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桑婉已那麼說了,姜嬤嬤身爲一個下人也不便插手大少爺院中的事務,便神色平平的看向桑婉。
“姜嬤嬤,”桑婉也正看向她,“既然這丫頭執意如此,還請姜嬤嬤回稟大夫人,謝過大夫人好意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了。
姜嬤嬤瞧了桑婉一眼點點頭,“大奶奶既如此說,老奴等會兒回稟了大夫人便是。那表小姐那事——”
桑婉聞言淡淡一笑,“今日去請安娘沒見我,我本來正好有一事要向娘稟報呢。這幾日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去莊子上小住幾日養養身子,這事兒恐怕不能爲娘分憂了!可娘既這麼說了,我也不敢不應,便留下李嬤嬤和杏枝在府中幫忙吧!府上各層管事們都是半老了事的,經驗豐富,有她們在,斷斷不會出紕漏。倒是我,年紀還輕,也從未操辦過這樣的大事,留下只怕也只有添亂的份兒呢!”
姜嬤嬤一怔,下意識便朝李嬤嬤望去,那意思是:怎麼回事?
李嬤嬤心內也吃了一大驚,桑婉從未說過要去莊子上休養的事,她這也是頭一遭聽她說。
但她是桑婉身邊的人,如果這事兒連她都不知道,可見這話是桑婉臨時脫口而出的,那分明就是有意同大夫人唱對臺戲了。李嬤嬤深知其中關係,豈能讓姜嬤嬤看出端倪,一臉的寧靜與坦然,彷彿早就聽桑婉說過了一樣。
姜嬤嬤心中暗歎,便點點頭陪笑道:“既然如此,老奴這就跟大夫人回話去!是了,不知大奶奶準備何時啓程。”
“就是今日,”桑婉笑道:“有勞嬤嬤同娘稟報一聲,若娘得閒,我便過去辭行,不然,便不去打擾了。”
“老奴這就去回稟大夫人!”姜嬤嬤連忙應道。是非之地,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桑婉點點頭,看她去了。
李嬤嬤屏退小丫頭,只留了柳芽、杏枝、紅葉在側,“大奶奶,您真要去莊子上小住?”
桑婉笑道:“是啊,嬤嬤,府上可有勞您多操心了!”
讓她親自爲顧芳姿操辦這事兒,桑婉自認自己做不到。既然不能改變,索性避出去眼不見爲淨!
李嬤嬤嘴脣動了動,勸解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輕嘆一聲,“既如此大奶奶便去小住幾日吧!不知您要去哪一處莊子?小住幾日老奴便派人去接您回來!府中可不能沒有您啊!”
李嬤嬤情知她是膈應這事兒,心中盤算着等事情一結束便接她回來,要不然到時候顧芳姿哄得大夫人把什麼都交在她手裡,桑婉再回來也晚了!這事兒可不是鬧脾氣用的。想來等過幾天大奶奶氣消了,也就能想清楚了。
桑婉聞言只是笑笑沒言語。
不多會,秀春便來了,說是大夫人請大奶奶過去一趟。桑婉吩咐柳芽等簡單收拾行李,隨意帶了個兩個小丫頭一道過去。
如她所料,王氏的臉色十分難看,見她進來變得更加難看。
“兒媳給娘請安!”桑婉上前屈膝福身,輕輕站了起來。粉頸微垂,眉目柔和,神情恬淡,一如既往的溫和嫺雅,只是,仍舊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王氏不說話,桑婉便也不再說話,婆媳二人無聲的沉默着。
“你要去莊子上小住?”半響王氏毫無感情的漠然問道。
“是,我想今日就去,特地來向娘辭行。”桑婉點點頭。
“哼,”王氏冷笑一聲,“爲何要去莊子上?在這府上住的不舒服嗎?是身上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啊?”
若換在從前,聽到王氏這麼重的話桑婉的臉色肯定雪白了下來,可如今她卻沒有了那份謹慎小心——再小心又有何用?她依舊改變不了什麼!
桑婉只做不懂王氏話外之意,老老實實的回道:“是身上有點兒不舒服,所以,請娘容許兒媳去莊子上清清靜靜的調養調養!”
王氏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差點兒沒背過氣去,氣得胸口一陣發堵。
“去吧!”她有些惱怒的說道:“身子不適可不是小事,自該好好調養!你儘管放心住下便是,等過些時候,我自會派人去接你!”
那意思是,我不派人去接你,你就不用回來了。
桑婉也沒把這話當做一回事,低眉順眼應了聲“是”。如果可以,不回來也罷!可她要回來,也沒有人能攔得住。
王氏見她神色淡淡,絲毫沒有“悔改”的意味,一揮手不耐煩道:“行了,下去吧!”
桑婉屈膝,應聲而退。
“大夫人,”姜嬤嬤見桑婉出去上前勸道:“這樣不好吧?要是大少爺知道——”
“他能怎樣?”王氏惱怒道:“你也看見了,是婉娘自己要去,又不是我趕着她離府!鳳舉那小子若爲了這個來埋怨我,那也不是我的兒子了!”
姜嬤嬤便不敢再做聲。
王氏想想卻是更加惱火,“婉娘如今脾氣越發大了!還真當我治不了她嗎?自她進門鳳舉獨寵她這麼久也沒見她肚子有個動靜,鳳舉娶個妾她便甩臉色,這就是桑家的家教!”
“大夫人!老奴看大奶奶不是這樣的人,您消消氣!”姜嬤嬤見王氏又要清算總賬忙陪笑勸解,“大奶奶對您那也是真心孝順的,便是老奴都瞧得出來,大夫人您怎會不知曉?其實說起來,有句話老奴倒不太敢說——”
王氏瞅她道:“不敢說那就別說?定是幫她求情的好話吧!”
“大夫人英明!”聽王氏這麼說姜嬤嬤反倒笑了起來,便道:“表小姐從小跟您親近,可她進門之後卻是妾室的身份,您處處護着表小姐,大奶奶心裡若沒有想法那纔是怪了!昨兒大奶奶那話雖然衝了些,理兒卻也沒錯。她是正室嫡妻,即便真處置了妾室身邊的丫頭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大夫人您帶着表小姐問上門去,大奶奶面子往哪兒擱呢!況且那事又不是大奶奶所爲!”
王氏聽了這話忍不住也有些動搖起來,可她哪兒能承認?承認了豈不等於自己做錯了?桑婉如此硬氣,這個時候就算是爲了爭這口氣她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錯的!
“行了,怎的連你也這麼說!”王氏忿忿道:“芳兒同我們時家的關係婉娘又不是不知道,芳兒怎麼能做一般的妾室看待呢?叫我如何忍心?婉娘既是我的兒媳婦,行事說話是不是該照顧照顧我這個婆婆的心情啊?她分明就是故意給我添堵!”
王氏立即又被自己的理由說服了,加重語氣加了一句,“肯定是這樣!”
姜嬤嬤徹底無語了。婆媳家事本就是誰說誰有理的難纏事,姜嬤嬤覺得自己真不該多嘴!只話已說開,忍不住又道:“老奴知道您心疼表小姐,可是這樣一來,表小姐和大奶奶之間總有一天會水火不容的,您又能護着表小姐到幾時呢?大少爺的心,如今可全在大奶奶身上!”
王氏聞言輕嘆一聲,說道:“我何嘗不知?可芳兒她那麼可憐,又是我親妹妹唯一的骨肉,我怎能看着她受委屈?所以我纔要做主擡她爲平妻,等她爲鳳舉生下兒子,將來終身有靠,我自會好好教導她,調解她和婉娘之間的關係!”
姜嬤嬤很想問一句到那個時候是否還來得及,見大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便默默的忍住了。
桑婉那邊簡單收拾了包袱,便叫了馬車帶着柳芽和一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婦人一道離府。
“大奶奶好好散心,等過些時候老奴便派人去接您回來!”送她上車時,李嬤嬤溫言笑道,又叮囑柳芽:“好好伺候大奶奶,別偷懶!”
柳芽連忙答應,桑婉亦笑道:“府上便交給嬤嬤了,嬤嬤專心打理府上事務便是,什麼時候該回來了我自然會回的!”
李嬤嬤點頭一笑,心中暗歎,看着馬車越去越遠。回過身,那一聲嘆息便長長的嘆了出來。
時鳳舉傍晚回來不見桑婉,忙詫異相問。
李嬤嬤呆了一呆,忙道:“大奶奶上東柳莊小住休養去了,大奶奶說昨兒同大少爺說過的,大少爺不知道麼?”
“她去莊子裡了?”時鳳舉微怔,沒有答李嬤嬤的話卻忙問道:“帶了誰去?東西帶齊全了沒有?”
李嬤嬤便道:“柳芽和兩名穩重能幹的年輕媳婦子並一個小丫頭跟了去,老奴和杏枝她們收拾的東西,有些來不及收拾,明日老奴再叫人送過去一趟。”
時鳳舉微微笑着搖了搖頭,隨後又點頭,“明日便叫人送去吧,吃的用的多備一些,別讓她委屈了!她心裡不痛快,去散散心也好!”
李嬤嬤叫時鳳舉給繞糊塗了,心道這話聽來,大少爺是同意的?可先前怎麼又會吃驚呢?這事兒大少爺事先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呀!
“大少爺放心,老奴明白,自不會讓大奶奶受了委屈!”李嬤嬤連忙點頭答應,想了想又試探着道:“今兒大夫人吩咐了,府中近日要擡表小姐爲平妻,需好好操辦。大奶奶臨去吩咐讓老奴主持這事兒,大少爺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