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只瞧着那盞酒,嗤笑道:“行了,你且回去,日後再生事端,就是我也保不得你。”
“是是是,姐夫說的是,那我姐姐……”肖富貴飲了酒,一臉諂媚的瞧着戰青城,對於曾經欺負過的蘇鳳錦,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當真是親熱。
戰青城摩擦着酒杯:“去吧。”
“真是太感謝姐夫了,我姐姐能嫁得姐夫,當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那小弟就先告辭了。”他匆匆擱了酒壺,朝着戰青城作揖,得他點頭後風一般的走了出去,外頭人來人往,宋仁義早已經不見了蹤影,肖富貴理了理衣袍,雙手背在身後出了一品閣,他當真是覺得前途無量,這般想着,越發傲氣起來。
原本該是離開了的宋仁義又轉了回來,坐回戰青城的跟前,將手中的盒子朝桌面上一扔,裹了衣袍道:“肖富貴這個人,聽憶秋提起來,原是個沒用的草包,你怎麼想着要幫他?”
戰青城捏着那盞酒,默了一會兒,忽的一飲而盡:“好酒。”
“事我辦了,憶秋在哪?”提及憶秋時,宋仁義便失了那股子風流與冷靜,凝着戰青城,總存着幾分擔憂。
“她過的不錯,過幾日也就回了。”戰青城擱了酒盞起身,腰間那個荷青色的香囊萬分精緻好,宋仁義捏着摺扇,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沒事,那我就去紅袖坊了,你若是見了她,讓她早些回來,府裡都亂成一團了也沒有人去管管。”
憶秋就是宋狀元府的管家婆,戰青城笑盈盈的出了一品閣,外頭的陽光正烈,他一路溜回了兵部,將早晨的卯點上,於兵部轉了一圈,與兵部尚書魏大人聊了幾句這纔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裡頭一片寂靜,戰青城瞧着那東屋緊閉的鐵門,總覺得只要瞧上兩眼,心裡也就踏實了。
蘇鳳錦已經好了許多,她坐在鞦韆上微閉着眼曬着太陽,想來是春日裡陽光舒適,她也就這麼睡着了。薔薇花已經開滿了牆面,血一般的花瓣自風中飄零落在她的發間,她的肩膀上,襯得她的面色多了幾分紅潤,這些日子,就這麼將養着,蘇鳳錦總算不比先前那般瘦了。
蘇鳳錦察覺有人看她,睜開眼,瞧着站在門外的戰青城,面色忽的一冷,起身便入了屋。
戰青城摸了摸鼻子,只得離開了東屋。
憶秋朝坐在窗下繡花的蘇鳳錦道:“人已經走了。你這般躲着他作甚?我都與你查過了,那些日子他雖是呆在紅袖坊裡,不過倒也沒有跟狀元爺似的,鶯鶯燕燕一大窩。”
蘇鳳錦只低頭繡花,悶不吭聲。
將軍府的日子總算是消停了,四月份的時候,是老夫人的生辰,將軍府裡裡外外一派喜慶,當然,除了這花瓶似的東屋之外。東屋在將軍府簡直就成了一個被遺忘的慌地,沒有人再提及,甚至那些走路的都恨不能繞遠一些避開東屋,這麼一來,東屋倒也清淨許多。
這日天氣已顯炎熱,蘇鳳錦坐在槐樹下的鞦韆架子上盪鞦韆,夏季的風撲面而來,減去了幾分燥熱,憶秋在東屋裡一呆就呆了一個多月,狀元爺偶爾的也會來瞧瞧,只是,誰也不曾主動提過,要回去。
安吉跟在戰青城的身旁,瞧着鞦韆上那抹自在的身影,忽的替爺覺得悲哀,爺在書房裡偷着畫人家的畫像,可是到頭來,人家卻跟沒事人似的,日子甭提過的有多滋潤了,這會兒還蕩着鞦韆呢,瞧着似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似的。
戰青城終於推開了這扇鐵門,他忽的發現,這道鐵門從來都不曾真正的鎖上過。
蘇鳳錦見他來了,猛的站起身來,無措的瞧着他,面容始終含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憶秋拿了件披風出來,卻見戰青城,面色閃過一抹不自在,將披風披在蘇鳳錦的身上,輕聲道:“我去後院幫芳姨剝豆子去。”
戰青城掏出一份燙金的喜帖遞給蘇鳳錦,淡道:“趙阮誠大婚,邀你我同去。”
蘇鳳錦伸手接了那份喜帖,忽的笑了:“原是好事。”
戰青城緊緊的盯着她,企圖從她淡漠卻顯得體的笑裡琢磨出些旁的東西,結果半響也沒瞧出來。
“明天去,你收拾一下。”戰青城不過是想來瞧瞧她罷了,所以親自送的喜帖。
蘇鳳錦緊握着手中的喜帖,只覺萬分燙手,趙阮誠是個有野心又善於忍耐的人,可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將軍慢走。”蘇鳳錦朝戰青城福身,已經開始趕人。
戰青城越過她,挑了個話題:“聽說你們在剝豆子,是要做什麼?”
蘇鳳錦只得跟上:“將軍,若是沒什麼事,還請回吧。”
“蘇鳳錦,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戰青城忽的頓了腳步,目光深邃的凝着她那張蒼白的臉。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有着鵝蛋臉的小姑娘了,下巴消瘦,人卻顯得越發的透着幾分女人味兒。
蘇鳳錦空洞的瞧着他:“將軍福澤深厚,豈是我這般棄婦能想的。”
“蘇鳳錦,你可必裝傻。”他拉着蘇鳳錦才發現她的手冰冷徹骨,就好像她的心,無論戰青城做了些什麼,都不會動搖。
“承蒙將軍高看。”蘇鳳錦將手抽了回去,春芽端了些花出來曬,掃了眼蘇鳳錦,朝着戰青城福了個身便走了。
戰青城去了廚房,廚房裡頭幾個人正有條不紊的忙着做糕點的事宜,憶秋只看了眼戰青城,就繼續低頭揉麪粉。
芳姨生着火,朝戰青城嗔怪道:“爺,這裡可是女人家的地方,您與少奶奶快出去,後院的花開了不少,少奶奶,快帶着爺去瞧瞧。”
見蘇鳳錦面帶猶豫,芳姨將人拽到一旁,低聲道:“你怎的還是這副表情,若是沒有爺,你這吃喝穿用的,打水裡漂出來的啊,趕緊去,把握機會!旁人欠了你的,將軍可不欠你。”
蘇鳳錦只得不情願的陪着戰青城去了,後院裡頭重的都是些用來制糕點的花,滿眼望去,紅粉黃白,倒是好看。
戰青城摘了一束花插在她的發間,淺粉色的花映得她的臉顯出幾分嬌俏之氣,戰青城笑道:“花與你,原也是極相襯的。”若是蘇鳳錦再打扮打扮,錦衣華服的,定不比蘭馨差。
蘇鳳錦將花摘了下來,低聲道:“花開在枝頭上最好,將軍何苦摘了它。”
“你又何苦拒我於千里之外,難不成你還想着趙阮?他救了你父親,我也救了你弟弟,怎的你百般謝他,卻不願謝我。”戰青城把玩着那朵粉嫩的花兒,只覺得這花兒與蘇鳳錦極其相似,經不起摧殘,可是卻總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不一樣!你爲什麼要救肖富貴!他害死了兩條命,虎毒尚不食子!牢獄本也是他應得的!!你視法度於無物,就不怕今上怪罪嗎。”蘇鳳錦退了一步,瞧着戰青城氣得厲害。
肖富貴本就不是什麼東西!害了人,就要償還!
戰青城冷笑:“肖富貴害的不過兩條人命,你可知你父兄害了多少性命?蘇正清那個老狐狸,背地裡做的見不得人的事可多了,要不然,你以爲一個從九品芝麻小官如何爬上了從七品?若是太子登基,莫說從七品,就是五品大員,也不過易如反掌,你父親那老狐狸同意將你嫁我,原也不過是找一個榜身之所罷了,你當真以爲他是爲你好?”
蘇鳳錦目光冷漠的瞧着他:“你真可怕。”
“可惜,咱們原是一路人。玉柳先生。”他挑起蘇鳳錦的下巴,眯着眸子笑意深邃。
蘇鳳錦面色一僵,緊着拳頭:“什麼玉柳先生。”
“有時候不顯山露水,確是一樁好事。你放心,你先前吃的苦,終有一日,我會替你一一還給那些人。”戰青城忽的低頭,在她的額上親了親。
蘇鳳錦將人推開,擦了擦額頭,面色越發蒼白:“那是我的事,無須你插手。將軍回去吧。”
“錦兒,你若乖一些,許會少吃很多苦。”戰青城嘆了嘆氣,瞧着滿眼防備的人,只覺心疼。
“那是我的事,與將軍無關。”蘇鳳錦朝他福了福身,轉身便走。
戰青城瞧着這風雨欲來的天空,又覺煩燥,夏季的蟬開始爬出來了,在樹上知了知了的叫個沒完,戰青城一拂衣袍出了東屋。
春芽端了曬乾的花進來,掃了眼正在印糕點的蘇鳳錦,氣得直哼哼:“爺在朝中已經夠累的了,你偏還要雪上加霜!你就不能遷就着些嗎?都已經嫁作人婦了,還在這裡裝的什麼清高!過兩日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你再不濟,你也得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省得教人看了笑話去!”
蘇鳳錦印着模子,一言不發,老夫人生辰,於她這個不相干的人原是沒有什麼干係的,畢竟老夫人一直不喜歡她,甚至是厭惡也,所以她又何苦去惹人生厭。
憶秋將糕點放進蒸盒裡,朝春芽笑盈盈的道:“這男人不都是犯賤的麼?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一旦得到了,就棄如敝履!”
“你!爺征戰沙場九死一生的時候倒是會傾慕人了,如今回來了,閒飯家常了,就說這些混帳話!你一個狀元府的見天的呆在將軍府裡,你也忒不要臉了。”春芽憤憤的磨着花粉,眼看兩個人就要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