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思量不過是偶爾一發,隨即就被她丟到了腦後,看看沙漏,金藏鋒金藏嬌也快放學了,她便站起身來,想着去探望一下金振翼,剛出得門來,就見窗花連跑帶跳的蹦了過來,看見她嚇了一大跳,忙訕訕行禮,之後才脆生生道:“奶奶,劉婆子領着一個太醫過來了,說是來瞧翼少爺的病。”
小丫頭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廊下腳步匆匆,接着許姨娘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傅秋寧的胳膊,惶急道:“翼哥兒熱起來了……睡午覺前還好好兒的,剛剛我見他滿臉通紅,伸手一摸,燙死人,奶奶,這可怎麼辦?”
傅秋寧忙拍拍她的手,先轉頭對窗花道:“去將劉太醫請進來。”之後才轉頭對許姨娘道:“別慌,之前兩位太醫來看的時候,都說翼哥兒在雪地裡畢竟躺了一陣子,腦後又有傷,風寒侵體,是必然要發作的,如今這不劉太醫就來了嗎?他是太醫院中治療風寒最拿手的,翼哥兒是爺的兒子,他出了事,爺會馬虎敷衍嗎?”
兩人說着就進了屋,之後劉太醫進來仔細診過脈,開了方子,因爲金鳳舉不在家,就把金明留了下來照看,此時劉太醫仔細對他交代完了,聽到屏風後傳來一個淡然聲音道:“金明替我和許姨娘好生送劉太醫去歇着,已經備好了房間,你只問剪楓就知道了。”
因金明和劉太醫出去了,這裡忽然又有丫鬟報說江夫人與江婉瑩霍姨娘等過來探望金振翼,還不等傅秋寧說話,許姨娘便先冷笑道:“她們哪裡是來探病?分明是看看哥兒死沒死,若知道哥兒醒了,怕是要寢食難安的。”
傅秋寧道:“這會兒爺不在家,倒是拖延穩妥爲上,何況太太也在,她怎麼也是關心孫子的。你別忘了自己曾說過的話,這會兒收斂些。”說完見許姨娘點頭,她這才放心,兩人一同出門。恰在廊下迎上了江夫人等。
一看到許姨娘,江婉瑩和霍姨娘不由得都吃了一驚,她們這一天一夜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只覺着心中驚悸,待要打聽消息,又恐太過急切引起人懷疑,方寸大亂之下。江婉瑩甚至以頭痛爲名,把家務都暫時推給了江夫人,所以也沒有心思派人打聽消息什麼的,因此她和霍姨娘對許姨娘回來的事竟茫然不知。
江夫人倒是聽丫鬟們提過一句,這會兒也不覺着十分奇怪,只是對她從前的所作所爲十分不齒,此時便只淡淡看了一眼。她旁邊的江婉瑩卻是叫起來道:“許姨娘,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許姨娘這會兒看見她。真是雙眼都往外冒着恨意,若是從前,這會兒便是拼着沒臉。也要衝上去廝打了。如今她卻畢竟受了磨折,不再像往常那般衝動,因只咬着牙死死看着對方。
傅秋寧見許姨娘不說話,只好替她淡淡答道:“爺想着翼哥兒這會子難受,倒是許姨娘回來照顧得好,所以把人給接回來了,怎麼?婉妹妹不知道?”
江婉瑩此時也平復了心情,見傅秋寧和許姨娘面上都沒有異常,她心裡也就鬆了口氣,冷笑道:“接她回來做什麼?我倒覺着翼哥兒和三姑娘讓姐姐照顧着挺好的。比在鶴鳴軒那會兒懂事多了,況且姐姐待鋒哥兒嬌姐兒如何,這府裡就沒有一個不知道的。爺也是,難道還不放心姐姐?”
傅秋寧壓根兒不在乎她這種程度的挑撥離間,倒是江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暗道什麼時候了。怎麼婉丫頭這會子也要見縫插針?又聽傅秋寧淡淡道:“這也沒什麼,孩子們病了,總是希望親孃在身邊,何況我要管着風雅樓裡的事,許姨娘的確能比我更精心些。”一邊說着,就將人往屋裡讓,江夫人看看她,微笑點了點頭。
來到裡屋,只見金振翼滿臉通紅,江夫人便低低驚叫了一聲,緊張道:“這可是燒起來了,快派人去請大夫。”
傅秋寧忙道:“劉太醫剛剛過來瞧過,開了方子。說這雪地受傷,風寒是必然的,倒也不用太擔心,只是要精心些。”
江夫人點頭道:“鳳舉竟請了劉太醫來?這也罷了,他治療風寒之症是最拿手的,有他照看着,應當沒有事兒了。這屋裡丫鬟婆子這麼些,你們輪流看着,務必要保翼哥兒無虞。”
傅秋寧許姨娘和丫鬟們都齊聲答應,江婉瑩心裡卻只懸着一件事,此時見江夫人不說話了,她就連忙道:“翼哥兒怎麼說也救回來這麼長時間,也該醒過來了吧?他可有沒有說是哪個黑了心肝的下這樣狠手?若說出來,我是決不饒過的。”
傅秋寧淡然道:“雖醒過來一兩次,神智卻迷迷糊糊,說幾句話也是前言不搭後語,我和許姨娘都聽不明白,之後又睡了。太醫說傷在腦子,嗜睡也正常。”
江婉瑩輕輕皺了皺眉,心想神智糊塗,若是能一直糊塗下去該多好?時常聽人說有人腦子受了傷,就把從前的事忘了,若他也能忘了,那真是再好不過,偏偏現在還是不知道他究竟能怎樣,這又是在風雅樓裡,我也插不下手,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力把這兩個小孽障要到清婉閣中,這會子也就沒有這些煩惱了。
她這裡在心中亂糟糟想着,那裡江夫人又問了傅秋寧幾句話,見許姨娘和丫鬟們進進出出忙着端水溼潤白巾給金振翼敷額頭,她就站起身對江婉瑩道:“罷了,咱們走吧,別在這兒耽誤她們,現在照顧好翼哥兒纔是最重要的。”
說完又對傅秋寧道:“你這幾日就不用去我和老太太那裡立規矩了,老太太也說,現在翼哥兒要緊,若是有什麼變化,就打發人去告訴我。”
傅秋寧答應了,親自將人送出門外,方轉回來,這一天也就守在金振翼房間。她和江夫人等都沒有說最嚴重的話,劉太醫明明告訴她,這一兩天是最緊要的,決不能讓燒的太厲害,不然就於性命有妨礙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金振翼喝了藥,熱度不但沒有退,反而更高了一些,只把許姨娘嚇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這個年代也沒有體溫計,傅秋寧見金振翼滿臉通紅,便摸了摸額頭,一摸之下,也嚇了一跳,喃喃自語道:“這溫度該是超過四十度了吧?不行,看來還是要想法子。”
“這會兒哪有什麼法子,劉太醫開得藥都不頂用。”許姨娘擦着眼淚,乞求望着傅秋寧,哽咽道:“要不然,再讓金明去請劉太醫過來走一趟吧,怎麼着也要把這燒退下去才行啊。”
傅秋寧安慰了她兩句,心裡卻知道中藥雖然神奇,但效果就是慢,對退燒等的效果根本比不上西藥。只這會兒並沒有什麼來比林瑞芝清之類的退燒藥。她亦是急得團團亂轉,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腦海中卻忽然靈光一閃,想起自己有一陣子做義工,曾經在醫院照顧過一個孤寡老人,那時她發燒不退,護士們似乎就用冰袋放在她的腋窩頸側和腹股溝等地方,說這些是大動脈走行方向,退燒最快的。
想到這裡,便連忙叫了剪楓白露過來,吩咐她們去外面水池子裡鑿幾塊冰回來,用白巾包了兩三層,放在金振翼的頸側腋窩和腹股溝,見許姨娘不解的看着自己,她便說小時候在莊子上見人這樣退過燒,十分有用。
這時金鳳舉也回來了,聽說兒子開始發燒,且喝了劉太醫的藥也沒效果,他便急急趕了來,也顧不得自己根本不想見許姨娘,見金振翼身上許多冰包,便問傅秋寧道:“這是怎麼回事?有用嗎?”
傅秋寧道:“劉太醫的藥沒起多大作用,所以只有病急亂投醫了,好在這會兒燒似是退了一些。”因就將冰包都給撤了下來,許姨娘道:“這孩子身上熱,一會兒功夫,都換了好幾茬冰包了,次次都把白巾溼透。”
一邊說着,又忍不住擦眼淚,又回身讓白露送新的冰包來,卻聽傅秋寧道:“且歇一歇,這也快一刻鐘了,孩子皮膚嫩,別再凍傷就不值頭了。”
這一夜衆人通不曾閤眼,就連金鳳舉都徹夜守在房內,好在用了冰塊,總算控制住沒讓再發燒,到半夜之後,熱度就漸漸退下去,又喝了劉太醫一碗藥,額頭就不再像之前那樣燙人了。
如此直到第三天下午,熱度才全部退了下去,傅秋寧立刻差人去康壽院和江夫人房裡報喜,這天下午金玉和江夫人等又過來看了一趟。到第四天,金振翼就完全清醒了過來。
許姨娘和傅秋寧江夫人以及金老太君等自是歡喜不盡,然而府中也同樣有人寢食不安,真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我看見田雨和秋霞鬼鬼祟祟,一路東張西望的進了梅林子,心裡就覺着奇怪。當時只以爲她們要偷東西賣,想着探聽明白了,回來告訴大娘,讓她們大大丟個臉。所以才屏退了小廝們,誰知她們在一塊兒並沒有倒換東西,只是說話,我聽得不是很清楚,想往前湊一湊,不料一下撞到了樹上出了聲音,她們就聽見了,先是上來拜見我,我心裡發慌,隨意說了兩句打發了她們就想往回走,誰知轉身還沒走上幾步,就覺得腦袋上一疼,接着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房間內,金振翼老老實實向金鳳舉說着自己的經歷,一邊偷眼覷着父親的表情,見他一張臉始終板着,這小子心裡就越發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