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南作爲一國之君,又經歷了二十幾年的勵精圖治,對大武朝以及京城的掌控自然是非同尋常。
在蘇七之事傳入宮中裡,一併傳到趙天南耳裡的,還有這件事的原委。
蘇七爲難鳳止歌,正好被蕭靖北碰上,然後蕭靖北出手教訓蘇七,整個事情的經過便經由林公公之口講與了趙天南聽。
“又是鳳家大姑娘?”
聽完林公公的講述,趙天南卻是將注意力放到了鳳止歌身上。
鳳止歌?
他默唸着這個名字。
不知爲何,他總對這個名字有些莫名的在意感。
是因爲寒老爺子突然收他做女兒?
還是因爲她那個就向是個宣告一般的小字?
或者是因爲她毫不避忌的將當年寒素身邊的李蕪留在威遠侯府?
又或者,是因爲這些年對誰都不親近的寒青顏居然對她如對主子一般?
誰都知道,李蕪與寒青顏只有一個主子。
從表面上看來,這位鳳家嫡女便似真的是寒素轉世般,若不是這樣,她又豈能如有神助一般輕鬆收服寒素的死忠下屬,還與寒家有了這樣緊密的聯繫。
可是……
這鳳家大姑娘與寒家越表現得這般親密,趙天南在心裡懷疑之餘,卻又越發不相信這真的是寒素。
若真是寒素迴歸,恐怕她與寒家都恨不得死死捂着這個消息,不讓半點風聲傳進他這個皇帝耳中,又如何會用如此大張旗鼓甚至相當於宣告般的方式?
趙天南這些天一直在思索着這個問題,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上次他本想借皇后之手見一見這位鳳家大姑娘,畢竟上次在慈寧宮雖然也算是見了一面,但那時他只顧着從太后手中救下威遠侯夫人,眼裡根本就沒有這個臣子之女,現在回想起來,也就只能想到一個精緻的下巴而已。
當然了,他這個想法在皇后一句硬梆梆的“臣妾做不到”之下並沒能化爲行動。後來去皇陵走了一圈之後,趙天南便也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只是沒想到,這纔沒多久,他便又聽到了這位鳳家大姑娘的消息。
這次。卻是與他極爲欣賞的臣子蕭靖北有關的。
說起來,蕭靖北也已經到了該成家立室的時候,以他那性子,這次會這般主動的爲鳳家大姑娘出頭,莫非……
想到這個可能。趙天南心裡莫名的有些不悅。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深究這其中隱含的意義,便聽林公公繼續道:“皇上,承平伯府這件事鬧得有些大,如今全京城可算是都知道了,雖然事情纔過去沒多久,但已經有好幾位御史上摺子參承平伯府不習禮教,人倫崩壞,只怕皇后娘娘那裡……”
聽林公公提到皇后,趙天南便立即想到那日面對自己的要求。她不僅頂了一句“臣妾做不到”,還在自己面前撒潑的樣子,面色便跟着一暗。
冷哼一聲,趙天南道:“皇后那裡,不要讓消息傳到她耳裡,想必承平伯府不會放過從皇后這裡求情的,到時候倒要看看,朕的好皇后還有什麼臉面出現在朕的面前。”
林公公聞言低聲應了聲“是”。
趙天南沉吟了片刻,一手撫上龍椅上那栩栩如生的龍麟,心裡卻是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上去了。
說起來。他一直十分看好蕭靖北,也許,他該給他指一門親事?
……
回到承平伯府裡。
蕭靖北幾人給蘇七下的藥藥效持續時間並不長,被承平伯手下的人押回承平伯府後。沒多久蘇七便恢復了理智。
這時的蘇七正被關在一間破舊髒亂的柴房裡。
事實上,就蘇七犯的這種錯,最應該的便是將他關進蘇家祠堂裡,只是之前神智不清的蘇七那副樣子,若是關到祠堂裡,着實有些有辱先祖。所以承平伯一怒之下,便着人將他關進了柴房。
蘇七自小就沒受過苦,柴房這種地方他更是從來沒有涉足過的,他睜開雙眼,有些茫然的來回打量着自己所處的環境,腦子裡混沌一片,完全弄不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感覺到渾身有些無力,蘇七扶着邊上的東西站起身,然後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異狀。
他……爲何會如此赤身裸、體?
饒是蘇七從來都是個放蕩不羈的紈絝,這時也不由爲這個事實而嚇了一大跳。
然後,他使勁兒甩了甩腦袋,讓自己稍稍清醒了些,纔開始回憶起這一天經過的事。
他記得,他昨晚是宿在天香樓的,後來從天香樓出來,經過鳳儀軒時,看到了讓他這些天恨得牙癢癢的人。
再之後,他便守在了鳳儀軒門口,打算等那小娘皮出來之後將她抓來嚐嚐千人騎萬人嘗的滋味……
然後……
想到後來發生的事,蘇七隻覺腦子裡便如那洪水時放匣一般,突然涌出很多他似曾相識的記憶。
蕭靖北,喂藥,承平伯府……
這一瞬間,蘇七簡直恨不得立馬再暈死過去一次。
他是個膏粱紈絝不假,可他再怎麼紈絝,也知道差點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與自己的親生父親做出醜事是多麼爲世人所不容。
想到這些,蘇七最慶幸的,便是承平伯及時讓人將他制住了。
否則,若真讓他做出天理難容的醜事來,恐怕如今這承平伯府也就保不住了。
說起來,蘇七這一天的經歷可謂是精彩紛呈,許多人一輩子恐怕都不會遇上的事,都被他遇上了。
以蘇七平時的性子,受了這麼大的折磨,恐怕早就憤怒得跳起來了,就如當時他被鳳止歌的人送進楚風館之後。
但今天,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出的醜太大,他反倒很是反常的保持了冷靜。
不過,雖然面上保持着冷靜,卻不代表蘇七就要讓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
他要報復。他要那個女人一輩子在他手裡生不如死!
與外表的冷靜相對,蘇七的心裡不住翻騰着這樣的想法。
懷着這樣的心思,蘇七摸黑走到門口,衝着外面吩咐道:“來人。給本世子準備好衣物!”
外面確實有兩個承平伯派來的人守着,聽到蘇七這極有條理的吩咐,那兩人對視一眼,心裡着實鬆了口氣。
看樣子,世子爺這是恢復了理智。
下午時蘇七那副癲狂的樣子任是誰見了都得嚇一跳。這兩人被承平伯派來守着蘇七,心裡一直十分忐忑,他們只不過是伯府的下人,要是世子爺一直是那副樣子,最後還看上了他們,那他們到底是從還是不從啊?
如今世子爺恢復了神智,那他們也就無需再擔心這個問題了。
兩人急急忙忙便按蘇七的吩咐給他送上衣物。
說起來,伯爺這次可是氣得不輕,也不知道世子爺出去之後還能不能坐穩這世子的位置,要知道伯府雖然沒有嫡子。但庶子卻是成打的算,平日裡盯着這個世子位置的可是不少,這次世子爺犯了如此大錯,其他虎視眈眈的庶子們難道還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不過,這些與他們兩個下人就沒什麼關係了,總之世子爺現在還是世子,他們按他的吩咐做事總是讓人挑不出錯來的。
生平第一回,蘇七在沒有丫鬟服侍的情況下自己胡亂套上了衣裳,然後迫不及待的衝出了這間柴房。
外面的兩人見狀便低下頭齊聲道:“世子爺,伯爺氣得不輕。還特意吩咐了,讓世子爺清醒後先去他那裡一趟。”
蘇七這時的樣子很是狼狽,一頭亂髮不說,往日裡總是塗抹了脂米分的臉上更是在柴房裡沾了不少灰塵。身上的衣物雖然是達到了蔽體的目的,卻也是半點不成樣子。
他板着一張堪比女子的白臉,竟意外的沒了往常的娘氣,只顯得一片陰騖。
聽了那兩人的話,他低聲“嗯”了一聲,便大步離開了這裡。
wωω●T Tκan●c o
只是。蘇七卻並不是去了承平伯那裡。
恢復理智之後,他首先去的,是承平伯夫人的住處。
承平伯這些年的荒唐滿京城皆知,承平伯夫人也早在許久之前便與承平伯鬧翻了,是以兩人並不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記憶中,蘇七這還是第一次主動去承平伯夫人這裡。
所以,承平伯夫人院子裡的丫鬟婆子見蘇七陰沉着一張臉往裡闖,心裡驚訝之下,卻是一邊分了些人攔着他,另有一部分人先去了承平伯夫人那裡報信。
承平伯夫人聽到消息之後同樣驚訝。
她是承平伯府不受寵的正室夫人,蘇七是府裡最受寵的庶子,而且他還有個更爲受寵又有手段的姨娘,這些年來承平伯夫人從來都是將這兩人當作是眼中釘肉中刺的。
相信這一點,蘇七與他那姨娘都是知道的。
怎麼這次,蘇七在闖下這麼大的禍之後,卻是先來了她這裡?
承平伯夫人如此揣測着,好奇之下,卻是讓人將蘇七帶了進來。
……
蘇七與承平伯夫人說了些什麼,除了他們兩人再沒其他人知道。
從承平伯夫人這裡離開之後,蘇七便去了承平伯那裡。
而承平伯夫人,卻在蘇七離開之後一個人關在房裡細思了許久,然後趁着天色尚早,着人往宮裡遞了牌子求見蘇皇后。
宮裡很快就傳出回信,着承平伯夫人第二天入坤寧宮面見皇后。
第二天一大早,承平伯夫人便按品大妝入了宮,然後一路來到坤寧宮。
與皇后行過禮之後,承平伯夫人在皇后下首坐下,姿態卻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皇后見狀便有些意外。
她雖是皇后,整個承平伯府也是因她這個皇后才得能撐得起來,但這些年來,她這個嫂子待她可着實算不上恭敬。
因爲承平伯那風流好色的臭德行,承平伯夫人與承平伯早在許多年前便關係不睦,也正因爲這,承平伯夫人每次進宮時多少都會給蘇皇后添點堵。
蘇皇后心裡不是不氣,她畢竟是這大武朝母儀天下的皇后,哪怕承平伯夫人是她的嫂嫂,如此這般的作爲也實屬大膽。
蘇皇后也不是沒想過要好好懲治承平伯夫人一番。但一來誰叫承平伯夫人知道了那被天下人把贊訟的“帝后恩愛”只不過是假象,二來那到底也是她嫂嫂,她也知道這些年來承平伯夫人在府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念及這些。倒是一次又一次的忍了下來。
這次承平伯夫人突然入宮求見,蘇皇后本以爲承平伯夫人又會氣她一頓,卻不想她會表現得如此恭敬。
“皇后娘娘,臣妾這次是真的有事相求。”承平伯夫人用前所未有的好姿態道。
蘇皇后心下這才釋然,她就說承平伯夫人爲何會如此反常。原來是有事相求,這就說得過去了。
“承平伯夫人遇到何事,不妨先說來聽聽。”皇后道。
見皇后這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承平伯夫人心裡卻是一陣驚訝。
昨天承平伯府門口發生的事鬧得如此大,按理說宮裡早就得到消息了纔是,皇后娘娘也早就該知道了。
以皇后的脾性,孃家發生了這樣讓她丟臉的事,早就該大發雷霆了,可爲何,皇后見到她時卻一點也不見憤怒?
承平伯夫人想來想去。也聽得出了一個結論:皇后娘娘還不知道昨天蘇七做出來的那些醜事。
雖然承平伯夫人也不知道爲何這次皇后這裡的消息會如此落後,但目前看來這件事卻是事實。
身爲皇后的孃家人,在發現了皇后的不知情時,她本該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告之皇后的,畢竟皇后雖然這些年都穩坐中宮,但宮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她的鳳椅虎視眈眈,與其讓別的嬪妃拿着這一點來給皇后難堪,皇后自己先知道這個消息至少心裡也有些準備。
承平伯夫人本來也確實是想張嘴道出實情的,可話到了嘴邊,卻被她硬生生的給嚥了回去。
她與皇后之間的關係。着實算不得有多好,這件事若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可以想見的是皇后一定會把氣撒在她頭上。
再則,她今天入宮本就是帶着目的的。若是皇后得知了蘇七的事大發雷霆,那她所求之事豈不就沒了半點可能?
想到昨天蘇七與她說的一番話,承平伯夫人咬了咬牙,徹底打消了給皇后提個醒的念頭。
她面上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您是知道伯府的情況的,如今伯府也立了世子爺。雖然臣妾對那些庶子沒有半點好感,但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便不能不爲伯府的將來考慮,畢竟,伯府也是臣妾唯一的女兒的孃家,她日後若是遇上什麼事,能依靠的也只有孃家了。”
承平伯夫人說得懇切。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她向來是極爲看不順眼府裡那成打的庶子的,但她卻不能不爲她那已經出嫁的女兒打算。
在承平伯夫人的精心安排下,她唯一的女兒倒是嫁了個好人家,這是承平伯夫人這並不順遂的一生少有的值得安慰的事了。
但女子一旦出嫁,就有許多的不由人,在夫家受委屈更是難以避免的,以承平伯府的情況,她若是不做點什麼,恐怕以後女兒受了委屈都沒個能爲她出頭的人。
蘇七便是用這點說服承平伯夫人的。
不得不說,承平伯夫人是真的恨不得將這世間一切最好的都給自己的女兒,爲了讓女兒將來有個依靠,她甚至不惜與她向來不喜的蘇七合作一把。
蘇七說了,只要她這次辦成這件事,將來便自有他爲承平伯夫人那出嫁的女兒撐腰。
哪怕承平伯夫人並不能肯定蘇七是不是能說話算話,爲了這個可能,她也願意進宮試上一試。
總歸,就算蘇七最後不能遵守諾言,被毀了一輩子的,也只是那位與她素昧平生的鳳家大姑娘而已……
這諸多思索在腦中一閃而過,承平伯夫人見蘇皇后面上並無不愉之色,便繼續笑着道:“皇后娘娘也知道,上次伯爺趁着臣妾進了宮,居然向皇上上了摺子立了家裡的老七爲世子,待臣妾回府時已是木已成舟,臣妾就算心裡再恨,到底也是無可奈何。”
蘇皇后對這個庶出的侄子也沒什麼印象,她進宮時蘇七尚未出生,只不過這些年來蘇七的紈絝事蹟她時常傳到她耳裡,宮裡那起子膽子大些的嬪妃,還有將這些事在她跟前說來落她面子的,自然而然的,她對蘇七便也極爲不喜。
這時聽承平伯夫人如此說,難得的,蘇皇后對承平伯夫人倒也多出了些同情。
便聽承平伯夫人繼續道:“臣妾也知道,這立世子一事應該是伯爺做主,所以臣妾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要世子將來能將伯府撐起來,便已是極好的了。”
“昨兒個,世子爺突然到了臣妾院子裡,說是前些日子看中了一位好人家的姑娘,想娶進府里正經的過日子。臣妾想着,世子爺有成家的打算也是好的,說不定娶了媳婦之後他就能定性了呢,再則,臣妾若是幫了世子爺這個忙,說不得他將來看在這件事的份上也要多看顧他姐姐幾分,這不,臣妾這才求到了皇后娘娘您這裡。”承平伯夫人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