社團,朝廷是朝廷。”

“你!”沈猶龍聽了這話,臉色漲紅,劇烈的咳嗽起來。

沈達春立刻說道:“李兄,你怎麼這般說話,若無家父,怎麼有你社團今日!”

李明勳道:“大人確實多番照拂於我,我也從未負過大人,對總督大人,我一向禮敬有加,從未有過半點虧欠。”

沈猶龍抓住自己的兒子手,讓他退下,說道:“好一個從未虧欠,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老夫也不拐彎抹角了,你既然還認與大明百姓同根同源一脈相傳,如今中原百姓被流賊荼毒,你可願意北上御賊?”

李明勳忽然笑了,原來想讓自己去打流賊啊。

“當然願意!”李明勳朗聲說道。

這下倒是沈猶龍父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二人相互看看,他們是無論如何沒想到李明勳會回答的如此乾脆。

而李明勳卻有自己的計較,打流賊什麼的他不在乎,流賊現在已成大勢,自己怎麼也剿滅不了。藉着打流賊,招募百姓,移民海外才是正理。

沈猶龍尷尬的咳嗽兩聲,還不曾斟酌詞語,李明勳站起來,問:“總督大人,若是讓我出兵,這糧餉如何支持,軍隊如何作戰,受何人節制,又有什麼名義,您可有章程?”

沈猶龍卻是啞口無言,他都沒想過李明勳會答應,哪裡想過什麼章程,沈猶龍正了正衣衫,說道:“只要你肯,這些老夫都可以替你籌劃解決。”

“您吶,解決不了,就算解決了也沒有多少意義。”李明勳當即說道。

“放肆!”沈猶龍拍案而起。

李明勳道:“我說的是實話,大人,若是社團動兵,需要從臺灣出擊,以社團目前實力,出動艦船二十艘,陸軍三千還是綽綽有餘的,千里遠征,沒有二十萬兩開拔不了,您手裡哪有二十萬兩,朝廷也不會把二十萬兩給一支連見都沒見過的軍隊。就算糧餉不缺,又能如何,社團軍隊要投入到何地,是打獻賊還是打闖逆,現在中原就是篩子,到處都是需要填補的窟窿,光是這支兵馬歸屬就能吵翻天,就算這些解決,社團這三千兵馬又能做什麼呢,如今的流賊可不是崇禎初年的了,闖逆、獻賊哪個不是擁兵十萬數十萬,社團三千兵馬扔進去,連水花都打不起來,既不能阻止獻賊掠地,也無法阻止闖逆攻城,靡費數十萬兩,意義何在?”

沈猶龍靜心聽着,神色變幻不定,李明勳的話就像一柄重錘,一錘一錘敲打在他的內心,一錘重過一錘,北方的戰事已經不是幾十萬兩銀子和幾千精兵就能解決的了,沈猶龍甚至有些後悔了,自己何必去招惹李明勳呢,平白壞了兩家的關係,若是香港真的出問題,兩廣就完了。

“沈兄,煩請去拿些茶點了,今晚我與總督大人,怕是有的談了。”李明勳微笑對沈達春說道。

喝了一杯茶,李明勳問:“總督大人莫不是因爲打了中原的流賊,大明朝就能涉險過關,渡過這段艱難時日?”

“你什麼意思?”沈猶龍問道。

李明勳道:“鬆錦之戰打完,九邊精兵只剩下吳三桂了,這位可是連守戶之犬都算不上的精明人,東虜五月就把仗打完了,損失不大,回去收收穀子麥子,休整數月,馬上就會入寇。”

沈猶龍的眼睛瞬間瞪大,正如李明勳所說,今年東虜極有可能會再次入寇,東虜與蒙古人不同,蒙古人喜歡秋高馬肥入關搶奪秋糧,但是東虜卻喜歡冬季寇邊,收完秋糧的他們趁着冬天搶掠,回去還不耽擱春播,如果真的寇邊,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不同了,以往流賊不成氣候,朝廷可以專心應對東虜,如今流賊已經盤踞中原,若是再遇東虜寇邊,朝廷便是被兩面夾擊,現在的朝廷可是一支像樣的兵馬都沒有,能守住京城就是萬幸了。

沈猶龍問道:“你可有辦法阻止東虜入寇?”

李明勳卻是笑了:“我若有那個本事,坐在我面前商議的就應該是大明天子了。”

“流賊肆虐中原,東虜即將入寇,除非現在就有十萬精兵,否則誰也無法阻止,既然無法阻止,我等何必要去螳臂當車呢?”李明勳勸慰說道。

“我沈家世受皇恩,如何能棄天下不顧!”

李明勳微微搖頭:“這話說的是沒錯,但是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去幻想中原平賊、遼東拒虜!”

“力所能及......。”沈猶龍的聲音低了許多。

李明勳說道:“比如我們社團,如今在臺灣大練新軍,明年就可以成軍,只要持續投入,早晚可以抗衡東虜,而今年,我的目標是拿下寧古塔!”

“寧古塔?”沈猶龍站起來,在身後的輿圖上查找,但是那輿圖本就寫意,也不甚詳細,邊疆之地的一個軍堡如何能顯現呢。

李明勳翹腳起來,手點在了朝鮮以北的某處區域,說道:“就在這裡,這是東虜老奴的起家之地,如今也是東虜對東海、西海等地的統治核心,若爲社團控制,便是失去了對八旗之外女真各部的控制能力,而在長城之外,東虜便只有赫圖阿拉一個據點,而那可是東虜第一個都城,腹心之地!”

(明長城並非起于山海關,而是從鴨綠江開始向北,在折返入河北,把大半個遼河平原包裹進去。)

沈猶龍微微點頭,在李明勳的能力範圍內,這是能做的極致了,而且佔領寧古塔就對海西、東海形成直接控制,也符合騰龍商社在北方的商業利益。

“這只是今年的目標,社團在積蓄力量,明年西南季風一起,我們願意北上御虜,到時一應接洽事宜還需大人多多支持。”李明勳說道。

對於明年的事情,沈猶龍不作評價,他只在乎現在的難關,沈猶龍的眼睛盯在李明勳身上,許久之後,才問道:“國事艱難,你認爲兩廣之地如何做才能爲國解憂?”

李明勳嘆息一聲,說道:“大人,北方的局面已經不可收拾了,天子最好遷都南京。”

見沈猶龍沉默,李明勳無奈的搖頭:“我知道,這不可能,但是大人何必把兩廣的財政投入到北方戰爭的無底洞中呢,無論您從兩廣多收多少賦稅,都無法解決北方的問題。”

“老夫難道要像江南士紳一樣,醉生夢死,沉迷浮華嗎?”沈猶龍喝道。

李明勳微微搖頭:“當然不,我的意思是,您要從長計議,香港去年給兩廣帶去了十五萬兩的收入,今年可能是二十萬甚至更多,這些錢交給北京就是打水漂,不如大人自己留下,在兩廣練兵,配合裁汰舊軍,整頓軍備,兩年便可得精兵三萬,華夏存亡之秋,有兵馬方有希望。”

沈猶龍沒有說話,李明勳也不會再去勸說,他總不能告訴眼前這個老人,大明會在後年崩塌,南方也擋不住東虜鐵騎,大明王朝如大廈傾頹,廣東也迅速陷落。即便是他說了,眼前這位老人也不會相信的。

“存亡之秋,天下黎民希望每個人都能盡忠職守,明勳啊,你我各盡本分吧。”沈猶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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