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臺轉了個外線電話給岑春嬌,她開始聽的漫不經心,後來臉色漸漸鄭重,眼角帶出了幾分喜色,接連追問了幾句:“真的?”
放下電話,喜不自禁。
消息這種事還能賣錢,從前她是不曉得的,旅館出了死人那檔子事後生意漸漸不好,她轉去了中心客運站附近的餐館當服務員,這裡南來北往的客流更多,人來人往,嘴邊嚼着的都是奇聞異事,消息買賣這事,她就是在這裡聽到且上了心的。
來之前,她做過功課,落馬湖和另一件案子,的確是懸案。
岑春嬌開門出來,斜對面的門幾乎也是同時打開,李坦。
岑春嬌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拖着行李箱徑直往前臺,到了大廳有些意外,原來萬烽火和木代他們都在。
萬烽火挺奇怪的,昨兒岑春嬌還跟他說,除了落馬湖,還有另一樁案子要跟他說道,怎麼轉臉就收拾了行李要走呢?闔着是被李坦他們那一疊聲的“假的”給氣着了?
不像,岑春嬌是個貪錢的人,早上還因爲錢的事跟他嚷嚷半天呢。
萬烽火雖然納悶,但按下去不提,一團和氣的跟她打招呼:“要走啊?”
“家裡有點急事,着急回去。”
李坦不屑地冷笑出聲,在他心裡,岑春嬌無疑已經和騙子劃上了等號了,岑春嬌反常地沉得住氣,神色如常地跟衆人道別。
岑春嬌走了之後,萬烽火跟木代和李坦解釋說消息的打聽就是這樣,有時候得有一個契機,契機不來,等個三五年是常事。
言下之意就是,這事現在又進僵局了,有新消息我再通知你們吧。
李坦未置可否,不說走也不說不走,木代給霍子紅打了個電話,紅姨柔聲細氣的,說:“既然沒什麼事,你想回來就回來,要是覺得重慶待着好玩呢,就多玩兩天,店裡這兩天不忙,一萬三做的挺好的。”
一萬三一萬三,真是聽到這個名字就來氣,木代不高興:“紅姨,你別被他給引誘了。”
紅姨失笑:“你越想越沒譜了,他纔多大點。”
紅姨也真是單純,怎麼能用常人去揣測一萬三呢,木代覺得,只要有利可圖,讓一萬三去引誘八十歲的女人他也是願意的,更何況紅姨還是風韻猶存。
真是把羊放在狼嘴邊上,大大不妙,木代當機立斷:“紅姨我這兩天就回去,讓一萬三老實點。”
通完電話,木代去108房朝萬烽火要馬塗文的地址,萬烽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回:“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木代笑嘻嘻地:“可不呢。”
萬烽火大跌眼鏡:“你這年紀的姑娘,眼睛都是瞎的。”
要着了地址,木代還賴着不走:“萬叔,那岑春嬌這趟,能賺多少錢啊?”
她裝着一副也想入行的架勢:“我性子野,畢業了之後坐過辦公室,熬不住。紅姨讓我在酒吧幫忙,我又沒興趣。如果這行好賺,你幫我搭個線唄,我到處玩兒着打聽消息,還能把錢給賺了。”
萬烽火還蠻喜歡木代,也樂意跟她說話:“幾萬塊錢吧。”
木代倒吸一口涼氣:幾萬塊!萬烽火作爲中介,中間還要抽成,那紅姨他們得出多少?
萬烽火看出了她的心思:“姑娘,消息這玩意兒,找對人,纔有價。你也別爲你紅姨心疼錢,她出的,還不是大頭呢。”
木代還想問,萬烽火直接掌心向上,那意思是:你再問我就得收錢了。
紅姨出的還不是大頭?看李坦那副憊懶的模樣,也不是有錢的主,莫非大頭是馬塗文?
不不不,應該是他背後的人。
到了馬塗文家,已經時近中午,整個小區破敗不堪吵吵嚷嚷,馬塗文抱了個吉他在一樓門口練歌,昂着脖子唱:“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哦哦……”
哦哦兩個高音上不去,聽起來好像有人伸手拽住他的脖子,還連打了兩個花結那麼殘忍。
旁邊兩個混混兒拍手:“好!好!我小馬哥唱得太好了!”
木代不動聲色環視左近,沒什麼異常,也沒有曹嚴華口中那輛車,看來羅韌還沒到,她樂得在附近轉悠,下傍晚時,小區里居然出攤了,有賣油炸豆腐的,也有家門口支愣了幾張桌子就賣小餛飩的,木代要了碗小餛飩,低頭正舀湯,聽到身後響起拖拽箱子的軲轆聲。
有個女人打聽:“那裡是三號樓不?”
岑春嬌!
木代低頭看着湯碗裡的紫菜蝦皮,腦子裡忽然雪亮:難怪岑春嬌忽然收拾東西要走,她不是要回老家,而是中途被人截胡了!
以她貪錢的性子,如果能繞過中間人直接交易,何樂而不爲呢?
木代裝着是在吃飯,眼角餘光悄悄瞥向岑春嬌,果然,她一路打量着往對面那幢樓去了,不一會就拎着箱子消失在逼仄的樓梯上。
馬塗文住三樓。
萬事俱備,只等那個羅韌了。
晚上九點多,木代看到了那輛駛進來的黑色悍馬,其實她不懂車,但就是下意識覺得這車子極其霸道桀驁,跟小區的風格完全不搭,果然,車上下來的,就是那個羅韌。
木代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車技不錯,小區的路堆的七零八落的,他居然開進來了。
羅韌停好車,直奔馬塗文的那幢樓,但是進樓之前,似乎忽然有所警惕,狐疑地看了看木代所在的方向。
木代心念微動,她其實沒有直接盯梢羅韌,她選了個挺刁的角度,正對一輛車的後視鏡,而後視鏡的範圍,正好是進出馬塗文家的那段路。換句話說,她其實是背對羅韌的。
換句話說,羅韌看不出什麼,但他就是在那一瞬間……起疑了。
師父說過,兩種人對身邊的異常最爲警醒,一種是經歷過許多危險,積累起了對危險的第六感,另一種是習武多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這個羅韌,似乎……兼而有之。
羅韌進樓後不久,木代繞到樓後,這幢樓位置偏,樓後沒有對樓,少了很多麻煩,木代套好手套,覷準了馬塗文家的那扇窗戶,深吸一口氣,後背貼牆,蹬地先起,到兩米來高時一個半身翻轉,力道集中在兩隻手,其它雙足和腹部分力,很快就到了窗邊。
窗子關的不緊,裡頭的聲音斷斷續續,是岑春嬌在說話。
“落馬湖的案子只是第一件,那個劉樹海講,他犯了兩樁案子。但是我也說不清楚,爲什麼兩件之間隔了那麼多年。”
羅韌問她:“第二個案子在哪犯下的?”
“內蒙,靠近內外蒙交界,二連浩特附近,但具體沒說清楚,就說是野草原。”
“死的是牧民?”
“是,遊牧的。”
“死狀也一樣嗎?”
“都一樣,也是叫人穿了線。但是他說,帳篷裡是四口人,所以,情形是一個人捂着臉,好像在躲,另一個人手裡拿着馬刀,要砍下去的架勢,第三個人兩手旁推,好像在勸架。第四個人離開這三個人一段距離,兩手攏在嘴邊,好像在喊。”
羅韌嗯了一聲:“是用什麼線穿的?”
“說是套馬索捻開了的,帳篷也不需要砸釘子,刀子在帳篷開了口,用線捆住的,另一頭連了人。”
羅韌不說話了。
窗戶上的陰影重了些,好像人是朝這邊走,木代心裡一顫,往邊上讓了讓。
羅韌推開了窗戶,似是有些煩躁,向馬塗文說了句:“給我支菸。”
煙氣嫋嫋娜娜地飄了出來。
屋子裡似乎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木代也有些混亂,岑春嬌的敘述井井有條的,不像是胡編亂造,而且她很注意細節,比如落馬湖的案子用的是漁線,因爲落馬湖邊多漁民,漁線四處可見。而到了內蒙草原就地取材,就成了捻開的套馬索。
聽起來,兇犯是要展現一個大的場景,並非只侷限於三個人,可是這個場景,是什麼意義呢?
屋裡安靜的很,只有煙氣不絕,木代皺眉頭:這個羅韌是個煙槍嗎?到底是要抽多少煙?
又過了一會,木代忽然覺得不對,她屏息細聽,驀地反應過來,探身看向窗內。
屋裡沒人,一支點着的煙架起了擱在窗臺上,邊上還有一根已經燒到頭的菸屁股。
木代臉色陰一陣晴一陣的,咬着牙竄進屋子,落地時踩到一個空啤酒罐,險些滑了一跤,虧得下盤穩站住了。
房間面積不大,一目瞭然,大門半開,人早走的沒影了。
羅韌!
木代似乎可以看到他一邊眼色示意馬塗文他們悄悄離開,一邊不慌不忙地點菸。
虧她還那麼小心翼翼,在嗖嗖冷風中掛在牆上,被煙燻了那麼久!
如果牆是軟的,木代真想抱着頭撞上一撞。
電話響了。
木代看了半天才看到茶几上埋在一堆雜物中的電話機,自從手機普及之後,很少有住戶專門裝電話了,本來想置之不理的,鬼使神差的,還是接起來了。
那頭傳來羅韌輕笑的聲音,還有路上的過車聲,看來是上了車道了,不用追了,追也追不上。
這聲音,簡直是要殺了她的神經了。
“姑娘,不容易啊,在牆上掛的挺累的吧?桌上有草莓,別客氣,洗洗吃了吧。”
木代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頭掛電話了。
草莓很不服氣地說: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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