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鳳止歌所言,林娘子將小寶交到流雲閣裡的小丫鬟手裡,又囑咐了小寶跟着姐姐們玩耍不要調皮,這才隨着鳳止歌一起上了繡樓,來到鳳止歌房中。
鳳止歌在軟榻上坐了,又指着對面的椅子示意林娘子坐下,待丫鬟奉上茶水之後,才揮手將房裡侍候的人遣退了。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要與你說的,正是關於樑有才的事。”鳳止歌也不與林娘子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道。
雖然心裡早有預感,可是聽到鳳止歌說出來,林娘子仍覺心中一沉。
想也知道,若是這關於樑有才的是什麼好事,鳳止歌又豈會特意讓小寶避開呢。
深吸一口氣,林娘子一臉決然地道:“大姑娘儘管說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一副任鳳止歌說什麼,她都絕對能接受得了的樣子。
鳳止歌點點頭,道:“上次在鳳儀軒外面你與樑有才分開後,我特意讓人去查了查樑有才這幾年在京城的作爲。”
說到這裡,鳳止歌看向林娘子,面上有些歉然,“如果你介意我的行爲觸碰到了你隱私,那我很抱歉。”
林娘子一怔,隨即連連搖手,“大姑娘可別這樣說,若不是大姑娘出手相助,只怕奴家與小寶早就在那時餓死街頭了,奴家又豈會怨大姑娘,再說了,奴家也清楚,大姑娘與樑有才非親非故的,若不是爲了幫我查明真相,又豈會去調查一個陌生人呢?”
林娘子自然是知道好歹的,因爲明白,所以心裡更感激。
見林娘子如此說,鳳止歌便繼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接着說。我要說的關於樑有才的事,便是那時調查到的。”
“樑有才當年確實是進京趕考來了,不過他很不幸的名落孫山,後來還因沮喪而生了一場大病。在這之後。他本是打算回家鄉的,卻在不久之後與一個女人相遇了……”
聽到“女人”二字,林娘子面上一苦。
雖然她如今已經對樑有才這個人徹底死心了,但樑有才畢竟曾經是她的丈夫。兩人之間更是有了小寶這個牽絆,她又怎麼可能對樑有才留京不歸,還假死騙她的理由一點都不好奇呢?
這時真相已經露出了隱隱的一角,林娘子只覺一顆心砰砰直跳。
“這個女人不僅出身不凡,便連嫁的夫家都居於高們。說是身份尊貴一點也不爲過,不過這個女人的夫君卻常年臥病在牀,別說起身了,就是開口說句話都不能。”
聽到這裡,對那個女人的身份,林娘子也有了幾分明瞭,於是她面上便現出驚訝來。
鳳止歌最近經由皇上指了婚,且在一個月之後便要嫁去安國公府。
林娘子並非喜歡打聽八卦的人,但是因鳳止歌的緣故,對安國公府的情況她倒也有幾分瞭解。
大姑娘方纔所說的那個女人……
林娘子擡頭看向鳳止歌。眼中有着疑問。
鳳止歌見狀微微頷道,“你猜的沒錯,樑有才遇到的那個女人就是如今的安國公夫人周語然。周語然當初與安國公成親,尚未圓房安國公便突遭不測,作爲女人,守個一年兩年也許不是什麼難事,可若是要守個十年二十年,恐怕就少有人能做到了。”
林娘子眼中的驚訝更甚。
“與樑有才相遇的時候,大概是周語然最寂寞的時候,乾柴烈火什麼的。你也是過來人,自然無需我多言。”
“之後,周語然便在一條僻靜的衚衕裡買了個宅子安置樑有才,且兩人時常避着旁人幽會。換句話說,樑有才便成了周語然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鳳止歌的語氣中有着淡淡的諷刺。
事實上,也確實挺讓人覺得諷刺的。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女人向來都是作爲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在這種大環境之下,樑有才一個讀了十幾年聖賢書的男人。居然會因爲貪圖一時的享樂而被一個女人養在院子裡……
這種事恐怕是很多人都難以想象的。
林娘子身形歪了歪,若不是她此時是坐在椅子上的,說不定便要一頭栽倒在地。
雖然隱隱猜到樑有才假死不當與周語然有關,她卻沒想到這真相居然如此不堪。
林娘子完全無法理解,爲何當初那個苦讀詩書一心只想着考取功名的樑有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心裡的震驚緩緩散去,林娘子突然站起身。
不行,她必須與樑有才徹底斷絕關係,她絕不能讓小寶有個這樣的父親,否則,日後這件事若是落於旁人耳裡,小寶將來又有何面目再安心生活?
可是,她現在連樑有才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又何談找到他並與他斷絕關係?
林娘子下意識地看向鳳止歌,“大姑娘……”
話未說完,她便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大姑娘已經助他們母子良多,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她,可是,若不向大姑娘尋求幫助,僅憑運氣,她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轉多久才能碰到樑有才?
“林娘子,你想做什麼不妨直說,能夠幫得上忙的我自然不會推辭。”鳳止歌道,見林娘子還要推辭,揮了揮手打斷她,繼續道,“你也不必覺得會麻煩到我,事實上,你應該知道安國公世子與周語然之間關係十分惡劣,而我即將嫁入安國公府,將來與周語然之間是絕無可能和平共處的,說起來,樑有才這件事,如今倒是捏在我手裡的周語然的把柄,總有一天會被我拿出來的。”
這並不是鳳止歌爲了安慰林娘子而特意說的。
事實上,早在查到樑有才與周語然之間這不清白的關係時,鳳止歌就隱隱有感覺,自己將來說不定會與周語然扯上關係。
卻沒想到,這關係會變成這樣。
聽鳳止歌如此說,林娘子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只要沒有因爲她的事而麻煩到大姑娘,那便好了。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厚顏請大姑娘幫忙,讓奴家與樑有才見上一面。奴家要與他和離,而且小寶必須改姓林,而且跟着我一起離開樑家!”林娘子面現堅決,“我不能讓小寶留在樑家。更不能讓小寶有個這樣無恥的父親,紙是包不住火的,樑有才做下這種事總有一天會被其他人知道,若是不讓小寶與他斷絕關係,小寶將來要如何擡起頭來做人?”
鳳止歌暗暗點頭。
林娘子的要求若是聽在旁人眼裡。只怕會以爲她是不是瘋了。
在這個年代,和離並不少見,但和離之後兒子隨母姓且隨母親離開夫家的,卻絕對無人見過。
換了任何一家,只怕也不會答應林娘子這樣的要求。
不過,樑有才的情況卻是不一樣,首先他當年就已經假死,而且他絕對不可能任他與周語然之間的關係暴露出去,所以只要拿這一點想要挾,也不愁樑有才不就犯。
鳳止歌點頭。卻是因爲林娘子雖然是女子,卻渾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柔弱甚至軟弱。
若林娘子真是個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的,還真不值得鳳止歌一再幫她。
“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我自然不會勸你,你準備一下吧,這兩天我就安排你與樑有才見上一面,你的那些要求,他會答應的。”鳳止歌說得篤定。
聽鳳止歌這樣一說,林娘子心頭也是一鬆。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駭人聽聞,只不過小寶她是絕對不能讓他留在樑家的。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個要求很難得到旁人的認同,她仍硬着頭皮說了出來。
好在,還有大姑娘。
林娘子自來都是柔韌且堅強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樑有才傳出“死”訊後獨自一人贍養婆婆,撫養幼子。
但,再堅強的人,也總會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難處。
在危難之時,能有一個人可以拉上一把,這種萬幸的感覺。只怕也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林娘子此時便是如此。
“多謝大姑娘屢次相助!”林娘子衝着鳳止歌鄭重的行了個禮,“奴家知道大姑娘幫奴家並非爲了奴家的感激,大恩不言謝,這個‘謝’字奴家也只會說一次,從今以後,大姑娘便是奴家的恩人,便是小寶,待他日後長大成人,奴家也會將大姑娘的恩德一一告之於他……”
鳳止歌有些無奈的笑了。
對她來說,這真的只是順帶的事,可看林娘子的樣子,卻似是要將她每日三柱香的供起來了。
第二天,鳳止歌便安排林娘子去了樑有才所在的那個看似普通的院子。
周語然最近可沒有時間去這院子裡與樑有才私會。
眼看着鳳止歌與蕭靖北的婚期將近,哪怕周語然心裡恨不得蕭靖北立刻死在她面前,但兩人的婚事乃是皇上指婚,周語然這個蕭靖北名義上的母親,就算是做做樣子,表面上也不得不爲蕭靖北成親的事而忙碌起來。
再則,鳳止歌如今可是寒老爺子的女兒,周語然自認是得罪不起寒家的,衝着這點,她也不敢不爲鳳止歌嫁進來而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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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心裡很清楚,即使她做得再好,鳳止歌嫁進安國公府之後也絕對不會與她爲善。
這般忙碌之下,算起來,周語然可也有好幾個月沒去見樑有才了。
樑有才這幾個月左等右等也不見周語然來“寵幸”於他,初時還有些擔心周語然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男人放棄了他,待打聽到安國公世子即將成親的消息之後,倒也安下心來,只見天兒的拿着周語然給的銀子出去花天酒地。
不過,他卻是再也沒有往鳳儀軒那邊去。
許是出於上次在那裡見到林娘子,心裡還存有陰影吧。
這天,樑有才自外面回到院子裡,卻發現院子門口停着一輛馬車。
以爲是周語然忙裡偷閒來與他相會,樑有才心裡一緊,面上卻揚起一個驚喜的笑容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院門,一邊往裡走,一邊用甜膩的聲音道:“寶貝兒,你可算是來看我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沒見着你的面,我這心裡呀,可是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樑有才的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那立於房中的人。並非他所以爲的周語然,可是另一個他十分熟悉,如今卻萬分害怕與之相見的女人。
“怎麼是你?”震驚之下,樑有才一句問話脫口而出,原本甜膩的聲音更是顯得有些尖銳。
林娘子轉身看向一臉不敢置信的樑有才。面上輕輕一笑,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冷意與嘲諷:“怎麼,看到是我,你很奇怪?”
樑有才猛然一窒。
在他面前的林娘子的面容與他記憶之中如出一轍,可是樑有才看着她卻覺得十分陌生。
記憶中,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林娘子雖然柔韌堅強,但在他面前卻從來都是溫聲軟語的,平日裡待他更是體貼入微,何曾像如今這般尖刻過。
林娘子畢竟與樑有才一起生活過好些年頭,只看樑有才這時的表情。便能猜到他在想些什麼,“樑有才,你還真是有臉,事到如今,你以爲我還能把你當作我的天?”
換句從大姑娘那裡聽來的話,我在乎你時你說什麼是什麼,我不在乎你時你說你是什麼?
林娘子如今的心情便是如此。
樑有才一時無言。
他先前也是太過詫異了,事實上,他也知道,就憑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爲。恐怕再怎麼賢惠的女子,也只會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他。
“我……”樑有才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娘子卻也根本不想再聽他說什麼,她道:“你什麼也不用說。我既然能找到這裡來,必然對你這些年做的那些勾當一清二楚,一個大男人爲了貪圖享樂居然甘心被女人包養,虧你還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斥得樑有才面色通紅。
樑有才平時在外一直是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樣子,在旁人面前顯擺手中的銀子時。更是半點不以這些銀子的來源而覺得羞恥。
可以說,這些年的生活,已經讓他徹底沒了羞恥心。
這時被林娘子斥得這般面紅耳赤,卻不是因爲覺得羞恥,而是出於被當初的枕邊人知道自己丑事的羞怒。
待臉上的熱度退卻了些,樑有才冷冷看向林娘子,冷哼一聲道:“人往高處走,水往高處流,我這樣做又有什麼錯,能過上如今這樣吃穿不愁手裡有大把銀子可花的日子,我又爲何要回到那窮鄉僻壤,過着三餐不濟的生活?”
樑有才說這話,也算是半點臉皮也不要了。
林娘子本就已經冷透的心更覺冰寒。
當初樑有才未進京趕考之前,樑家也算是有些底子,再加上林娘子的勤儉持家,樑家的日子過得雖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貴,但也是不愁溫飽。
樑有才如今卻將當初的日子稱作是三餐不濟,怎麼能不讓人心寒?
看着這般嘴臉的樑有才,林娘子疑惑不已。
權勢,富貴,這些東西,就當真能讓人有如此大的轉變嗎?
林娘子自然是想不出個頭緒的,她也不願再去想這些與樑有才有關的事。
她道:“你放心,我今天來並不是想打擾你繼續過這種富貴日子,我只想與你說幾句話,只要你同意,我絕對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以後絕不再來找你,就算他日相見,也只當是從來沒認識過你。”
樑有才聽得心裡既喜且慌。
喜,是因爲林娘子所說的不會破壞他如今的富貴生活。
這些年被周語然養着,習慣了不用伸手便有大把銀子可花,用慣了各種以往不敢想象的精美器物,樑有才實在不知道,離了周語然他還能怎樣活下去。
慌,卻是因爲林娘子語氣中的決絕。
樑有才也是瞭解林娘子的脾氣的,她若是真的決定了一件事,任誰做什麼也不會讓她改變主意,她既說了以後只當不認識他,便絕不會反悔。
樑有才確實是靠着周語然過活的,吃穿用度也全都是周語然提供,一方面,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這個大金主,另一方面,對於周語然與他相處時的強勢,他卻又很是不喜。
對比起周語然,樑有才實則更留戀往日那以他爲天的林娘子。
是以,見林娘子這副要與他劃開關係的樣子,他纔會覺得心慌。
林娘子見樑有才如此,卻是眉頭一皺,心裡暗罵了一聲“無恥”,然後再不想與他多言,只想達到目的便離開。
“我要與你和離,而且和離後小寶得改姓林,然後跟着我離開樑家,再不是你們樑家子孫!”林娘子一口氣將話說完。
樑有才一愣,隨即心頭大怒。
他怎麼也沒想到,林娘子找到這裡來,居然不是找他要銀子,也不是求他跟着他回去,而是要與他和離!
若只是和離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要將小寶帶走?
周語然是不可能替他生下子嗣的,他也不敢揹着周語然再與其他女人有染,如此一來小寶便會是他唯一的血脈,他如何能容忍小寶被林娘子帶走,自己將來落得個無人供奉香火的下場?
“不可能!”樑有才怒聲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