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

去醫院看聘婷,對木代來說,真的只是“看”而已。

聘婷睡着了,黑色的長髮散在雪白的醫用枕頭上,有一種對比強烈的分明,臉頰上淡淡的血色像是一個好的徵兆:兇簡離身,她也會慢慢好起來的吧。

羅韌和鄭伯都被醫生叫走了,據說是聽取治療建議,木代一個人守在牀前,一會幫聘婷掖被角,一會又幫她順攏頭髮。

直到身後傳來羅韌的聲音:“走了,木代。”

木代滿心雀躍,趕緊起身,羅韌提醒她:“要不要先去洗手間?”

也是,到時候黑燈瞎火,茫茫沙漠,可找不到地方方便,木代一溜小跑,到門口時又回頭囑咐:“等我啊。”

真沒安全感,說的好像他會開車跑了似的。

溶溶夜色中,車子又駛進了茫茫戈壁,這次卻開的穩,沒有飆車,也沒有用什麼斷頭崖嚇唬她,木代把車窗撳下些,閉着眼睛吹風,或許是白天的餘溫未散,又或許是心情不錯,風吹在臉上,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冷,反而異樣舒服。

直到羅韌提醒她:“再吹,明早起來一臉的風刀子。”

木代不情不願地把車窗關上了,忽然想起什麼,問羅韌:“駱駝晚上不睡覺的嗎?”

“睡啊,所以你得進去把它叫醒,如果它困的爬不起來,你得扶它站起來,還有,睡覺的駱駝被叫醒的時候,脾氣很暴躁,不但會踢你,還會咬你,不過沒關係,你反正會上牆。”

木代想了一下:“那我不騎了,白天再來吧,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駱駝長那麼高,又重,我哪扶得起來,馬我都扶不動。”

她居然當真了?羅韌忍住笑,過了好一會才說:“沒事,咱找頭喜歡熬夜的駱駝。”

木代居然覺得甚是有理:就像人一樣,駱駝當中,自然也有喜歡熬夜的。

車子緩緩停下。

這其實是個私人承辦的沙漠風情園,娛樂項目包括烤全羊、圍着篝火跳舞、騎駱駝,還搭了幾個簡陋的蒙古包以備過夜。

羅韌事先打過電話,車子到的時候,已經有人牽出兩頭駱駝等着了,木代頭一次真的見到駱駝,又驚訝又歡喜,這駱駝真高,算上駝峰得兩米多呢,黃褐色的毛,好像還是雙眼皮,睫毛也長,長的真是討喜。最新章節全文閱讀

她想摸,又怕被踢,羅韌在後頭輕輕推她:“喏,特別挑了匹愛熬夜的,不踢你。”

木代屏着呼吸慢慢撫上去,粗糙的皮毛質感,滯重的呼吸,清清亮亮的眼睛裡甚至映出她的樣子來,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什麼鳳凰鸞扣七根兇簡,剎那間通通拋到了腦後。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像她喜歡的一首詩裡說的,下着瓢潑大雨呢,沒帶傘,還不忘彎下腰去,聞一聞被大雨打溼的葉子味道。

再不順心的境遇,也總還是有美好的瞬間的。

羅韌是常客,付了押金之後,工作人員很放心地離開,木代反而不放心,一邊往腳上綁防沙套一邊問羅韌:“他怎麼能不跟着呢?待會駱駝發瘋怎麼辦?馱着我跑了怎麼辦?”

羅韌看着木代的眼睛,柔聲說:“相信我,我不會讓它跑了的。”

“要是跑了,我的押金就要不回來了。”

這大概是截止目前,一生中最美好的晚上了吧。

駱駝的步伐很穩,但寬大的腳掌陷入沙子,仍免不了幅度不大的晃晃悠悠,有人把駱駝稱作沙漠之舟,真像是行船一樣悠遊愜意。

風不大,拂面堪稱柔和,天空中疏落的星,即便是骸骨都是可愛的骨頭,不知道鈴舌是不是有問題,駝鈴不是叮叮噹噹的響,而是間或才叮噹一聲,反而添了幾分古韻悠悠。

羅韌和她並駕,馱鞍前頭有專門的置環放馬燈,手裡攥着兩頭駱駝的勒繩,間或輕拽控制方向。

他還會牽駱駝?

羅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常來,有時和叔叔,有時和聘婷。”

哦,怪不得。

木代低下頭,輕聲嘟嚷了句:“也不帶我玩個沒玩過的。”

“沙漠裡,什麼是沒玩過的,說來聽聽。”

他耳力居然這麼好,木代嚇了一跳:“我就是說說。”

羅韌沒有立刻說話,過了會,他俯下*身子,把馬燈的光捻滅了。

光亮乍滅,木代的眼前一片漆黑,羅韌說了句:“沒玩過的,隨便走吧,走到哪算哪。”

這可……不太好玩啊……

燈一滅,四周就詭異似的影影憧憧,丁點的聲響都能讓人心中忐忑,再走一段,又靜的可怕,連駝鈴聲都似乎陰森瘮人了,木代心裡毛毛的,有幾次低頭去看。

兇簡的故事又在腦子裡盤旋了,總覺得有那麼一塊,正自黃沙中探出頭來,攀住了駱駝的腿,詭異地一點一點往上爬。

她有些擔心一萬三和曹嚴華:“他們在家,不會有事吧?”

“神棍的法子,即便不能困個十天半月,三五天應該還是沒問題的,而且,你還真別太小看這兩個人,真有事,跑還是跑得掉的。”

“也不知道那六根兇簡在哪兒。”

羅韌笑笑:“它們要是藏的好,十年二十年都未必現身。我們不是李坦,不可能長年累月追着這件事,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木代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

——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爲什麼這句話聽起來,蕭蕭疏離,像是道別的前奏?

羅韌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所以我想,帶你來騎個駱駝吧,也給你的小商河之行,留下個好一點的印象。剛剛醫生找過我,小商河的醫療條件畢竟有限,他建議給聘婷轉大的醫院,一來動手術,二來方便療養。”

木代的聲音輕的自己都快聽不見了:“嗯。”

“我不想拖,不好意思木代,本來還說開車送你回去,可能……”

“沒關係沒關係,”木代趕緊搖頭,“治病重要的,我和曹嚴華一萬三他們一起回去就行了。”

“也好,總之……認識你很高興,木代。”

高興嗎?木代覺得一點都不高興,她擡起頭看星星,如果再低頭的話,她會哭出來的。

駱駝停下,馬燈又旋亮了,停在哪了?不知道,反正是乾燥的沒有人情味的大沙漠吧。

“木代,下來休息一下。”

木代又嗯了一聲,機械地下了駱駝,落地的時候,腳踩進沙裡好深,羅韌拍拍駱駝的背,兩頭駱駝噴着白氣,馴服地跪下四肢,像是在沙漠裡支起了舒服的靠背。

木代慢慢靠上去,腦袋摩挲着粗糙的皮毛,臉頰被磨的生疼,羅韌在她身邊坐下,笑着問她:“怎麼突然間就沒精神了?”

她低聲回答:“累了吧。”

不想看羅韌,不想看他這麼言笑晏晏的,這麼愉悅地說起將來:聘婷要動手術,方便聘婷療養,會好起來的,會越來越好的。

她鼻子發酸,說:“我要回雲南去,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我們回去吧。”

說完了,撐着馱鞍站起來,剛走了兩步,胳膊忽然一緊,整個人收不住,又跌坐回去。

羅韌攥着她胳膊,語氣有些奇怪:“爲什麼忽然不高興?”

爲什麼一定要問呢?木代茫然,想了想說:“就是騎駱駝有點累了……”

“不是累了,不是冷,不是風大,爲什麼不高興?”

還問!

木代眼圈紅紅的:“那作爲朋友,聽說以後不見面了,人之常情,當然會有些難過……”

“你不用每次講話,都強調‘作爲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場’,我知道我跟你是朋友。”

木代委屈極了:“那要怎麼說,是你自己沒人情味,高高興興的說以後不見面,任何一個朋友,聽到這樣的話都會不高興的。你還問我爲什麼!”

她又用“朋友”在強調了。

羅韌深吸一口氣:“好,那我換個問題。”

“你還想再見到我嗎?”

風好像忽然間停止了,馬燈的光溫柔的近乎迷離,那種感覺又來了,被他摩挲了頭髮的那種感覺。

木代咬着嘴脣,好久才問:“那你想再見到我嗎?”

“想。”

哦……木代的頭低下來,又過了很久,才說:“那……我也想吧。”

“我要是不想呢?”

這次她倒答的乾脆了:“那我也不想。”

羅韌哈哈大笑,過了好一會,他拿過木代的手,放了串鑰匙在她掌心。

“我在麗江,其實包了一整套宅子,我在想着,是退呢還是繼續住呢。如果大家都還想再見到,那麗江,也是個不錯的適合聘婷療養的地方。”

“當然了,如果你懶得再見我呢,就麻煩你幫我退了。那房子離着你紅姨的酒吧不遠,作爲朋友,幫這個忙也不爲過。”

……

病房裡,鄭伯忙着收拾東西,羅韌吩咐了,儘快幫聘婷轉院,前一天剛拿進病房來的,又都要拾掇了帶回去。

收拾到中途,眼前忽然金光一閃。

那是?

鄭伯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到聘婷病牀前,那裡,她的手心,似乎握着什麼,露了一小截極細的……金色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