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們的女兒才十三歲,打小就是嬌生慣養的……”葉夫人掩着帕子,悲愴的哭了起來,“您難道忍心見着她孤身一人,在莊子上度過一生?”提起此事,世子爺也是面露不忍,“我也滿心不願,可是爹那裡,實在難說……”
葉夫人淒涼的哭泣聲,聲聲入耳,令世子爺坐立不安,“要不我再去同爹說說?”葉夫人又抽泣了一陣,纔拿下了帕子,“聽說前一陣子子衿還感染了瘟疫,死裡逃生,已經受盡了劫難,若是爹還不能消氣……”
世子爺深深吸了幾口氣,站了起來,“我去同爹說。”葉夫人又掩上了帕子,直到從手指縫隙裡見到世子爺出了院子,才拭了拭眼淚,嘆了一口氣。莫媽媽就說道:“夫人,您說,世子爺能說動國公爺嗎?”
“很難。”葉夫人搖了搖頭,“不管怎樣,說一說,總比不說的好。”莫媽媽嘆息着點頭,“只盼小姐在那邊,一切安好。”葉夫人接過小丫頭遞上的熱茶,抿了幾口,又用井水浸泡過的軟巾敷了敷眼睛,才說道:“我通共養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暫且不說,這兩個女兒,大的雖貴爲王妃,可沒有一日是快活的。小的又落到這種結局……”
國公爺一直到午時才折轉了回來。
葉夫人正忐忑不安的等着,一聽見聲響,忙迎了上去:“爹怎麼說?”世子爺垂着頭,搖頭嘆氣:“爹說,只能叫子衿賀壽待上幾日,過了時候,必須得走。”葉夫人心頭的火直往上竄,又不能當着世子爺的面說他老子的不是,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忍了怒氣,說道:“我立刻派人去接子衿。”
世子爺微微頷首,“也只能先這麼着了。”莫媽媽在一旁,聽得分明,待到私下裡無人時,不免安慰葉夫人:“您也不必着惱。我聽說國公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是遲早的事情……”說着,揚了揚頭,“到時候這府上,還不是您做主……”
“不錯。”葉夫人眼中一亮,“前些日子太醫來診病,還說讓他好生靜養,開了人蔘肉桂一類的藥方……”多半是無藥可救了,才用這等藥物來將養罷了。莫媽媽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夫人您也不用着急上火的,這也不過是時日的問題了……”
葉夫人冷哼了一聲,“昔日娘在世時,也未見得多麼伉儷情深,都是親孫女,竟記恨了這麼多年……”似乎覺察到這話有些大逆不道,忙住了嘴。又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將話頭扯開了。就見二夫人遠遠的,從涼亭那邊走了過來,“大嫂!”
葉夫人望着她,淡淡的笑,“這早晚的,不是正陪着孃家的舅爺們?”“他們哪用我天天陪着。”二夫人抿着嘴笑了起來,“過幾日就是大哥的壽辰,不光是子辰,就是子衿,也該回來了吧?”
葉子辰是葉子衿的兄長,也是葉夫人唯一的兒子。因爲年歲輕的緣故,喜好遊山玩水,前一陣去了江南,好些日子也沒有回來。葉夫人笑了笑,“或許吧。”二夫人本欲打趣幾句,想到有求於葉夫人,忙將話頭強自嚥了下去。話還未出口,就聽葉夫人說道:“我還有些瑣事纏身,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講究虛禮了。”說着,自扶着莫媽媽離去了。
二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微閃。
自己孃家的幾個兄弟,來了燕京這些日子,卻仍舊沒有尋到什麼門路……
蘇州這邊,小童望着氣色明顯好轉的楚大夫,興奮不已:“這黑護子果然是一味良藥……”楚大夫淡淡點頭,從枕頭下抽出帕子,仔仔細細的疊成了一小團,放入了木盒子裡。小童見着,吃驚不已,不由問道:“公子,那帕子……”
“沒什麼。”楚大夫極快的打斷了他的話,“園子裡的花澆了沒有?”小童忙說道:“一大早的,就澆過了。”又想到一事,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聽說那葉小姐打算種藥,前幾日纔在田地裡種下了黃芪種子。”
“是麼?”楚大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漠然,淡淡反問了一句,就不再多說了。
馮顯媳婦果然依命挑了泉水前來,只是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山上的那股泉水,從山石上一滴滴滴下來的,要積一滿桶,十分不容易。我一大早的就在那裡守着,卻也只得了這麼點,又唯恐您等得急,就只挑了半桶,若是不夠,我再去一趟。”
“不用了。”葉子衿聽着,已知道泉水得來艱難,“耽誤了你半天日子,已是添麻煩了……”轉念一想,突然開口問:“你家二小子,這些日子在家做什麼呢?”“不過是跟着他老子耕田種地罷了。”馮顯媳婦說道:“就一股憨力氣,不過也得虧了這孩子,這耕田也是力氣活……”
這麼說,讓馮安去,是不成了。
葉子衿想了想,一剎那間想起馮顯媳婦曾經種花的事情,心念微動。“你可有種過芍藥?”“沒有。”馮顯媳婦笑了笑,“鄉下人家,種的也不過就是菊花,鳳仙花這些。”葉子衿又思忖着問:“那藥草之類的,可多見?”
“不多見。”馮顯媳婦回答的很爽快,“只有那些野草見得最多。”
葉子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五日後。
“什麼?”得到消息的葉子衿錯愕不已,“讓我回府?”
“世子爺四十二歲的千秋,夫人特地讓我來接您回去賀壽。”來接回葉子衿的齊媽媽滿臉是笑,“還有幾日的功夫,時間有些緊湊。若想趕在世子爺的壽辰前回去,只怕明兒個一大早就得動身了。”葉子衿沉吟了片刻,才問:“也不知我要收拾些什麼東西纔好……”
齊媽媽就笑道:“夫人說,讓小姐收拾幾件秋衣便罷了,旁的東西也不用多帶……”也就是說,僅僅只是去賀壽,在國公府待上幾日罷了。明明是生在國公府,長在國公府,到頭來,卻弄的如同做客一般。
這個結果,讓葉子衿在覺得失落的同時又鬆了一口氣。
然而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種微妙的情緒,從何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