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威沒有直接前往奧斯曼的國都伊斯坦布爾,事實上現在帝國與奧斯曼的關係非常微妙。
在當年維也納之戰後,奧斯曼雖然與神聖羅馬帝國進行戰爭多年,但烈度已經降低,歐洲的主要戰事已經轉向了法國與其競爭對手之間,如果不是李君威,奧斯曼應該會在今年陸陸續續與事實上停戰多年的對手正式簽訂合約,畢竟誰也不想持續毫無意義的戰爭。
但是蘇伊士地區出現問題改變了一切,埃及地區因爲承受不住挖掘蘇伊士運河勞役發生反抗是可以預料的事,但是奧斯曼在民亂之後的態度卻被李君威所不容,奧斯曼人利用帝國對蘇伊士通道的重視肆意加碼,針對性的搶奪蘇伊士運河日後的利益,最終引發了李君威所導演的一系列針對性的反彈。
可以說,出生於盛世的李君威雖然從表面上看上去非常的隨和,絲毫沒有作爲親王的傲慢,但是骨子裡卻是相當高傲的,他深諳政治尤其是外交領域的智慧,喜歡用妥協和交易來解決問題,但高傲的他卻無法接受這種三番五次的挑釁和毫無底線的傷害,與其繼續妥協來解決問題,李君威寧願選擇以製造更大問題來解決小問題的辦法。
於是乎,在李君威一手促進之下,奧斯曼的傳統敵人,俄國在奧斯曼將要獲得和平的時候發動了全面的戰爭,當十二萬俄國大軍南下,且在帝國陸軍軍備、情報和充裕資金的支持下,連續取得勝利,迅速在奧斯曼周邊引發了連鎖反應。
在維也納之戰的後續戰役之中,已經在巴爾幹半島上獲得巨大收穫,甚至決意結束戰爭的奧地利哈布斯堡不得已再次發起了攻勢,爲此結束了和法國的敵對狀態以方便更多的集中資源,而波蘭在兩大強鄰開始進攻後,也以神聖同盟成員的身份派遣軍隊南下,跟着搶佔勝利果實。
而奧斯曼人在蘇伊士地區引發的大動亂又引發了更多的反應,李君威策動尼德蘭、葡萄牙等國,代替帝國出面,支援埃及的反抗軍隊,讓埃及的戰火併未隨着馬穆魯克的消亡也結束,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蘇伊士通道被奧斯曼正式關閉,連同被控制的還有黑海海峽,以此作爲奧斯曼對帝國施壓的手段,但帝國方面還能承受住壓力,與蘇伊士通道、黑海海峽息息相關的威尼斯卻承受不住,正式對奧斯曼宣戰,並且迅速在希臘策動針對奧斯曼的東正教起義。
希臘的起義給予了奧斯曼人沉重的一擊,緊隨其後,葡萄牙和熱那亞聯手進攻奧斯曼勢力範圍邊緣的馬格里布地區。又把戰火引向了更爲廣闊的範圍,讓奧斯曼帝國的局勢更加的岌岌可危,原本在科普魯律家族主導下的奧斯曼第二次中興,隨着如此多對手如同狼羣一樣撲上來,奧斯曼帝國縱然再強大,也難以招架的住。
塞得港還是向帝國商船乃至戰艦開放的,李君威乘坐的商船隊得以入港,與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裡混亂而凋敝不同,李君威這一次抵達後,發現塞得港已經有了非常穩固的秩序,路上來往的有很多商人,只不過與以往百國商人薈萃不同的是,此時的塞得港已經見不到來自歐洲傳統商業國家的商人,能看到的只有亞美尼亞、阿爾巴尼亞和猶太商人,而這些都是奧斯曼的本土商人。
顯然,這些商人是爲奧斯曼帝國服務的,更準確的說,是爲奧斯曼帝國的軍隊服務的。
塞得港已經成爲了奧斯曼對付埃及起義的最前沿基地,自從第四波大起義爆發之後,埃及地區的奧斯曼軍隊規模已經達到了三萬四千多人,大量的軍事物資直接從伊斯坦布爾船運到塞得港,以提高物資運輸的效率。
帝國商人仍然可以見到,但蘇伊士通道的關閉讓這些人看起來多少有些無所事事。
李君威直接住進了塞得港的帝國領事館,而一直負責蘇伊士地區事務的趙銘德也很快趕來,他給出的消息很明確,雖然奧斯曼面臨來自半個歐洲的軍事壓力,但是對埃及仍然維持了相當高的投入,擺明了不想失去這個重要的行省,而實際上,蘇伊士地區的形勢已經大爲改觀,雖然埃及地區的起義軍已經得到了帝國、尼德蘭。葡萄牙、熱那亞、威尼斯等國的支持,這些支持或者公開或者秘密,但起義軍之間也存在矛盾。
正是利用這種矛盾,奧斯曼軍隊各個擊破,把埃及起義的戰火燒到了尼羅河三角洲地區,蘇伊士的運河區已經基本安全了,剩下的問題實際上是難民造成的治安問題,而非軍事安全問題。
李君威立刻明白過來,奧斯曼不顧巴爾幹半島面臨的巨大軍事威脅,依舊投入大量資源打通蘇伊士通道,就是不想在這個關鍵區域上讓帝國插手,同時以此爲籌碼,與帝國方面進行談判。
“蘇伊士通道的關閉在國內也引發了軒然大波,幸好,這次是奧斯曼人故意爲之,帝國國內的輿論風向還是傾向於譴責奧斯曼帝國的無理和霸道,但問題是,帝國也不願意接受蘇伊士通道持久的關閉,在去年,鐵路還能陸續開放,現在蘇伊士通道已經關閉四個月了。申京方面不止一次的要求我對蘇伊士通道問題作出解釋,並且要竭盡全力,促成通道的開通和運河工程進入正軌。”趙銘德此時看起來相當狼狽,在過去的一年裡他做了很多,但收效寥寥,國家戰略之間的碰撞已經不是他一個官員可以解決的。
但是趙銘德的眼睛裡也有閃光,只是因爲他見到李君威,這個傢伙堅信,裕王的到來會改變這一切,這種對李君威的迷信有些毫無來由,或者說他已經把李君威當成了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還不能解決問題,那只有結束原本前程大好的仕途了。
“銘德,你放心,我已經約了奧斯曼的大維齊爾法佐前來塞得港談判了,雖然事情未必能朝着本土想要的方向解決,但總會取得一些成果的。”李君威對趙銘德說道,這話卻不僅僅是安慰。
蘇伊士通道被關閉其實已經在帝國內部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經濟危機,尤其是對帝國的南洋諸行省來說,蘇伊士運河的通道關閉,讓原本生機勃勃的對歐洲貿易直接溫度降低到了冰點,導致很多工業企業破產,而帝國開發西津的計劃也爲此被耽擱了不少時日。
可以說,帝國與奧斯曼都承受着不小的壓力,只不過帝國的壓力還僅限於經濟領域,奧斯曼的壓力卻在於生死存亡。
趙銘德則是說道:“因爲接連有強國加入到了對奧斯曼的戰爭之中,科普魯律通過改朝換代得到的聲望已經損失了不少,很多人對法佐閣下產生了懷疑,如果不是蘇丹年幼,奧斯曼武裝主力的新式陸軍都支持法佐的話,科普魯律家族的統治或許就要結束了。
但即便如此,法佐的日子仍然不好過,舊有的禁衛軍體系仍然對其提出了挑戰,至少在現在的伊斯坦布爾,讓法佐辭去大維齊爾,讓另外一位科普魯律來接任已經是可以公開討論的話題,而科普魯律家族內部也存在蠢蠢欲動之徒。”
李君威呵呵一笑,擺擺手:“法佐我還是瞭解的,這個傢伙搞經濟四流,搞軍事三流,搞外交二流,但是搞政治,尤其是玩黨爭,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奧斯曼的危機爆發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到現在他仍然屹立不倒,那就是真的不倒。我給他的信是要求他親自來到塞得港來談,敢不敢在這個時候離開伊斯坦布爾,本身就是我對他的一次考驗。”
“來與不來有什麼區別嗎?”趙銘德問。
李君威說:“如果不來,那說明法佐是無法離開伊斯坦布爾,他的個人權勢和奧斯曼的承受能力都要值得懷疑,我會通過一些手段繼續施壓,看其如何反應。而如果法佐來,怎麼來,又是什麼樣子,我也會做出不同的反應。”
正在二人交談的時候,李君威的侍從官前來奏報:“殿下,外面有一個阿爾巴尼亞富商來訪,還說是您的老朋友。”
“長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叫什麼。”趙銘德主動問道,現在塞得港的局勢仍然不穩定,趙銘德可不想李君威在這合格時候見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生怕這位原本就喜歡招惹是非的裕王殿下出現什麼問題,相比蘇伊士計劃,裕王的安全還是更重要一些。
“那個商人給了卑職一封信,說您看了就知道了,卑職仔細檢查過了,這信沒有什麼異樣。”侍從官說着,遞給了李君威一封信。
李君威拿了過來,也不拆看,直接扔進了一旁的爐子裡,說道:“你跟那個商人說,你沒有見到我,他的信我也沒有見到。且看他如何反應,再來奏報。”
“這......殿下........。”侍從官無奈只能去了,這個侍從官在李君威身邊呆了不到一年,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因此處理起棘手問題來還有些放不開。
但是很快,侍從官又一次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張紙條和一個金絲口袋,裡面顯然裝着錢幣。侍從官說:“殿下,這是那個商人買通我的錢,讓我無論如何在見到您之後把這張紙條交給您。”
李君威依舊沒有看紙條,而是反問:“你是讓他如何相信你沒有見到的我,如何讓他相信他的信件我沒有看到。”
侍從官聞言大窘,撓撓頭:“這個......我跟那商人說,您正在休息,而房間裡還有......還有女人。我被那女人擋在門外.......實在抱歉殿下,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李君威卻是大笑:“好嘛,你小子也有長進,至少思維活泛了不少,這錢袋裡的東西賞給你了。”
侍從官大喜,連忙退下。
“那個所謂的阿爾巴尼亞商人就是法佐。”李君威打開紙條,只是看了一眼,就對趙銘德說道。
“這紙條上寫了什麼。”趙銘德問,李君威打開紙條遞給了趙銘德,上面寫着幾種奧斯曼的宮廷美食,正是當年李君威與法佐之間的結成友誼的關鍵東西。
“那個時候,我還喜歡吃甜食。哎呀,真是青澀呀。”李君威不由的感慨。
趙銘德問:“法佐爲何以商人的身份趕來?”
“還有什麼,就一個解釋,急!我是十七天前抵達塞得港之後,利用一艘機帆船向伊斯坦布爾送去的密信,送信的使者於四日前回來,據他所說,一切都很順利,而奧斯曼國內沒有能動用的蒸汽動力船隻,以法佐到來的速度估計,他應該是接到我的信件後,立刻啓程趕來,只不過因爲帆船速度慢,晚了幾天。
而法佐不敢以真實身份出現,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離開了伊斯坦布爾,這本身就說明了他對局勢的掌握已經沒有那麼輕鬆寫意了。”李君威說道。
趙銘德問:“如此,您爲什麼不盡快見他。”
“因爲侍從官說,法佐精神萎靡,形容憔悴。”李君威立刻回答。
“這........就是因爲他身體狀態不好?”趙銘德不解。
李君威笑了:“當然不是,這個時候,我可不會以朋友的身份關心他。之所以不見,就是讓法佐得到半天的休息時間,我想要看看,他的憔悴是因爲多日旅途勞頓,還是因爲局勢危險,精神緊張的緣故,而如果立刻見面,這一點就不好判斷了。而且剛纔我讓侍從官告訴法佐,我中午飯會出來吃,如果法佐真的急迫的話,或許他到了旅館,也不會休息,而是焦急的等待我的邀見。
而如果他不是那麼急迫的話,他應該找個旅館,先美美的睡一覺,再管其他的。”
“原來是這樣的呀,殿下心思縝密,無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