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點頭稱是:“可好吃了,不如去買一點?”
那人哭喪着一張臉:“我就是個做小買賣的,這二兩銀子一斤的板栗,小的可吃不起,小的這十文線,可就只夠買兩三顆的,二位姑奶奶還是放過小的吧,小的哪裡有那個銀錢去吃那般貴的東西啊!”
蘇鳳錦慢吞吞的從包裡摸出一錠金子,掃了眼那坐在攤位前剝粟子的戰青城,咬了咬牙塞給了這小貶:“你去散話,就說戰將軍在烏衣巷的小巷弄裡頭賣粟子,親手剝的五十兩銀子,不剝的的三十兩銀子一斤!快去。”
那小貶一時傻了眼:“這……”
蘇鳳錦握着手裡頭的銀子只覺肉疼,又因着戰青城那個不坑聲的性子,她若是不在這兒鼓吹鼓吹,只怕到了天黑了也一個粟子都賣不出去,一銀心便又添了一錠:“你去不去?不去就還給我。”
“去去去,小的馬上去辦。”這小貶生怕蘇鳳錦反悔似的,拿了兩錠銀子塞進了衣服的最裡邊,一溜煙跑了。
陸雨薇凝着那背影,挑了挑眉:“這人生得賊眉鼠眼的,若是拿了銀錢不辦事,你不是虧大了。”
蘇鳳錦光顧着瞧戰青城,一時忘了這茬,這會兒想起來又有些後悔:“是啊,若說散佈謠言,咱們兩個往那茶樓一坐,也是散得開的,原是我太着急了,一時忘記了,這下可怎麼辦。”
陸雨薇凝着蘇鳳錦那萌蠢萌蠢的小樣兒哭笑不得:“你放心吧,他跑不了,咱們且在此瞧着。”
蘇鳳錦左等右等等了足小半個時辰,一羣鶯鶯燕燕開始往這裡湊。
“將軍怎的在這兒賣粟子呢。”
“你讓讓,若是要買就趕緊買,不買別擋道!”
“你別擠我……”
“我買,我……”
“將軍,煩請給我一斤……”
那些個姑娘時不時的朝戰青城湊過去,戰青城面容冷清的掃了眼湊過來的女人:“一斤,二兩銀子。”
陸雨薇忍不住扶額,這個時候就該照高價擡,怎麼他還是隻收二兩,這腦子,真不知道那幾年長安城裡頭的生意他是怎麼做起來的。
其實吧,那些生意多在安吉的手裡頭運作,戰青城是很少管事的,所以如今自也不會用那些名人效應了。
蘇鳳錦瞪着那羣女人恨不能生出兩把眼刀子,一人戳一刀:“我家夫君竟被她們這般騷擾,太過份了!”
陸雨薇按着她忙道:“你先呆着,也好瞧瞧你家這位到底對你是不是真心,若是哪個姑娘都能投懷送抱了,你還是換了吧,哼,省得像李均之一般,如今娶回個紅袖坊的不打緊,竟連着孩子都有了,想想都覺噁心。”
蘇鳳錦同陸雨薇兩個腦袋疊在牆着朝那轉角處描。
戰青城那粟子眼看着便賣了一半,一羣姑娘圍着戰青城坐着,一邊說笑一邊吃粟子,戰青城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剝板粟。
“誒,將軍,你剝的這些怎的不賣呢?我願出一百兩。”
“我出二百兩!”
“我三百!”
“你怎麼非要同我爭!”
“哼,將軍親手剝的,便是這一輩子也難得這一次……”
眼看這羣女人就要打起來,戰青城面無表情道:“剝給我家娘子的。”
這羣女人忽的靜了下來,面面相覷:“你不是已經將魏小姐休了,哪兒來的娘子?”
“莫不是先前同你一道上斷頭臺的那位?那位可真真是好勇氣呢,若是換了咱們,怕是沒有她那般的膽量了。”
一羣女人的話題又轉到了蘇鳳錦的身上,這些人多是花閣姑娘,對於這外頭的什麼有趣的消息都靈通的很,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將蘇鳳錦那些往事如果數家珍的都說了個遍,戰青城陸陸續續又賣了些,湊足了四十多兩銀子了。
蘇鳳錦遠遠的瞧着,緊張兮兮道:“要不咱們還是過去吧,眼瞧着天都要黑了。”
陸雨薇吹了吹她那胭脂暈染的淺紅指甲:“急什麼,再等等。瞧,那不是魏蘭馨麼。”
魏蘭馨下了轎,掃了眼那些女人,眸色幽暗:“呵,紅袖坊倒是閒得很,竟讓你們都來了此處。”
那些人面面相覷,一時尋了個藉口紛紛走了。
魏蘭馨垂眸,理了理那華貴的雲錦繡袍,輕笑道:“青城哥哥,你也不要着急,我父親說了,你若願意入我魏府,我父親必保你重登仕途,你也不必在此受這般苦楚了。這些下人做的事,你來做,到底於禮不合。”
戰青城面無表情的摸出三十兩銀子遞給了海棠:“粟子的銀錢已盡數還清,告辭。”
魏蘭馨忙拉着戰青城的衣服,因着他那衣服的料子極差,這麼一扯便破了,一時魏蘭馨面帶尷尬:“青城哥哥……你瞧瞧你如今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若是願意隨我回魏府,我父親定能助你,到時候你……”
戰青城提着餘下的幾斤粟子,淡道:“煩請魏小姐讓讓。”
戰青城原就沒有碰過魏蘭馨,魏蘭馨回府的時候也有人證實過她手臂上頭的硃砂,所以衆人便也不會稱她作棄婦一類的,依舊喚她一聲魏小姐,瞧她的目光卻是同情憐憫得緊。
“青城哥哥,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這樣不如人嗎?你分明在戰場上拼死拼活,可回來卻是這麼一個下場,你甘心嗎?那荷包我知道的,原就是蘇鳳錦的銀錢,你如今卻還要她來養着你麼?”
魏蘭馨原是想着這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便從蘇鳳錦這兒說起,想來戰青城總能好好想想誰才能助他,凱料,這魏蘭馨低估了戰青城的臉皮厚度。
他走了兩步,聽着那話又走了回來:“你方纔說什麼?”
“你……你如今卻還要讓一個女人來養你麼?”魏蘭馨一時琢磨不定,原話奉告。
戰青城低頭理了理剝過的粟子小荷包,嗯了一聲:“魏小姐怕是不知,這軟飯吃得多了,自也就習慣了。”
“你!青城哥哥,你原不是這樣的。”魏蘭馨眸色微變,原本的崇敬漸漸的龜裂,化作鄙夷。
戰青城掃了眼站在不遠處的蘇鳳錦:“過來。”
蘇鳳錦忙將頭縮了起來,拍着心口直哆嗦:“發現我們了?”
陸雨薇拍了拍她肩膀:“你好自爲之,這天黑了,我且先回去收衣服了。”
“有挽珠同浣紗在,你收的哪門子衣服……唉……”蘇鳳錦瞪着那逃一般跑了的陸雨薇,一回頭才發現李均之不知何時來了戰青城那處。
戰青城又喚了一聲:“錦兒,過來。”
蘇鳳錦這才哆哆嗦嗦的走出了小巷弄,來到戰青城的身旁:“我……我就是路過。”
戰青城掃了眼那條死衚衕:“娘子不必解釋,這是今日的銀錢,你且收着,日後若是想買什麼,我都會買給你。”
蘇鳳錦晃了晃包着布的手:“我手不方便,你先收着,咱們回去再說。”
戰青城一手提着粟子,一手牽着蘇鳳錦的手腕,朝李均之淡道:“天色見晚,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告辭了。”
李均之拱了拱手:“戰夫人可否幫個忙,好生同雨薇解釋解釋。”
蘇鳳錦哼哼道:“解釋什麼?解釋你一心二用,想着一個月兩個各分十五天好享你的齊人之福?哼,雨薇早休了你了,你何必再來擾她,若是真將她惹急了,說不定她就捲了包袱走人了,到時候天上地下的,你可找不着。”
戰青城竟不知蘇鳳錦平日裡瞧着悶不坑聲的,如今真性情慢慢顯露了,竟是如果此的可愛。
那李均之因着蘇觀錦這一番話,氣得面色發青:“我與她在一起近十年了,可是她呢,半個子嗣也不曾有過,我李均之這一輩子,總不能因着她便斷子絕孫吧?再者,這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左不過就是娶了個妾回去,那妾原也懷了我的孩子,湘兒在那偏屋裡頭住着,也不礙着她,她作什麼要這般無情!”
蘇鳳錦真想揍他,只是提及了子嗣,心裡頭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這是在告誡她什麼嗎?她也這麼多年了,可是到底還是沒有戰青城的子嗣。
李均之越說越上勁兒:“前些日子湘兒也來請她了,她倒好,險些將我的孩子都給弄下來了,你說說,她到底還想要什麼!如此無理取鬧,真真是……不可理喻!簡直就是個不講道理的潑婦,成天就知道武刀弄棍!”
蘇鳳錦挽着戰青城的胳膊,氣呼呼道:“夫君,咱們回去吧。這兒都是些假文人假才子,聽着那話都覺着一股子的酸味兒。”
戰青城取了粒剝了的板粟塞進她嘴裡:“你手不方便,日後若是想吃了,知會一聲,我給你剝。”
長安城的夜色漸漸鋪了下來,萬家燈火逐一升起,那暖黃色的燈盞映着蘇鳳錦可人的面容,她再不似先前那般蒼白,眉宇裡也添了許多的生氣,瞧着水靈靈紅潤潤的,那小嘴砸砸的吃着粟子,哼哼唧唧,如今瞧着,倒像個小孩兒似的,少了在戰府時的拘謹與小心翼翼,多了些俏皮與靈動,瞧着靈氣得緊。
戰青城同她走在人羣裡,小心翼翼的將她護在懷裡,因着他那高大的身形與英朗的面容,旁人不敢靠得太近,蘇鳳錦手指不大利索的拿了個粟子遞給戰青城:“你也嚐嚐,又香又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