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他生氣的是,她不該動他的子嗣,算計他頭上來。若是他的子嗣豐盈,死了一個兩個的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在他急需子嗣的情況下,這樣做,就是等於觸到他的逆鱗。
皇后的職責是什麼?就是要做皇帝身後的後盾,而不是成爲攻擊皇帝的矛,沒有人願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文帝更加痛恨這一點。說到底,謝皇后還是不夠了解這個枕邊人。
謝皇后的推脫,只是讓文帝更加明白一點,曉雪的死,跟皇后脫不了關係。作爲六宮之主,怎麼可能對這麼大的事情一無所知?若真是如此,謝皇后早就死了千百回。
“你當真不知道?那朕問你,生子秘方是怎麼一回事?那宮女房裡的藥丸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六宮上上下下,哪個不是在服用什麼生子秘方?朕倒要問問你,你作爲六宮之主,到底在做什麼?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一點動靜也聽不到?”文帝越說越生氣,“朕要你這樣的皇后做什麼?不能替朕解憂,你佔據這個位置做什麼?”
最後一句話,猶如一把利劍,穿透了謝皇后的心,讓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起來。囁嚅着雙脣,謝皇后面無血色道:“陛下—”
文帝聽到謝皇后的聲音,越發煩躁,他給了謝皇后臺階下,爲什麼她不順着自己的意思下?這件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文帝對謝皇后的作爲是不喜,卻沒有到那種厭棄的程度,偏偏謝皇后還在火上加油。
這就好比,有些孩子犯了錯,大人想要原諒他,就等着他服軟認錯就算了,偏偏孩子犯了牛性,非要跟着大人對着幹,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大人越來越生氣,孩子越來越覺得自己委屈。那些孩子,也許一輩子都沒有想到,那個時候,大人不需要他的解釋,只是要他低頭認錯就可以了。
“難道你認爲朕說錯了嗎?”文帝瞪着謝皇后,恨不得敲開她的腦子瞧一瞧,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麼?“這麼大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怎麼都不知道?這後宮,是朕在管還是你在管?”jrte。
謝皇后低下頭,知道自己始終沒有辦法把自己摘出去,這才低頭認錯:“是臣妾管制不嚴,陛下恕罪。”
人己要謝。遲來的服軟,並不能讓文帝消火,他的袖子一甩,剛好甩到五彩寶相花紋茶盅,茶盅掀翻,在紫漆描金花卉紋海棠式桌滾了幾下,然後就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謝皇后本來就心虛,聽到這聲音,還以爲文帝發怒了,就急忙磕頭道:“陛下,臣妾疏忽職守,還請陛下恕罪。”
文帝見她如此伏低做小,再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就心軟了。再怎麼樣,她都是孕婦,也不能太苛責了。就在文帝準備把她叫起的時候,謝皇后突然驚叫一聲,然後抱着肚子縮成一團了。
文帝看着謝皇后,突然覺得渾身冰冷。他是個什麼人,謝皇后這點把戲,難道他會看不出來?
就在這一刻,文帝看着謝皇后就覺得非常陌生。一瞬間,他們之間就拉開了距離,讓文帝沒來由覺得心寒。
謝皇后這樣的招數實在是不高明,尤其在文帝不打算追究的時候,她用了這招,讓夫妻關係徹底破裂了。在文帝心中,謝皇后就是逢場作戲之人,就連肚子裡的孩子都可以作爲她利用的工具,還有誰不能利用?
在這個信奉鬼神的年代裡,沒有一個婦人會在懷孕的時候,詛咒自己的孩子,而謝皇后這樣做,已經是間接詛咒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文帝爲那個孩子感到可憐,還沒有出世,他已經成了母親手裡的一個工具,若是出世之後,謝皇后會真心疼愛他嗎?也許,在她的心裡,權勢永遠比自己的子女重要。
文帝想起了小公主稚嫩的臉龐,當時,他也看出奶孃的心思,抱着小公主進去,說那些話,都是在試探魏麗娟的反映。
魏麗娟沒有立即發作,可文帝從她的眼裡看出了心痛。文帝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女兒成了別人的工具,她不願意自己的兒女變成權勢鬥爭的工具,因爲這樣,就意味有朝一日,她會把兒女出賣。
可魏麗娟的眼神,卻實實在在告訴了文帝,她不願意,她情願女兒做個不得寵的小公主,也不要女兒做出頭鳥,成了人家的靶子。
這樣的魏麗娟,才能打動文帝的心。人心是肉做的,怎麼可能一點感情也沒有?如果一個人心硬如石,那麼,在這背後,必定也有讓他心狠的緣由。
心疼女兒的魏麗娟,再怎麼樣,也不會讓文帝真正心狠起來。
文帝喚來了太監,宣了太醫,整個坤寧宮一下子亂了起來。宮女來來去去,太監們也是一臉焦急,只有文帝站在那裡,風淡雲輕,一點都不着急。
他知道,謝皇后只想要一個藉口,擺脫自己的責罰,孩子肯定是沒事的。
躺在紫檀木雕雙鳳戲牡丹樣的拔步牀上,謝皇后鬆了一口氣。她真的不敢和文帝繼續面對面,在他的注視下,她總是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似乎什麼事情都被文帝看透似的,她極其討厭這種感覺,偏偏文帝是天下的君王,作爲皇后的自己,唯一忌憚的人就是他了。
太醫也是一個聰明人,屋子裡站着一個手握天下權柄的男人,身爲皇后突然間無緣無故動了胎氣,能把皇后嚇到的人,也就他一個人了。所以,他反覆斟酌了一下,說得嚴重,無疑是觸犯了帝王的尊嚴,說得不嚴重一點,似乎會得罪謝皇后。
反覆思量了一下,太醫就對文帝道:“娘娘這次是動了胎氣,幸好身體底子好,並沒有什麼大礙。只須靜養數日就好了。”
文帝聽到靜養兩個字的時候,嘴角露出一絲笑。“對,皇后太過操勞了,是要好好靜養。”
在裡頭躺着的皇后聽到靜養兩個字的時候,就差點要昏過去了,這不是等於間接剝奪了她的權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