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宿雪情用力抽了抽長劍,卻只見紋絲不動,彷彿嵌入了岩石縫裡一般,堅實無比。
這是一名比她高出數段的高手,甚至宿雪情懷疑,掌門也不一定有這般厲害。明明她應該害怕的,此人的功力比她高出數倍,只要他意念一動,她頓時便會屍骨無存。可是,宿雪情此刻就連一絲異狀都不曾有。心跳如常,呼吸如常,神情如常。面寒如霜,看向面前這個有欺凌弱小嫌疑的男子:“你要做什麼?”
“殺你。”渾身包裹在銀灰色奇異衣裳中的男子,發出一聲粗啞不似人聲的聲音。他指尖微動,頓時只聽“嘣”的一聲,將宿雪情的長劍掰段了一截劍尖。
約莫有兩寸餘長,仍然夾在他的指尖,擡起來對着月光打量片刻,只見月光落在其上,折射出點點寒光,眼中閃過滿意的光彩。手腕一動,頓時那截劍尖消失不見,才正眼看向宿雪情:“我取了你的劍尖,便不會取你其他部位,必留你一個全屍,你且放心去吧。”
說着,手掌一擡,按向宿雪情的身前。
方纔慕容鈺對他投來的眼神,便是叫他不要放過宿雪情。無痕最知道主子的意思,那是極愛惜那婦人的,這宿雪情既然試圖加害那婦人,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無痕是看得出宿雪情的武功路數的,招式倒是不錯,只可惜功力不夠。與鳳瑤雖可一戰,跟他比起來卻是毫無勝算。滿以爲一掌下去,便會完成此行任務,誰知竟然出了岔子。
只見宿雪情呆滯的目光終於從斷了劍尖的長劍上收回,猛地迸發出濃烈的怒恨,整個人忽然氣息大增,瞬時間功力提高七八倍且不止:“我跟你拼了!”
這柄長劍,是掌門贈予她的門派中的寶物,原是門派繼承人才有資格拿起。誰知,竟被面前這古怪男子毀了!她,毀了門派中的傳承寶物,辜負了掌門的心意!
此念既起,宿雪情頓覺無顏再回門派,立時運起門派中的禁忌功法,可以一瞬間將功力提升十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招數——自斷筋脈!
只聽宿雪情清喝一聲,揮起斷劍朝無痕刺去!這功法太過霸烈,饒是無痕也不得不暫避鋒芒。閃身退後到巷子另一邊,卻已經晚了。手臂被劍氣傷到,連帶着那件銀灰色的奇異衣裳,也被這劍氣劃破半尺長的一道口子!
頓時,“叮”的一聲,方纔被無痕藏起的劍尖滑落而出,掉在地上。落在宿雪情的眼中,愈發怒恨交加,運起拼命的招數朝無痕刺來。
誰知,此時的無痕也惱了。喉間發出一聲懊惱,清音如水滴大石,竟是稚氣十足。
這是他最得意的寶物,竟然今日毀在一個名不見轉的少女手中,讓無痕惱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能讓她這麼輕易死了!無痕心中念頭起,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行動,迅速掠至宿雪情身後,一個手刀砍在她的頸後。
霎時間,宿雪情渾身氣勁頓失,軟倒下去。無痕望着暈倒在地的少女,一時間不知道拿她如何纔好。主子只說不能饒過她,倒也沒有說必須殺了她。
嗯,先帶回去再說。無痕袖口一揮,頓時倒在不遠處的劍鞘飛來,無痕收起那段劍尖,又把宿雪情手中斷劍取出塞進劍鞘。而後提起宿雪情,扛在肩上腳尖一點,飛快遠去了。
御衣局,慕容鈺與鳳瑤親密數度,才依依不捨地起身。口氣有些埋怨,竟是撒嬌說道:“外面好冷,瑤兒當真讓爲夫走嗎?”
“鈺王爺武功甚好,這點抵禦寒氣的功夫還是有的吧?”經過一場激情滿溢的歡好,鳳瑤此時累得直是連手指頭也不想動。就這樣躺在牀上,半個圓潤的肩頭還露在被子外面,她也懶得縮回去。
卻叫慕容鈺目光一暗,手指不由得又伸過去,輕輕在那片如凝脂的肌膚上打轉。他,又想要了。
鳳瑤看懂了他的眼神,雖然不想動,卻是不得不將肩頭一縮,整個人結結實實地裹入被子裡,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該走了!豆豆還在家等着你呢!”
“那臭小子早睡着了。”慕容鈺穩坐不動,目光火辣辣地盯着鳳瑤,只覺得還能再吃幾頓肉。
這也怪不得他,他是初識此滋味,又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外加他乃是練武之體,體力本就比常人好上太多。想到這裡,慕容鈺情不自禁地勾起脣角,露出一絲偷腥的貓兒纔有的模樣。
幸而瑤兒也練過武功,身體的柔韌度不要太好,既能扛得住他的激烈,又能擺得出各種各樣的姿勢。
鳳瑤毫無難度地看懂了他的笑意,直是有些羞惱,伸出一隻腳,隔着被子踢他:“快走!快走!”
慕容鈺嘆了口氣,十分悵然地道:“瑤兒是個狠心的人,方纔想要爲夫的時候,便撲倒爲夫。此刻吃飽喝足了,便開始趕爲夫走了。”話裡話外,都是鳳瑤狠心薄情的樣子。
鳳瑤直是氣得翻過身不理他,這人怎麼如此多話,且臉皮厚了呢?
慕容鈺低低一笑,丟下一句:“明晚爲夫再來。”說罷,閃身走了。
留下鳳瑤裹在被子裡,咬着手指頭,臉上如火燒一般。這人,怎如此沒羞沒臊?直是又羞又惱,又甜蜜。
蘇丞相的書房裡,父子二人各坐一邊,低頭捧着書簿在看。良久,燈芯兒發出一聲輕輕的爆鳴聲。蘇安瑾擡起頭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頭微微皺了皺:“是不是過去很久了?”
蘇丞相道:“宿姑娘離去得夠久了,此時尚未回來,只怕凶多吉少。”
“看來,鳳氏身邊果然有了不得的人在守着。”蘇安瑾擰着眉頭說道。
“這又何妨?”蘇丞相的聲音不見絲毫焦躁,他推了推面前的一本簿子,說道:“武不成,何不來文的?”
蘇安瑾微微一怔,隨後起身來到蘇丞相的書桌前面。只見那簿子封皮上面,書寫着兩個大字:“鳳氏。”
“打開瞧瞧。”蘇丞相看着身前,這名他最爲看重的兒子。
“是,父親。”蘇安瑾彎腰拾起被蘇丞相示意他的簿子,玉白的手指掀開薄薄的紙張,目光在上頭一掃而過。
只見上面寫着:“棄女鳳氏,來歷不明,嬰兒時被陌水村一戶農人收養……苛責養父母,厚待大伯一家……親近無憂樓,疏離知味樓……當街踢翻過男人,當衆砍斷過別人手指……”
一樁樁,一件件,竟是鳳瑤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蘇安瑾極仔細而緩慢地翻過,末了合上簿子,冷笑一聲:“癡蠢婦人!”
“她既然重情重義,我們便可以從此處入手。”蘇丞相說道。
蘇安瑾最忌斬草留根,又怕日久生變,故而只想把鳳瑤乾脆殺了,爲蘇玲瓏報仇。而蘇丞相卻想,一點一點折磨鳳瑤,將她所在意的,所看重的,一步一步全都摧毀。看着她發瘋,看着她失常,看着她一無所有癲狂半生,纔是最痛快的懲罰。
“便按父親大人的計策!”擡眼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寂靜的院子裡沒有宿雪情回來的跡象,蘇安瑾沉默片刻,低頭說道。次日清晨,鳳瑤早早起了,卻不敢再打拳健體,唯恐被人瞧了出來。有些身手的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來,才能降低不懷好意之人的戒備心,等到危急時刻,再來個出其不意。
昨晚慕容鈺對宿雪情打出兩掌,第一掌打在了宿雪情的身上,第二掌卻擊在了地面上。鳳瑤隱隱記得,當時地面都被打得凹下一塊。此時一瞧,果然有一個方圓數尺的圓坑,且竟然不淺。
這會兒天色尚未大亮,唯獨東方泛起一絲青濛濛的顏色,四下寂靜無聲,不論是清寧居的男院還是御衣局的宮人們,都不曾起身。倒是方便她做事了。鳳瑤擡腳走到那個圓坑跟前,想了想,不僅沒有將它平掉,反而擡手從旁邊的一棵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彎腰繼續挖掘起來。
她挖的並不快,只是一點一點掘着坑裡的泥土,並灑落到圓坑周邊。如此挖了兩刻鐘,只聽到清寧居中漸漸有了響動,約莫是都起了,便將禿了許多的樹枝丟在坑裡,站起身來。
又彎下腰,將裙角在泥土上掃了掃,沾了一圈抖不掉的塵土,才嘴角彎起一抹笑意,起身回屋了。
約莫又過了兩刻鐘,天光已經大亮,刺目的光線從窗子裡照進來,再懶睡的人也禁不住如此攪和。然而,鳳瑤的房裡卻門扇緊閉,躺在牀上兀自睡得香。
昨日傍晚來送晚飯的宮女,此時提着一隻食盒走進院子,一路來到鳳瑤的屋門前。但見房門緊閉,不由得嘴角露出一絲輕蔑,擡腳上前,用力拍門:“起牀了!起牀了!”
裡面睡着的人彷彿才醒,磨磨唧唧地下牀開門,仍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天亮了?”
這名粉底塗得厚厚,五官生得極刻薄的宮女,卻有個溫柔的名字,萍兒。萍兒驀地把手中的食盒往鳳瑤的懷中一塞,譏諷道:“這是御衣局,爲皇家辦差的地方,可不是你們家睡懶覺的地方!”
鳳瑤“哦”了一聲,抱着食盒,目光仍然有些呆滯的模樣。
萍兒只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甚是沒趣,轉身便走了。誰知,剛走出兩步,目光落在牆邊的一個大坑上,頓時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似的,連忙轉過頭來質問道:“你爲何在這裡挖了一個坑?”