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船在無盡的大海上無助地漂泊着。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連着坐了幾天船的緣故，我回去的時候已經不暈船了，反而是比所有人都要清醒。
我看着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看着夜幕被一點點地驅散，心裡卻是越來越冷。
彷彿這光照不進我心底，我連前路如何都看不清楚了。
在我來之前，我想象的生活是我把白小海接回去，然後去看顧媽媽情況如何了，然而我纔剛見了小海，生活就完全亂了套。
白小海和唐少峰兩個人爭鋒相對的說辭讓我不知該相信誰了。
他們兩個人都是我所相信的人，所以無論是誰欺騙了我，我都會難以忍受。
唐少峰一直安靜地陪着我，也不多說什麼。
比起來時的歡聲笑語，這座船似乎已經陷入了死寂，幾乎沒有人說話。
特別是到了夜裡，就只有發動機沉重的轟鳴聲。
不知道唐少峰是不是也察覺了我的異樣，一路上都沒有來找我。
我有天半夜突然想出去走走，就看到了唐少峰一個人坐在船頭，背對着我，一動不動地看着大海深處。
我和他兩個人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沉默。
似乎仔細聽去，都能聽見彼此不信任的聲音。
長久的沉默讓歸途顯得更爲漫長。
好在三天之後船終於靠了岸。
上車之後我不等唐少峰發動車子，就開了口，“我好想沒有見到季萱萱了，你送我去她家住一晚吧，我明天就回來。”
唐少峰轉過頭來看着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就以爲他會把我從車裡直接扔出去。
好在他沒有。
唐少峰看了我差不多有五秒的時間，才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發動了車子。
我連忙繫緊了安全帶，看唐少峰調轉了方向，朝着季萱萱家駛去，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比起船上，車裡更加狹小的空間讓沉默無限放大。
車很快停在了季萱萱樓下。
我解了安全帶就要下車。
唐少峰一把拉住了我。
我心跳驟然一停，其實從離開小島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擔心着唐少峰會找我談話，我怕他問我我是不是懷疑他之類的問題。
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
所以唐少峰拉住我的時候，我幾乎是尖叫着甩開了他的手。
等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多激烈的時候，已經晚了。
唐少峰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緊緊的直線。
恍惚間，我竟然在唐少峰眼中看見了一抹一閃而過的受傷之意。
“唐少峰……”我有些無措地看着他。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突然，我沒有時間好好想一想。
唐少峰靜靜地望着我，突然伸出手來，在我的頭上摸了摸，“好好休息，我明天來接你，好嗎？”
“不要。”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唐少峰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意識到自己對唐少峰的逃避實在是太過明顯，有些不安地別開頭去。
唐少峰的手上傳來淡淡的溫度。
以前每次我跟他鬧矛盾的時候，他都會這樣用手在我頭上輕輕摸着，我就會不自覺地收起自己身上那些利刺。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一些，“抱歉，我剛纔有點……這幾天沒有休息好，我精神不太好。我明天就去公司上班，你不用來接我的，晚上下班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唐少峰放在我頭上的手緩緩往下，放在了我的後背上，想要將我摟過去，抱抱我，可最後還是停了下來，只是一動不動地放在我背上。
“小雅，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唐少峰語氣低低的，他的眼睛裡面，倒映着我一個人的身影。
車窗外，萬千燈火落在了他的眼眸。
我怔住了。
腦海中，浮現出之前有一天我在唐少峰家的時候，他讓我坐在窗臺上，那個時候，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傷害我的事情，我可以不用原諒，但一定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轉過頭，唐少峰的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黑黑的，似乎永遠都看不見盡頭，可我的身影卻是那麼清晰。
我咬緊了下脣。
“我明天回來，好好休息。”猶豫片刻，我終究是開了口。
我怕我現在聽了唐少峰的話會更亂。
我覺得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需要我去想，去整理，我現在頭疼得厲害，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呆呆。
唐少峰搭在我背上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我等你，小雅。”唐少峰一字一頓地道。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重，像是咬着牙說的一樣。
我幾乎是從唐少峰的注視下落荒而逃。
從離開到進電梯，我一次都沒有回過頭，我怕我一回頭，忍不住就心軟了，就想要聽信唐少峰說的一切。
電梯上了季萱萱的樓層。
我站在季萱萱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纔敢敲開門。
季萱萱開門的時候看見是我，直接幾拳頭就砸了過來，“哎呀我去，這是陸清雅嗎，是活着的嗎，不是假的吧，有沒有什麼質檢卡之類的證明你自己啊……”
“萱萱……”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季萱萱把我從上到下摸了個遍，“別鬧了。”
“你還好意思叫我別鬧？你這段時間都去哪裡了，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給你發微信也不回，我還以爲你被拉去山西挖煤了啊。”季萱萱一邊罵我，一邊把我拉進門去，“你這大半夜的怎麼像個女鬼一樣啊，快進來，別嚇到別人了。”
“我前段時間有些忙。”我之前是有收到了季萱萱的微信，可是這些天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我就沒有心思去回了。
季萱萱直接回頭瞪了我一眼，“忙什麼，唐少峰不是這麼飢渴吧，一天七次？”
“瞎說什麼。丁移孟不是來了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多折騰。”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丁移孟。
季萱萱不客氣地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白眼，“怕是沒有唐少峰折騰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屋。
我飛快地看了一眼之後沒有發現季萱萱男朋友，不由問道，“你男人呢？”
“加班呢，這段時間公司太忙了，他今天不回來，你來都來了，乾脆陪我睡吧。”季萱萱一邊說着，一邊用特別猥瑣的目光盯着我的胸，“我可想死你了。”
我被季萱萱搞得哭笑不得。
從大學開始她就老是盯着我胸。
有次喝醉了還直接抓着我胸不放睡了一晚。
季萱萱說着就要伸出兩隻手過來摸我。
我連忙躲開，“至少要先等我吃了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你還沒吃飯？不會真的去挖煤了吧。”季萱萱一臉震驚，她把我朝廚房推了過去，“飯還熱着，在裡面，你自己盛啊，菜都放桌子上的，直接就能吃了。”
我被季萱萱推進了廚房。
之前我常常來季萱萱家，所以輕車熟路地自己就找到了碗筷。
等我端着碗筷出來的時候，季萱萱猛地一下拉上了窗簾，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你幹嘛啊？”我端着飯碗不解地朝着餐桌走去。
季萱萱一臉賤笑，“我怕被偷窺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是跟你男朋友被偷窺慣了是吧？”
“我可是知道禮義廉恥的好孩子，不像你。”季萱萱直接在我對面坐了下來，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低頭吃了好幾口飯。
在船上的日子吃得我都快吐了。
我把桌上的東西很快掃蕩了一大半，這纔有心情擡起頭來，掃了季萱萱一眼，就看到季萱萱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
“清雅……你沒什麼事吧？”季萱萱皺着眉頭看着我。
我愣了愣，心想我事情多着呢，但是我又沒有跟別人提過，季萱萱也不會知道，所以直接就否認了，“我能有什麼事，就是餓到了，這幾天我都在出差，沒吃上一頓好的。”
“你不在星海市？”季萱萱怔了怔，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了恍然不誤的神情，“難怪顧楠都找不到你，還專門跑到公司找我問你的下落。”
“顧楠找我？”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之前在顧楠家發生的一切又涌到了腦海。
顧媽媽從樓梯上滾落下來之後就直接被送到了醫院，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去看她。
也不知道她情緒穩定下來沒有。
顧楠會來找我我也不意外，丁思夢之前就一副陷害我是我把顧媽媽推下去的樣子，我現在倒是不想去見顧楠，等我有了證據再去更好。
不然只能被丁思夢一張嘴說死。
“是不是他又要纏着你幹什麼了？”季萱萱見我不說話，接着問道。
我搖了搖頭，“不用理他，我自己知道怎麼處理。”
季萱萱想要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
她有些猶豫地朝着窗戶口看了過去。
從我坐下來之後她就一直在看那邊，我有些奇怪地問道，“你窗簾上是裝了攝像頭嗎，怎麼一直朝那邊看？”
季萱萱抿緊了脣。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猶豫不決起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丁移孟也來找過我。”
“嗯？”這倒是我沒有想過的。
“說你曠工太多天，要把你扔非洲當土著。”季萱萱淡淡地道。
我的身子一僵，剛剛還信口說自己出差了好久的謊言一下子被戳破。
季萱萱別開頭，都沒有看我一眼，只是不緊不慢地道，“聽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有霜凍，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會不會凍死人。”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季萱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等我多問，季萱萱直接站了起來，回了自己房間，把門給鎖上了，留下一頭霧水的我坐在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