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上桑婉卻有些固執,搖頭笑道:“我向來不願意強求旁人,我看這事還是看杏枝自個的意思吧!嬤嬤您去問問她,就說我說的,讓她不必有顧慮,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她在寧園盡心盡力伺候了這麼多年,討這麼一個恩典是可以的!”
李嬤嬤不便再勸,只得答應下來,心中惋惜不已。杏枝可以說是她看着長大的,這丫頭雖然有些太過理智、明哲保身,但辦事十分可靠,只要她答應下來的,便不會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搞小動作,令人很是放心。她若一走,紅葉是個不能主事的,光有她好柳芽兩個顯然不行,再調教個小丫頭,還得看緣分和運氣吶!
其實前些日子楊泉家的就想來寧園求恩典,只是被她知道後有意無意的攔住了。楊泉家的也是個識趣的,不便不給她面子便打住了這事。
幾天過去了不見動靜,李嬤嬤還以爲她真的放棄了,也就放了心。誰知這婆子這麼狡猾,沒明着說卻把風聲放到了桑婉的耳中,桑婉偏又問起她來了。
“即便杏枝願意出去,老奴看也得過年後再說吧!就三四月的時候,府上事情也沒那麼多了,那時正好,大奶奶覺得呢?”李嬤嬤又笑道。
趕着找兩三個妥當的小丫頭回來,讓杏枝先幫着帶一帶吧,之後自己再慢慢調教,從中挑一個最好的重點培養,有幾個月的時間緩一緩也強些。
更重要的是,那時候桑家二舅爺春闈結果應該也出來了,菩薩保佑中個進士什麼的,這樣大奶奶也算又多了一層依靠,沒人敢給寧園搗亂!
桑婉也知眼下就要過年,不知多少事還等着要忙,不宜在這時候變動人事,便笑着點頭道:“還是嬤嬤想的周全,那就請嬤嬤跟杏枝解釋清楚吧!”
“是,大奶奶!”李嬤嬤暗暗搖頭,大奶奶您真是太過謹慎小心了!再怎麼也不過是個丫頭,至於跟她解釋什麼!
誰知,杏枝的反應簡直太令李嬤嬤喜歡了,李嬤嬤話還沒說完,杏枝臉色便微微變了變,忙說道:“嬤嬤,這是奴婢的娘擅自做主,奴婢現在還不想出去呀!奴婢還想多伺候大奶奶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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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丫頭莫非魔靨了不成?
若換做紅葉或者別個丫頭說這話李嬤嬤是信的,可是杏枝,她真的不信。這丫頭素來不愛多事,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她竟一口回絕了?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李嬤嬤斟酌片刻,決定還是別順水推舟、還是將大奶奶的意思說清楚算了,省得將來倒辜負了大奶奶的一片好心。
李嬤嬤便笑道:“大奶奶既叫我來問你,就是真心實意的說這話,可不是誆着你玩的!你不必有何顧忌,若心裡真想出去,點個頭便行了!放心,大奶奶不是那等存心試探之人,你這丫頭素來心細,可別想左了!”
杏枝心中微黯,沒想到李嬤嬤竟如此不信任她。想想也難怪,她素來除了本分再不多言一個字的,凡事第一想到的都是是否於自身有損有害,若覺得有,這事是斷不肯去做的。李嬤嬤之所以會一直留用她,不過是看中她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本分、該做的事認真。當然,她自己也正是憑此立足。
“嬤嬤,這真便是奴婢的心裡話,奴婢還想伺候大奶奶幾年,還不想出去。請嬤嬤如此轉告大奶奶吧!”杏枝斷然說道。
李嬤嬤面上平靜不動聲色,心裡仍舊有些疑慮,想想便又笑道:“你能這麼想也不枉大奶奶疼你一場,只你爹孃也是這個意思嗎?”
說到爹孃杏枝立刻明白了,肯定又是那門親事給鬧的,她的臉微微的紅起來。金管家人甚好,他的兒子名聲也還不賴,杏枝往日偶爾也見過一二面,心中並不排斥這門親事,只是她還不想這麼快出嫁。
“我爹孃會聽我的意見,嬤嬤儘管放心。”杏枝忙又說道。
李嬤嬤見她都這麼說了,便也沒再相勸,臉上終於多了幾許笑容,點頭笑道:“這樣也好,過三四年再出去,大奶奶肯定不會虧待了你的!其實我也想你留下來,畢竟你在這園子裡伺候了這麼多年,什麼都熟悉。倒是大奶奶,一味光曉得爲你們着想,把自個倒不怎麼當回事!這樣,不如你親自去同大奶奶說一聲吧!”
杏枝知道李嬤嬤這是有意讓自己在桑婉面前表忠心討她喜歡,笑着答應一聲,便同李嬤嬤過去。
李嬤嬤回了話便告退出去,留杏枝單獨同桑婉談。
不等桑婉發問,杏枝已跪了下去,磕了個頭含淚道:“大奶奶,奴婢是真心實意想要留下來伺候大奶奶的,求大奶奶留下奴婢吧!您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便是伺候您一輩子都理所應當,怎敢存此私心這便離去?請大奶奶成全!”
那件事過去之後,杏枝跟從前相比也沒多大變化,依舊是那麼不聲不響的,桑婉還以爲她忘記了,她自然不會刻意提醒她回報。反正當初幫她,更多的是出於某種同病相憐的情緒,桑婉壓根也沒指望她感恩涕零。此刻聽杏枝說來,覺着自己想左了人家,桑婉倒有點兒過意不去。
“你快起來說話!”桑婉擡擡手忙笑道:“那事兒也沒這麼嚴重,不該因此羈了你,你若要走我也不會攔着,你肯留下,自然更好了!”
“奴婢留下!”杏枝磕頭謝了恩,便起身說道:“奴婢想留下來幫助大奶奶,奴婢說過從那之後這條命便是大奶奶的,奴婢從未忘記!”
“這又是何苦!”桑婉不禁輕嘆,又不禁打趣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倒像是我身處龍潭虎穴似的!”
“大奶奶,”杏枝卻正色道:“奴婢正是這麼想。”
桑婉不禁面色微變,一時怔住。
杏枝擡頭凝了她一眼,坦然道:“有些話奴婢早想同大奶奶說,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大奶奶您該沒忘記,年後二月裡表小姐就要除服了,表小姐的手段,”杏枝頓了頓,繼續道:“奴婢可見過多了……如今府上還有大姑奶奶,她那個脾氣,更是個——大奶奶,不是奴婢誇口,奴婢這時候留在您身邊,多少總會有點用處的。”
桑婉不覺一凜,臉色微變。
“難爲你了!”桑婉輕嘆道:“不想你卻是一片心意全爲了我!”說着又玩笑道:“你也是傻,既你心裡明白,這時候更該設法避了開去方是,何必攤這渾水!”
杏枝道:“奴婢雖不是什麼高貴人,卻也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大奶奶,您今後大可信奴婢,不管什麼事儘管交給奴婢去做。”
這一句話比任何的誓言都可信,桑婉相信這話只要是杏枝說出來的,就完全用不着懷疑。
“好,有你這句話,那再好不過!”桑婉終於一笑點頭。
“大奶奶相信奴婢,奴婢亦放心了!”杏枝亦鬆了口氣,二人相視一笑。
轉眼進入臘月,商號裡的掌櫃、夥計們都已安排妥當,該放假回家的已經啓程,留下來的各項事務皆已分配得井井有條,各種賬目該理的也都理清楚了,剩下的等來年正月裡再算。
照例,這一個月是時鳳舉最閒的一個月,每日裡也不必再上商號裡去,留在府中休息。他一年中難得好好休息幾日,王氏心疼兒子,吩咐早上請安就免了,讓兒子好好休息。索性連桑婉的請安也免了,只命她好好伺候自己相公。
時鳳舉自不會果真免了,只不過去得比平常更晚些,經常用過早飯好一會,夫妻倆一同過去,陪王氏坐坐說幾句話。
王氏兒女皆在旁,自然心情大悅。
這日兩人剛從王氏那裡回寧園,一邊脫下內裡襯着厚厚皮毛的大氅抱怨着天氣太冷,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熱茶,誰知王氏身邊的秀春後腳就趕來了,進來笑道:“大少爺、大奶奶!大夫人有事請您兩位趕緊過去呢!”
二人相視略感詫異,時鳳舉便笑道:“怎麼?娘悶了找我們打牌嗎?大奶奶還有別的事就不過去了,走吧,我同你去!”
秀春忙笑道:“大少爺,最好請大奶奶一塊兒過去吧!大夫人接到了一封信,似乎是三老爺遞來的家信,不知是什麼事呢!”
“三叔?”時鳳舉愕然,向桑婉笑道:“三叔在四川做官,倒有兩年沒給家裡來信了,沒準真的有事,咱們快去看看去!”
“好!”桑婉點點頭,忙命人將剛剛脫下的大氅取來又穿上,她心裡忍不住暗暗打鼓,心道但願沒有什麼事,但願三房的人不像大姑奶奶兩口子……
時鳳舉和桑婉到的時候,王氏已經叫人念過信了,一邊將信遞給時鳳舉一邊說道:“你三叔、三嬸和兩位堂妹說要回來過年,只怕過幾天就要到了,你們趕緊的,將房子趕着收拾幾間出來,還有衣裳鋪蓋、日常家用東西都備一份。”
“三叔、三嬸怎麼這麼突然說要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時鳳舉吃了一驚,忙接過信展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