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威呵呵一笑,問道:“弗雷德里希閣下,您知道陳勝吳廣嗎?”
“這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兩個人的名字?”弗雷德里希在聽了澹臺雲風的翻譯之後,微笑迴應。
“給他介紹一下這兩個人物,我先去上個撤鎖。”李君威對女婿吩咐說道。
澹臺雲風用法語介紹說道:“這是我們中國秦朝時候的人物,距離現在已經有將近兩千年了。他們本是普通百姓,因爲秦朝苛政,遂掀起反抗,起義軍浩浩蕩蕩,席捲帝國核心之地........。”
“這是真的嗎,兩千年的事你們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弗雷德里希聽完,感覺到不可思議。
“我們的文明中各個朝代,都有史書留存。”澹臺雲風不無驕傲的說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問,一羣平民會掀起如此大規模的反抗嗎?”弗雷德里希解釋。
澹臺雲風立刻就明白過來,歐羅巴與中華文明完全不同,在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層出不窮,秦有陳勝吳廣,明有李自成,就算沒有達到改朝換代的地步,聲勢也是極大的。其內核就在於,中國早早就進入了封建時代,秦始皇儀仗出行,項羽看到言說‘彼可取而代之’,劉邦亦說,大丈夫當如是。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亦是帝國文化內核之一。
但是歐洲就完全不同,貴族統治了這片土地上千年,任何改朝換代,都不過是一個貴族取代了另外一個貴族。
李君威此時已經回來,笑着說道:“是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弗雷德里希咀嚼着這句經過翻譯已經沒有了韻味,卻仍舊很有哲理的話。
“陳勝吳廣起義影響巨大,但卻沒有完成改朝換代,項羽和劉邦橫空出世,劉邦以亭長之身完成了改朝換代,建立了大漢王朝。”李君威繼續講述了故事的後續。
弗雷德里希問道:“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但與當前事務何干?”
“英國現在各地對詹姆斯二世的反抗與陳勝吳廣類似,雖然未必能把詹姆斯國王拉下馬,但足以證明了詹姆斯苛政之害。從改朝換代的角度來說,什麼都具備了。就像是做麪包,麪粉、黃油、爐子和炭火全都齊備,就等一個人將之捏合了。”李君威說道。
“你想讓我做這個人?”弗雷德里希問。
李君威哈哈一笑:“不會,這個人必然是一個英國人,盎格魯薩克遜人,如果在短期內成事,他應該是一位有影響力的貴族、紳士,如果是長期,平民亦可。”
“那究竟是何意?”
“殿下的意思很簡單,詹姆斯二世的政權長久不了。”澹臺雲風解釋說。
弗雷德里希搖搖頭,他說道:“或許是文化的不同,亦或者,你們對歐洲的瞭解不夠。詹姆斯二世確實有些愚蠢,但他的身後站着路易十四國王,現在的法國如日中天,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
李君威笑了:“路易十四隻不過是一個國王罷了。”
“這麼說,帝國方面願意出面中和掉路易國王的能量?”弗雷德里希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實在是有利可圖了。正如李君威所說的那樣,路易十四再強,也不過是一個國王,法國的人口兩千萬,在歐洲是第一的,但只有帝國的十五分之一,領土差的就更多了。只要帝國出手,路易十四的那點資源根本不值一提。
“當然不會,現階段,我們還不想和法國決裂。”李君威緩緩說道。
弗雷德里希更是疑惑了:“說實話,我實在不明白您究竟是何意。”
“你們歐洲擁有濃郁的宗教文化,天主教與新教之間也是水火不容,我相信,等到英國內戰越演越烈的時候,很多國家都會或明或暗的出手,不是嗎?”澹臺雲風問道。
弗雷德里希並不否認這一點,實際上整個歐洲的新教圈子對於帝國默認法國進攻英國,恢復詹姆斯二世的天主教統治都不滿意,如果在平時,尼德蘭和德意志地區的新教國家早就派兵支援了,路易十四這種倒行逆施的行爲,實際是可以引發一場類似大同盟戰爭這樣規模的歐洲大戰的,畢竟英國是非常重要的新教國家,甚至可以說是新教圈子裡最強的存在,新教國家誰也不想失去英國。
但問題是,大同盟戰爭掏光了所有國家的家底,大部分國家都無力介入英國的戰爭。但未來並不代表不會,大家稍稍緩一口氣,就會立刻這樣去做。
弗雷德里希說道:“兩位說的都對。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帝國可以默認新教國家對英國抵抗軍的支持,同時也能接受英國恢復爲一個新教國家,對嗎?”
李君威輕輕點頭,而弗雷德里希問道:“可是這不合常理,雖然現在在英國作戰的主力是法國軍隊,但是英國淪落到現在的境地,誰都知道是您裕王殿下的手筆,英國這座房子是您推倒的,可是房子剛剛推倒,您又要參與重建,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我做事,從來不在乎合不合常理,我要的只是帝國的利益罷了。”李君威平淡回答說道。
其實削弱英國在李君威親自制定的歐陸戰略之中的優先程度非常的高,甚至比限制如日中天的法國還要高。這主要是英國的光榮革命讓其逐漸變成一個資產階級國家,這樣一個國家的生產力發展和國家實力的提升將會是非常迅速的,所以李君威想要以戰爭的方式,把英國扼殺在搖籃之中,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困難重重。
首先,帝國不可能像是法國那樣,投入大量資源就爲了把英國暴打一頓,所以李君威手裡能動用的資源是相當有限的。有限的投入只能得到有限的收穫,因此李君威才拉上了法國。
但是英法戰爭徹底爆發之後,李君威綜合各方面的情報就知道,這場戰爭只是一次普通的改朝換代,根本無法打斷英國的資產階級進程,只能說延緩、挫敗一些罷了。英國現在進入內戰狀態,各地起義不斷,詹姆斯二世的天主教政策實際只是表象了罷了,內核還是英國經濟基礎完全無法適應君主制、天主教的上層建築。
在歐洲,商業、貿易發達的地方,要麼是尼德蘭這種新教國家,要麼就是威尼斯這類敢對教皇說不的地方。而且都沒有實行真正的君主制度,雖然英國此前一直存在君主,但英國的君主一直存在被議會慢慢侵蝕的現象,資本主義的已經得到了很高的發展,封建的制度和思想顯然是無法被接受的。
哪怕是詹姆斯二世不再以天主教爲國教,只要他實行君主制,也必然會被推翻的。
其實詹姆斯二世並非不能成功,李君威早就派人把辦法告訴了他,這個辦法就是清算,把英國的資本家和新貴族全都清算了,英國就能變成和法國一樣的絕對君主制的國家,這種事李君威的父親李明勳就做到了,在光復中原的過程中,舊有的地主士大夫全都被清算,帝國才真正建立了二元君主立憲的政體。
但是詹姆斯二世顯然沒有這樣的度量和見識,他明確拒絕了李君威的辦法。詹姆斯二世無法捨棄工商業帶來的高額稅收,也需要通過招撫英國的上流階層來鞏固自己的統治和擺脫來自路易十四的控制,因此表面上,英格蘭議會的大部分成員都被問罪,但問罪的僅僅是個人,而非他們背後的勢力,而且還可用獻金的方式贖罪。這種兩面都不靠,不倫不類的政策註定了詹姆斯二世兩頭不討好,李君威對英國局勢的判斷就是,英國很大可能陷入長久的內亂,甚至於內戰的狀態。
弗雷德里希細細聽着澹臺雲風的講解,但卻無法接受這一套理論,至少在現在的歐洲,君主制度還是主流,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更是歐洲所有的國王或者實權領主的楷模,每個實權領主都想建立類似法國路易十四那樣的絕對君主制。
幸運的是,李君威和澹臺雲風二人也沒想系統的介紹,更沒有想說服弗雷德里希,李君威的目的僅僅是讓弗雷德里希相信自己對局勢的判斷。
弗雷德里希相信李君威的判斷,那就是英國必然會陷入長期的內亂狀態,只不過他的理解不是李君威這樣,從政治制度的角度來理解,而是基於現實的考量。
弗雷德里希是歐洲的領主,他知道一個國家國家的變更會帶來什麼,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雖然是正面的,但是德意志地區因爲新教和天主教的衝突死了多少人呢,英國從天主教變成新教國家也經歷了血腥。
“旁的不說,就說法國,法國先王頒佈了南特敕令,宣佈宗教寬容,結束了法國多年紛爭,可是路易十四又廢除了南特敕令,導致了國內叛軍叢生,到現在都無法解決,胡格諾教徒要麼在國內反抗,要麼移居國外,造成的損失不亞於對外發起一場戰爭。
但是法國的胡格諾教徒畢竟是少數,多數人還是信仰天主教的,就算如此,仍舊落得這樣的下場,對於英格蘭這樣一個新教徒爲主的國家,以天主教爲國教,必然會引發軒然大波。雖然詹姆斯二世還沒有要求新教徒改宗,但您提供的外交簡報顯示,他已經要求公職人員必須是天主教徒了........。”弗雷德里希絮絮叨叨的說着。
李君威無奈的看了澹臺雲風一眼,心道,早知道這傢伙能得出一樣的結論,就不該和他廢話那麼多。尤其是君主制和共和制的那一套理論,讓弗雷德里希大驚失色,搞的自己好像要在其國內搞什麼陰謀似的。
“好吧,既然您清楚,那就不必多說了。”李君威打斷了弗雷德里希的長篇大論,介紹說道:“我認爲,普魯士可以通過支持英國新教徒抗爭的辦法,提升您的國際影響力,而這有助於您的長遠計劃。”
弗雷德里希搖搖頭:“不不不,這種事可以做,但絕對不能這麼說。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也是天主教徒,如果這樣說,會有損我的形象。”
“隨便,不過我相信利奧伯德皇帝陛下應該是支持的。”李君威說。
弗雷德里希點頭:“這一點毋庸置疑。”
奧地利的哈布斯堡仍然是路易十四眼中的頭號敵人,可憐這個國家卻夾在了法國與奧斯曼之間,而現在奧地利的主要戰略方向是在巴爾幹地區與奧斯曼爭奪空間,那麼任何能拆法國牆角的事神聖羅馬帝國都是可以接受的。
“那我從哪裡下手呢,直接出兵很不好,縱然有您的庇護,我依舊不想現在招惹路易十四。”弗雷德里希說道。
李君威笑着說:“當然不能直接出兵,現在的英國是一片混亂,根本找不到一個可靠的抓手,或許你今天聯絡上某位貴族,明天他就兵敗被殺,或者投降了詹姆斯二世。我們對英國內亂的局勢判斷是長期的,那麼未必一定要立刻出手。至於抓手,我幫您找到一個,那就是奧蘭治家族的威廉,這位國王現在在我的控制之下,如果您需要,就可以爲他提供政治避難。”
“是嗎?”弗雷德里希先是一驚,繼而說道:“不,奧蘭治的威廉現在是一塊燒紅的炭,我不能庇護他,這會引發法國和神聖羅馬帝國兩邊的怒火。”
李君威略感失望,因爲他的第一目標就是要弗雷德里希接受這燙手的山芋,但是弗雷德里希依舊承受不住接手的好處,敢於向其提供庇護,必然會讓他聲名大震,他說道:“殿下,奧蘭治的威廉太危險了,他的妻子瑪麗卻是一個合適的。不,如果我只接手瑪麗,尼德蘭或許就會庇護威廉,這樣效果很差。”
“如果英國國王只剩下一個,而且那個人是瑪麗女王就再合適不過了。”李君威提醒了一句。
弗雷德里希重重點頭,是啊,威廉太燙手,讓他死了也就是了,他略微一想,立刻說道:“就這樣,一切由我來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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