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說—哈哈——”錢太夫人像是聽到最可笑的話,“我若是胡說,必定天打五雷轟。”
這樣毒的誓言,讓蘇太夫人後退了幾步,結果,她沒有留意到後頭就是門檻,一腳踏空,她跌倒在地,匍匐爬起身,腳下又一滑,再次跌倒了。
“看,果然是那個賤女人生下的。年紀輕輕的,就連走幾步路,也要跌幾次。”錢太夫人的嘴角噙着一絲冷酷的笑,“當年,你娘嫁進來之後,逼死了你爹最喜歡的通房,那個婦人懷着身孕投繯自盡了。也就是因爲這樣,你爹爹耿耿於懷,發誓要替那個通房報仇。至於我,哼,他說什麼喝醉酒纔會做錯事情,其實,他看中的還不是這張臉,就是這張和那個通房一模一樣的臉。他先是找藉口親近我的哥哥,然後一直伺機而動。等我哥哥被他灌醉之後,不惜藉着醉酒發酒瘋,將年幼的我……”
說到這裡的時候,錢太夫人的眼裡閃過淚花,還有一絲極爲可怕的怨毒,“我當時已經有了定親人家,那戶人家論身份,論地位,比你爹強上百倍,千倍。可那個殺千刀的,居然買通了幾個婆子,灌醉了我的丫鬟,堂而皇之入室強了我。我恨,你知道嗎,我恨你爹,但我更恨你娘。若不是她逼死了那個賤婢,我怎會遇到這樣的慘事?”
蘇太夫人永遠都想不到,事實的真相竟是這樣。
“所以,你得爲你爹,你娘做下的錯事,承擔全部的後果。”錢太夫人的臉又是一變,“當初,我把你許給那個糟老頭的時候,你爹是同意的。他恨不得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你,見不到你這張和你娘一模一樣的臉,他說看到你這張臉,他就覺得面目可憎。哈哈,靈堂前哭的最大聲的人就是你,對他最孝順的也是你,可在他的心底,你跟洪水猛獸又有什麼區別?這人啊,就是有意思,你說,對嗎?”4633832
蘇太夫人覺得自己渾身發寒,一直以來,她都是聽人說起那些嫡庶之間看不見的爭鬥,妻妾之間的陰謀,卻不曾想到,在很多年之前,她早就被捲入了漩渦裡頭抽不開身。若不是老太君庇護,她早就屍骨無存了——
和化花花面花荷。一齣戲落幕了,蘇絳脣站起身,笑着對大房二奶奶道:“多謝奶奶款待了。”
“哪裡?”大房二奶奶淺淺一笑,“有機會和表嫂一起看戲,也是我的福分來着。”
蘇絳脣不動聲色移開了視線,她從不認爲二奶奶是個可信之人,既然不可信,多說一句,只會多錯一句。“奇怪,蘇瑤怎麼還沒有回來?還有太夫人,怎麼也不見人影?”
大房二奶奶真的沒有想到,到現在,蘇絳脣才問起這兩個人,眼裡閃過一絲看戲的光芒,嘴裡卻道:“興許走岔路了,我們過去看看。”
“也好。”蘇絳脣自然不反對,人家布了局,她若不是親自去欣賞,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人家一番心血。
蘇瑤自從逃離了錢玉書,就一直如矇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等她轉到一個僻靜的園子裡,才停下腳步坐在梅樹底下。
不知道怎的,她心裡頭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淚水嘩啦啦落下來。仰望着頭頂上交叉的枝條,她心裡滿滿都是悔恨。若是自己不多管閒事,今天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想到周圍人以後看她的目光,想到蘇絳脣臨行前的殷殷叮囑,她突然覺得自己沒有用,不但不能給鎮遠侯府爭一點臉面,還成了侯府的拖累,也許,她還會連累到鎮遠侯府的女眷名聲,若是這樣的話,倒不如死的乾淨。這個念頭一出,就如瘋狂滋長的蔓草一樣,瞬間就將蘇瑤的心緊緊纏住。
蘇瑤站起身,癡癡望着天上的那輪紅日,哥哥,嫂嫂,還有娘,蘇瑤對不起你們,不能給你們爭臉面,還丟盡了你們的臉……蘇瑤覺得此刻,萬箭穿心,她還記得哥哥昨天對自己說話的時候每一個表情,還有嫂子說起金釵記那種凜然,娘笑着摟住自己的時候,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可她卻親手毀了這一切。
移步走到河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正倒映着自己的臉龐,她的心如刀絞,她不要哥哥被人笑話,更不要哥哥被錢府的人挾持,從此之後,爲了她的幸福處處被人掣肘;也不要嫂子爲了她,從此失去晉身貴婦人圈子的機會,不要嫂子生出來的女兒因爲自己這個姑姑被人嫌棄;更不要母親時時刻刻都爲自己提心吊膽,年紀大的,還要爲了自己在便宜外祖母面前卑躬屈膝的。
她閉上眼睛,往前踏一步,卻在她繼續向前的時候,肩膀被人扯住,她的身子不由往後退,一個趔趄,她跌倒在地。
蘇瑤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個長相極爲普通的丫鬟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有點面熟。“你是?”
“奴婢珊瑚。”那個丫鬟行了禮,然後彎腰將蘇瑤扶起,“小姐,恕奴婢剛纔無禮了。”
“不會,不會。”不知道爲什麼,剛纔想自殺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部消散了,好像一點都沒有存在過似的。“你是嫂子身邊的丫鬟?”
珊瑚點點頭,“我是陪嫁丫鬟,領一等的月例銀子。”
蘇瑤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等丫鬟?她怎麼看都像粗使丫鬟。“你怎麼找到我的?”珊瑚出現的時間,未免太巧了一點吧。
“奴婢一直跟着你,不曾離開你半步。”珊瑚簡略說道。
蘇瑤聽到此言,不信,道:“我怎麼沒有看到你?”
珊瑚脣角綻着一抹笑道:“若是被你看到了,我還用得着偷偷摸摸跟着嗎?”
蘇瑤聞言,也覺得珊瑚說得對。點了點頭,蘇瑤道:“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你這本事倒是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